“羅剎,羅剎?”
“嗄?”
東籬叫了幾遍她才終於有反應,他們雖出了皇宮,卻連京城也還沒有離開,她這種狀態,還真叫人擔心。
“你沒事吧?”
“沒事。”她只是在想閻裳方纔的笑容,想那笑容究竟意味着什麼。
“出了京城,我們就各奔東西吧。”雖然有點不仗義,但他帶着的人實在太特殊,着實不敢有什麼差錯。姿姿的一張臉卻毫不意外的垮下來,誰讓她當初談條件的時候只讓人家帶她出來,沒好好討論一下日後的生計問題,如今真擱下她一個人,叫她怎麼過活?
“你們丟下我,萬一我被抓回去怎麼辦?還不是一樣要當皇后,不是白忙乎了?”
“不會,你當不了皇后了。”東籬這話讓姿姿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鄢王此番登基,是打着‘讓賢’的旗號,名義上是當今天子自知無能讓賢於他——如今現任皇上都失蹤了,他還怎麼登基?等他準備好其他理由再找機會登基吧。”
“喂,你們……”這太過分了吧?跑就跑吧,還害人家不能登基——看來她的確是不會當皇后了,閻裳找到她不把她卸了纔怪,還談什麼皇后。
她是很想抗議,只是看看馬車裡另外的兩個人——
她還是直到方纔才見到這位真龍天子,長的倒是眉清目秀,可根本還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清秀有餘威嚴不足,難怪鬥不過閻裳。
此刻這位逃難小皇帝從方纔逃離皇宮的緊張中短暫放鬆下來,又想起泓家皇朝千年基業就這麼結束在他手中,心中難過,眼淚便落了下來。這般清雅少年,真有南唐李主的風範。只可惜,這傷春悲秋的氣氛立刻便結束在夏無極的一聲獅吼下——
“哭什麼哭!?堂堂男子漢,江山沒了命還在,又不是缺胳膊斷腿,到哪裡活不下去!?”
小皇帝抽抽搭搭的就忍住了,“小夏,今後朕便只有你了……”
“廢話,我還能丟下你不成?有我夏無極在江湖,就會有你一席之地,別再讓我看見你哭!”
小皇帝“嗯嗯”擦了眼淚,姿姿嘴角直犯抽——這兩人的關係還真一目瞭然……問題到底誰攻誰受?
再轉頭看彷彿對什麼都聽而不聞的東籬,他應該是喜歡那人妖小子的吧?如今任性的人妖小子又帶回來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軟弱小子,他這個看顧小朋友的大叔還真辛苦……
接收到姿姿的目光,東籬居然還能微笑着點點頭,那意思就是,你看我已經這麼辛苦了,總不忍心再給我增加負擔吧?
姿姿是很不忍心,但是她自己也很爲難啊。
至少,她得要知道該怎麼在這裡活下去。
東籬的確是有洞悉人心之能,遞過來一個袋子,“這裡面的銀子足夠你租量馬車走的遠遠的,去別處盤一間鋪子,或者隱居幾年。”所以說,拿了錢你就走吧。
人家都趕人了,姿姿還能賴着不成?她給了一個鄙視的表情,抓過袋子,忿忿的跳下馬車。
東籬好心的提醒她,“我們還沒離開京城。”
“不用!保重!”
東籬微笑着,很厚顏無恥的回了一句:“你也保重。”便駕着馬車揚長而去。
手上有錢,衣食住行都不必愁。只是錢有花完的時候,東籬的提示沒有錯,用錢生錢纔是正途。但說好聽點姿姿不是個凡事親力親爲的人,要她自己親自去討生活,這事兒不怎麼令人愉快。
她東南西北都還沒搞明白,正研究着該怎麼出城,突然一道黑影凌空而落,竟是夜叉蹙眉站在她面前。
她的運氣就這麼差嗎?逃出來纔不過這麼會兒功夫就得被抓回去?真是令人泄氣——
“大哥,你放過我吧~”
夜叉的臉上滿是不讚許,“羅剎,你糊塗了嗎?你知道王爺現在氣成什麼樣子?王爺他只想好好補償你的,只要你不惹麻煩好好待在他身邊,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
“更正,是羅剎想要的一切。而我只是卓姿姿——皇后什麼的我一點也不想當。還是你覺得,羅剎會想當勞什子皇后?”如果那個羅剎也是她的話,她纔不信自己會變成那樣。
夜叉沒有應話,或許他無法反駁。羅剎一直執着的追隨着閻裳,對於閻裳的大業只是默默執行,卻從未說過對未來的要求。即使他是離羅剎最近的人,也或許從未明白過她的想法。是否只有卓姿姿,才真的瞭解羅剎。
但是這些都改變不了什麼。
夜叉的猶豫被姿姿敏銳的捕捉到,憑她這麼多年不着痕跡支使和奴役他人的經驗,這個人有戲!而她的身邊,正缺一個人!
她立刻放輕了口氣,“夜叉,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就一點也不曾瞭解嗎?就算我還稱不上‘不自由毋寧死’,但感情的事我決不妥協的。何況,現在閻裳在氣頭上,你如果把我帶回去了,我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她觀察了一下夜叉的神情,輕輕問:“你忍心?”
夜叉在遲疑,在王爺怒氣正盛時回去,姿姿的確討不了好。但是即使心頭正怒,在最初發現姿姿和皇帝一起逃掉之初,閻裳所下的命令卻是不惜一切找到姿姿,而非以捉回皇帝爲優先。
他一時無法衡量,究竟是不是該現在將姿姿帶回去。
動搖吧,動搖吧。
卓姿姿摳完鼻子摳摳指甲,滿意的耐心等着他繼續動搖。
她可不是卓絲絲那雜草不挑地兒的瘋長,她就是藤蔓,纏着繞着把人吃死了,吃死一個換一個。要讓她什麼事情都自己去做,那就是侮辱她的生活方式。
正估計火候差不多呢,卻沒想到夜叉開口道:“羅剎,無論你情不情願,我們都逃脫不了。你,和我,只能依照王爺的意思去做。”
卓姿姿差點暈厥過去,這奴性也太強了,尋思了這麼半天,就尋思出這了?
她只能親自扇風道:“夜叉,你和我一起走吧,在這裡除了你我已經沒有認識的人了,天下這麼大,還容不下你我兩人嗎?”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夜叉緩緩吐出這八個字,或許如今的姿姿還不瞭解。過去的鄢王想要逃避他已是難以做到,何況如今得到了天下的他。要逃離,不過是癡人說夢。
姿姿頭上的青筋浮了浮——淡定,淡定是美德。可是她無法戰勝自己的倔強因子,怒道:“我不信就算天下是他的,我還找不到一個他管不着的地方!”
此時夜叉反倒比她淡定,默默看着她沒有應話,那目光卻已經代替了回答。天下二字,她當真明白了嗎?
“我們出國!什麼西域大漠冰山雪原,他總不可能操控全世界!”
夜叉卻搖了搖頭,“那些地方的確不受王權管束,但是我們根本到不了。就算想離開中原,也是寸步難行。”
卓姿姿盯着他磨了磨牙,好,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她從牙縫裡擠了出三個字:“我出家!”他管啊,管的了天下,還管得了出家?
夜叉終於淡定不下去了。他情願姿姿只是說氣話,可是無論他對羅剎還是對卓姿姿的瞭解都告訴他,她說得出,就做得到。
“你別太沖動……”
“我一點都不想衝動。”
夜叉看了看姿姿,嘆,“我知道了。”
姿姿很嚴肅的比了一個“V”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