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驚異的看着所發生的一切,一切的震驚程度遠非他們所想,在他們愣愣的眼眸中,除了雙掌朝天,像是在跪拜的巨虎之外,竟尋不到一絲羽浩的身影,對望的眼神中,歡喜、驚駭、不可思議,而他們都不相信,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是這一切的主宰,而他們知道他沒死,又是這等狀況,他們在心裡問着自己,能接受嗎?
“轟”的一聲,巨虎的身軀一份爲半,兩塊身軀向兩旁倒去,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從身型中可以看得出,那是——羽浩,小白急震翅膀落在羽浩身上,絲毫沒有顧及那粘溼的血腥。
輕輕的挪動雙腳,羽浩緩緩的靠近衆人,沒有被救的喜悅和感激,衆人驚駭的看着渾身是血的羽浩,在他們眼中也許他已經變成一個嗜血的野獸,而不是那個曾經天真快樂的孩子,紛紛攙扶着往後退。張着嘴巴,想要解釋什麼,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着他們隨自己前進而後退的腳步,閉着眼睛,忍住心裡翻騰的情緒,拖着疲懶不能的身子,慢慢的轉身走去。衆人看着羽浩轉身時的那份脆弱無助,心裡一軟,卻想着,如果他要傷害我們,那我們豈不是束手待斃嗎?沒有人開口留下他,甚至是他們不敢開口,就像當初羽彝死時的懦弱,那時不敢道歉,此時更不敢接受,也許人性就是如此,羽浩腳下靜靜地走着,心裡靜靜的想着。
走了十來步,羽浩頓住了身型,緊閉着雙眼,仰頭向着天空,輕輕的說了一句:“放心,我……只想問你們有沒有事。”說完,拖着腳步往前走去。
月光下,只有肩上的小白緊緊貼着羽浩的腦袋。彷彿一條路,一條滿是傷痕的路,路上只有他一個人孤寂的身影。
十二個字,彷彿十二把鐵錘,敲擊着全部人的心坎,他們始終沒開口。小音子衝出人羣,卻被大人們拉住,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哽咽的嚷着:“浩哥哥!”嗚咽的聲音,令衆人心頭一緊,紛紛勸到:“小音,他……不是你的浩哥哥,啊!乖,他……不是。”
行動緩慢的羽浩還是聽見了,月光下,羽浩的臉頰掉落下兩顆淚珠,晶瑩閃爍,在月光下顯得聖潔、淒涼。沒有回頭,滿是血跡的臉上,眼角兩道清晰的淚痕,顯得非常詭異。
踉蹌的腳步,引來林中的野獸追緝,但敏銳的小白只是靜靜的站在羽浩肩頭,敏銳的直覺告訴小白,這些跟在後面,活是圍在旁邊的野獸,都沒有惡意,因爲它們身上沒有對獵物的殺意,沒有鳴叫,連個提示都沒有,他走得很安靜,那些野獸甚至跟的很安靜。
這次極限的支撐,羽浩越走越是搖晃,小白擔憂的飛在眼前帶路,煞白的臉上,動了動嘴脣,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雙眼的迷茫之中,幻化出無數事物,分離重疊着,果然,扶着樹幹,晃動了兩下,向後仰去,迷茫的雙眼看着天際的圓月,慘然一笑,倒在荊棘密佈的林子中,留下耳邊小白無助的呼喚,很想開口勸慰一聲,而他實在是沒力氣,迷離的眼神看着,前方昏暗的樹林。
黑影急速閃過眼前,小白竟是求助般的叫着,黑影緩緩的走出來,四肢掠過荊棘發出陣陣的沙沙之聲。昏暗的月光照耀下,一顆圓圓的腦袋探了出來,正是那天叼走野狼的那隻豹子,似乎有意思的點了點頭,徑直的朝羽浩走去,沒有驚慌,小白的眼中盡是喜悅、安慰。
山豹銜住羽浩的衣領,若有似無的點了點腦袋,小白哇了一聲,似乎是前進的訊號,撲着雙翅朝林中樹屋飛去。山豹緊隨其後,似乎怕傷及口中的羽浩,一人一豹走得倒也不急。
林中的綠光越集越多,一個個身影浮出黑暗,山中野獸,多是對立生物,而此刻它們眼中,沒有兇悍的互鬥之意,只是靜靜的跟在山豹後面,不,是跟在羽浩身後。這羣野獸,都是在閻洫虎的蹂躪之下,死傷無數,而對於羽浩這個解救他們的救星,野獸的感激,不同人類,那是最誠摯的本能行爲,所以它們能拋下對立之意,靜靜的護送着它們的恩人。也許在它們心中有着比信徒更誠摯的祈禱,便是期望着它們的恩人能健康的活着。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而此時,人勝草木,更是無情。
除了林中的沙沙之聲,密集的一羣野獸,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低着的腦袋,那滿是虔誠地祈禱,映照着周身附近,感覺是那麼的聖潔。那汪明月,也在感動,感動的月光,如影子般地跟隨,溫和的照耀着衆獸前路。
躍上樹幹,山豹輕輕的放下口中的羽浩,似乎對自己的放置水平很不滿意,雙爪輕輕的挪動着,動作是那麼的輕柔,彷彿對待珍寶般,良久,直至看着平躺的羽浩,似乎長吁了口氣,山豹朝小白看了一眼,轉身走出書屋。看着山豹的身影,蹲立的衆獸,一陣雀躍,那強忍的安靜,洋溢着一份喜悅,一份更勝人的情愫。
衆獸靜靜的呆在樹屋下面,等待着羽浩的清醒,它們忘了一切,忘了,全忘了,唯一的守護,是它們忘不了的。
小白站在浩的胸口,低垂着眼簾,閃爍着淚花,它只是靜靜的站着,煞白的臉色是那麼的讓它心急,而它只是選擇靜靜的守候着。
山豹站在書屋門口等着,小白在裡面守着,衆獸在地上期待着,它們都在等,等……
山林北方某座山中小屋,一個黑影傲立着,他的身後低伏着一個身軀,屋子破爛不堪,甚至連一點月光都不透,彷彿時間最黑暗的地方,隱如雲層的月亮,把月光避得很遠,很輕的瞟向這邊。
黑影一動不動,身後跪着的身軀,越趴越低,甚至連動都不敢一動,越是冰冷的空氣籠罩整間屋子,應該是籠罩在那身軀上,黑影的衣角晃動了一下,微弱的晃動,甚至肉眼難辨。“說吧。”聲音很輕,卻如同冰錐般令人膽寒。身旁的冰冷似乎散去,身後的身子呼了口氣,卻是在憋着不敢出聲。
急忙的嗑着頭,驚駭的擡起頭來,一張瘦弱的小臉,陰側的兩瞥細鬍子,鬍子端在顫抖着,“是”尖尖的下巴哆嗦着,黑色的斗篷之下,那閃耀綠芒的眼中,流露着那份對死亡的恐懼。
“起來說”一陣陰風吹過,聲音彷彿從風中傳來,黑影仍舊站着,一尊凝刻的雕塑般站着。
顫慄着雙腿,細鬍子站了起來:“是”
“閻洫虎被擊殺了,似乎是飛劍所殺,而碎片…………沒有……到手。”細鬍子,猛趴在地上,蜷縮的身子顫慄非常,嘴裡喃喃的說着:“尊主,饒命……饒命……。”
黑影虛空踱步走出屋子,身上冰芒環繞,絲絲扣弦,一個人站在那裡,卻彷彿如同冰山般冷厲,凝冰成錐,數十道冰錐狠狠的刺入地面,黑影轉身朝虛空步去。
很久,細鬍子感覺周圍的氣息回覆正常,勉強地挺起腦袋,散出意識環顧四周,見黑影已經不在,站了起來,拂去額頭上的汗珠,步出屋子。
月光下,那冰錐浮在地面,十幾道冰錐組成一個字——殺。細鬍子站在那裡,眼睛盯着那個字,眼中跳躍的綠芒更勝,那個字,如同刺激的興奮劑一般,身上透出絲絲的黑氣,縈繞着瘦弱的身子,嘴角詭異的笑着,陰測測的小眼睛裡滿是殺戮嗜血的慾望,一陣聲音傳來:“只有一次,失敗……自己消失。”
細鬍子單膝跪地,唯唯諾諾道:“謝尊主,屬下遵命。”
圓盤的月亮中,一個細小的黑點,縈繞着濃郁的黑氣,細鬍子冷哼一聲,對着下面的牆頭村衆陰笑道:“死在我閻洫子手上,你們也算榮幸,喈喈……”
月光很亮,牆頭村的人忙着收拾殘局,恍然間,滿頭的月光已經消失不見,黑壓壓的天空襲下,如同壓抑的嘲笑般,在這隱隱的窒息中,他們躊躇着不安,擡頭望着如同活物般煥然的黑色天空,驚恐的握着拳頭。
一條條黑氣自空中而下,那形狀,如同地獄的勾魂手一般,很快,每個人身上都環繞着一條黑帶,如同死氣般,眼中駭然的絕望,緊緊的盯着身上環繞不止的黑氣,顫慄的眼神中似乎還在祈禱着什麼,但一切,都不會像他們祈禱地那麼如意,看着一個個倒下的身子,剩下的人,無助着,彷徨着,可是他們又能做什麼,甚至他們連乞憐都做不到,只能靜靜的等,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小音子倒下去,嘴角仍不住呢喃着:“浩哥哥,浩哥哥”一切看在衆人仍能站的眼裡,一滴滴淚落在地上,仍不能阻止這一切,相繼的,陸續着,直到所有人都倒下去,除了池塘上的那一朵朵蓮花依然傲立,也許牆頭村唯一能剩下的便是這些花了。
祭出索魂盅,蔓延的黑氣直旋,縈繞着每具屍體之上,黝黑如墨的盅蠱發出猶如嬰兒哭泣的鬼厲之聲,盅上一顆猙獰的鬼怪,那雙血紅的眼眸,如活物般散發着擇魂的慾望,一縷縷可怖的黑器,盤旋着生前極大哀怨的情緒,不甘的在空中嘶吼着,那激慟的死氣環繞不絕,閻洫子一陣陰笑,也不消多時,牆頭村人此刻卻連一絲魂魄都不曾留下。
瀰漫在空中的死氣,縈繞着曾經滿是溫馨的牆頭村,冷冷的空氣拂散而過,盡是滿地睜着眼睛的不甘,那如有實質的悲哀,在地表上盤旋不止,一具具漸漸冰冷的屍體,都透露着死去的憤怒,那微笑的嘴角也許還有一絲欣慰,至少羽浩沒有在他們羣中,也許這就是他們唯一能欣慰的事。
牆頭村,九十八人,一夜之間,都不再存在。自蓮花池底取出一道閃亮紫氣的物體,閻洫子陰測測的怪笑一聲,長袍一揚,飛上天際,仍不忘回頭看這裡一眼,尖尖的下巴下,那道猶如欣賞作品般的喜悅,只是一瞬間,那黑氣環繞不絕的身子,隱入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