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福州是我最不想去的城市,我甚至曾經發誓過,今生再也不會踏進這座城市半步。但是,現實卻又逼迫我去往這裡。我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無能爲力。坐在公司的車上,看着漸漸遠離自己的家鄉,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辦法讓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一直在苦苦追尋着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但是事實卻是有些殘酷地背道而馳,我一直活在別人的操控中,一直像個傀儡似的被現實這根線掉來掉去。我真想自己擁有超人般的力量,憤怒地一手轟爆這不公的世道。但是,我沒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然後默默地尋找擺脫的方式。也許這是我的宿命,或者說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宿命吧,我們活在夢想中,卻遭受着殘酷的現實,我們努力追求着,卻發現我們已經在時光的摧殘下漸漸老去。

當某一天,如果還能回想,我們是否還能記得曾經那個一臉稚氣、笑起來一臉燦爛陽光的自己?當某一天,如果我們還能追憶,是否還會記得我們曾那般熱血曾那般不顧一切?一路上,我沒有心情說話,就只是兩眼有些空洞地望着車窗外,耳朵裡則塞着兩隻耳機,一遍又一遍地聽着那首讓我無限感慨的《平凡之路》。徘徊着的/在路上的/你要走嗎/易碎的驕傲着/那也曾是我的模樣/沸騰着的不安着的/你要去哪/謎一樣的沉默着的/故事你真的在聽嗎/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着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可以說,韓寒是個很天才的人,雖然拍的首部電影很一般,但他寫的東西總是能引起萬千80後的共鳴,而這首歌的歌詞也是戳中了無數人的淚點。是的,我們窮盡一生,苦苦追尋,看盡繁華,歷經滄桑,最終的人生還是歸於平凡,我們所要走的路終將還是一條平凡之路。這些年來,我四處奔波,去過新疆,漂過北京,呆過汕頭,混過深圳,現在又去往福州,我好像一直有方向,貌似又一直沒有方向,我好像知道自己在追尋什麼,但又總是不懂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也許我還太年輕,也許我還需要歷練,也許未來的生活會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當一個人成了謎/你不知道/他們爲何離去/那聲再見竟是他最後一句……《平凡之路》終於聽膩的時候,我換了另一首歌,《後會無期》的同名主題曲《後會無期》。因爲已經走到半路的我,在外界的陌生感的侵襲之下,我突然地感到有些孤獨,而這種孤獨感讓我非常地想一個人。而想到這個人,我就會想起這首《後會無期》,因爲這首歌描述的,與她現在跟我的情形是那麼貼近。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後會無期》上映期間,她居然突然更新了已經快要一年沒有更新的微博,她在微博上如此寫到,“今晚《或會無期》,不見不散。期待中的東西終於來臨,真是件幸福的事。希望韓寒不要讓我失望吧~”我記得她是不喜歡韓寒的,一直是郭敬明的忠實腦殘粉,但是受我的影響,開始看韓寒的書並一直關注他。這件事還要追溯到大三,當時韓寒出了本新書,叫《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看過之後,我在QQ空間發表了一些看法,然後她就把這本書記下了。

之後我們還跟小孩子似的,爭論過韓寒和郭敬明誰更厲害,但是最後我們爭得勢均力敵,誰也沒有贏誰。不過,在我的影響下,她開始接觸韓寒的書,也關注了他的微博,但是我卻沒有受她影響,依舊不看跟郭敬明有關的任何東西——這傢伙的東西,簡直就是無病呻吟,毫無營養不說,還充斥着拜金與物質的價值觀。所以,她的這條微博,表面看是期待韓寒和韓寒的電影,倒不如說是在表達對我和我們曾經那段青春的懷念。而《後會無期》這個名字,本身蘊含着豐富的內涵,也許,我們當初選擇離開彼此的時候,都想對對方說聲“後會有期”的吧,可是在殘酷現實的逼迫與摧殘下,有期漸漸變成了無期,而這是多麼可怕和悲傷的事!是啊,後會如果無期,那意味着我們堅守了八年的愛情終於死去,若後會真的無期,意味着我們終於拋棄了曾經的誓言選擇了遺忘彼此……後會無期,這是多少曾經深愛過的80後的最終宿命,而我這麼多年來的努力與掙扎,爲的就是不要重蹈這種宿命,爲的是我們不會分別、就是有一天真的分別了也還能後會有期。當後會真的無期,那是多麼痛的事啊!是的,“後會無期”是個悲傷的名詞,我是不會讓它發生在我和夢瑤之間的!絕不會!

其實這過去的半年裡,我有無數次結交女朋友的機會。一個是同學介紹的,我們本地人,在廈門工作,我們也加了QQ,聊了一下,但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就把她pass掉了。另外兩個就是我公司的,人長得都挺漂亮,年紀也正好小我一歲,對我也有些意思,但是我還是對她們產生不了任何感覺,最後也沒有跟她們談。其實還有一個女孩,很好很好的一個女孩,人真的很好,也很優秀,但是……額,不提了,願她安好,早日嫁個如意郎君,不要找我這樣的渣滓,一輩子幸福快樂……當然,認識這些女孩,都是在家裡人的壓力下進行的,也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其實就是爲了敷衍他們,做做樣子給他們看。我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誰。其實,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確定,林夢瑤是否還在等我,有時我都隱隱覺得她又已經找到了新的歸宿,但是我還是沒有完全死心,依然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咬着牙去做最後的一次拼搏。

我有時候也覺得,我這樣徒勞的拼搏與掙扎是否值得,是否有用,有時累得也想放棄,但是,在決定放棄的時候,心又是那麼的痛。也許,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我們未曾愛過,也許,那樣的話,當遺忘彼此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傷痛,可是……車子在一點左右的時候終於抵達了福州。這座城市依然是老樣子,路兩邊還是一棵棵的大榕樹,城市也顯得沒有多少生氣,市中心很多片區還是老舊的房子,天氣嘛還是賊熱賊熱,簡直要把人給活生生烤乾。下了車,我見到了新公司,那一瞬間,心立馬涼了半截,真想跟車跑回去!這也叫公司,就是個店面而已,只是裝修什麼的弄得還不錯,名頭也掛得比較響而已。但是,失望歸失望,我還是回不去了的,因爲這是公司的命令,我回去了就得丟飯碗了。

在一個同年齡老鄉的帶領下,我稍微安頓了下來。爲了省錢,我選擇在公司住,不過,那住的地方實在有些磕磣了——有點像閣樓,狹窄逼仄,暗無天日,連掛個衣服的地方都沒有。但是,一個月兩千多的工資,真的沒勇氣在外面租房子,所以早已習慣了忍受的我還是硬着頭皮住了下來。除了住的草蛋,這福州的消費也尼瑪草蛋啊,物價比北京深圳的還要貴啊!我記得我在北京的時候,兩塊錢可以買一大把青菜,在這破福州,兩塊錢只能買一小撮,菜價動不動就是五六塊一斤的!一起上班的同事跟我訴苦,她在這裡吃,一頓20塊錢打不住,十多塊雖然也可以吃一頓,但吃得很差,也只能勉強填報肚子!她還跟我算了一筆帳,她一個月扣掉保險公積金什麼的,能拿兩千多一點,但是房租每月交700,吃飯一個月差不多1000多一點,一個月下來基本不剩錢,買衣服鞋子什麼的基本都靠刷信用卡,信用卡都快刷爆了。我嘆了口氣,心裡罵了句這草蛋的福州,然後掰掰手指,開始盤算該怎麼分配自己的那點破工資,也開始擔心,我這本來就瘦瘦的身材,半年後會不會變成竹竿!

福州分公司的上班時間雖然有點長,但是一點也不累,沒事弄弄花,偶爾接待一下客戶就OK了。但是,這樣輕鬆的日子,顯得有些無聊,也讓人看不到什麼希望,於是,我在工作之餘,再次萌生了做生意的念頭。但是做生意,一要資金,二要有好的項目。而這兩個我都沒有,所以我又陷入了糾結之中。就在這時候,一直說要找我但一直沒找我的偉偉突然在微信上聯繫了我,說他國慶節就要結婚了。我一聽懵了,我都一直不知道這傢伙在談戀愛,怎麼突然冒出來就說要結婚了!偉偉就是高考結束後跟我一起去廈門搬石頭的那個,上大學期間談了個女朋友,一個小他一屆的學妹,談了三年多的樣子,就在即將談婚論嫁的時候,突然吹了,聽說是女方那頭要他在福州買房子,而偉偉一個月才三四千的工資,就算攢個幾年連個廁所也買不起,然後那女的就跟他拜拜了。我問他,是不是抱了個富婆的大腿,他說,抱個毛啊,現在快苦逼死了,問我有沒有賺錢的路子。我說,有啊,去買把獵槍,一個面罩,然後搶銀行去。當然,這是開玩笑,事實上,正在爲錢發愁的我,也是那個想賺錢啊,於是跟他一拍即合,準備找個時間見個面,然後開始我們的創業之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吃過午飯的我們,聚在了風景優美的西湖。許久不見,相視一笑,不改初衷,互相擠兌,然後才正經下來,沿着西湖的木板棧道開始緩緩漫步。

當然,我先了解了一下他的這個未婚妻,因爲我很好奇,這小屌絲怎麼把福州女給娶到了手,要知道,福州女那不是一般的金貴。他說,他帥啊,有魅力啊。我嗆了他一聲,狠狠嘲笑了他一番,說你這麼帥,那福州市市長的女兒咋沒嫁給你捏。他說,因爲福州市市長沒女兒,要不然,早被他泡了。我哈哈大笑,但還是忍住沒拿他大學那個小女友開刷他,因爲這傢伙是個要面子的人,但我還是逼着他說出未婚妻的大概情況,我實在好奇啊。看我這麼逼他,他也只好說了。他未婚妻是福州郊區一個縣的,家裡還算富裕,以前父母是開廠子的,後來廠子被拆遷了,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補償款,現在在那裡蓋了棟小洋樓,還買了兩輛車,一輛豐田,一輛馬六。聽完,我狠狠捶了下他的後背,歡呼起來,“尼瑪,還真抱上大腿了!你這婚一結,房子有了,車也有了,草啊,至少少奮二十年啊!對了,她有妹妹嗎,給我介紹一下!”“額,妹妹是沒有,弟弟有個,你搞基麼?”偉偉用得意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後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色。“只要能實現有車有房的夢想,基也是可以搞的,她弟弟電話多少,給我……”我苦笑道,還真的掏出手機,要記下號碼。“你能有點節操麼,LD人民的股都被你丟光了!”偉偉拍掉我的手,狠狠諷刺我道。“我去,能怪我麼,都是現實逼的……”我一閃,苦笑道,然後也沒再糾纏他,因爲我本來就是跟他開玩笑,其實我是在暗諷他抱了大腿而已。然後我們就不再開玩笑了,正式談起創業的事來。

已經是八月末了,西湖的景色一如既往的美麗,碧波盪漾的湖面上有划艇,遠方的樹林之上有飛鳥,棧道上還有許多自拍的美女,廣場上有許多歡快嬉鬧的小孩。微風輕輕吹拂,柳絮緩緩飄飄,身邊人來人往,我們兩個掙扎在福州最底層的屌絲,就在這種背景之下,開始了我們的夢想之路。我們聊了很久,幾乎繞了西湖一圈,最後終於確定了我們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做我們LD的特產。之所以確定做這個,一是因爲這玩意在福州比較稀有,比較有特色,做的人少,競爭壓力也會比較小,二是我們對自己那裡的特產很熟悉,從原料,加工過程,到成品,我們幾乎都瞭如指掌,推廣起來的話我們是很有說服力的。

就這樣決定了,然後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優質貨源,然後想辦法運輸過來,然後再想辦法找到銷路。而只要這三個主要緩解解決了,我們的生意就差不多可以啓動了。分開之後,我利用工作之餘的空檔時間,開始構思規劃銷售模式,也有從各個渠道開始尋找優質化貨源。生活一下子就變得充實和忙碌起來,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樂。是的,其實人累一點無所謂的,只要有希望地活着,有目標地活着,纔會有存在感,纔會感覺生活的充實和美好。其實,我和偉偉也可以跟很多上班族那樣,安安逸逸地活着,不折騰,不幻想,醒了去上班,上完班了去逛街逛超市,但是我們都被現實逼迫得別無選擇,如果我們不奮鬥,那永遠買不起房子,永遠是這座城市的一個沒有歸宿的孤魂野鬼。

其實我並不高尚!說自己爲了理想,只是爲了給自己戴頂比較好看的高帽罷了!其實我也想輕鬆,尤其是當我看到街上那一對對情侶,在下班之後瀟灑地逛着街,瀟灑地逛着超市,瀟灑地去看電影,那麼甜蜜,那麼悠哉,那麼無憂無慮的時候,那種想放棄的念頭就更加地強烈。真的,這些年來,我好像很少過這種瀟灑的日子,也好像從來沒有輕鬆過,我一直在奮鬥,一直在掙扎,一直在朝着夢想不停奔跑着,逛街,逛商場,看電影對我來說好像是一件異常奢侈的事。但是,我是無怨無悔的,雖然我貌似從來沒得到過什麼好結果,但是至少我努力過。而且我也始終相信,上天終究是公平的,有一天,我想要的,它都會給我。而當這一切成爲現實,那些曾經流過的眼淚,流下的汗水,流過的鮮血,曾經受過的委屈,受過的冷眼,受過的嘲笑,都還重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