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二天醒來,先在下鋪兄弟的陪伴下去食堂簡單吃了點,然後回到宿舍抓起行李就出發了,宿舍全體成員一起爲我送行。當然,除了宿舍的,還有別的班一些玩得比較好的同學,跟宿舍的加起來一共就大概十來個左右,跟一個小編隊一樣,非常的有氣勢。來到大門口,等着出租車,出租車很快就來,在上車之前,我跟所有人逐個擁抱,然後方纔回到出租車,再次望了眼依依不捨的大家。出租車最後開動,我又扭頭望了眼這所陪伴我度過四個春夏秋冬的學校,突然忍不住地,眼淚狂泄下來,真的是淚如雨下。有三個同學也坐上出租車,陪伴着我到火車站,看到我如此悲傷,也深有感觸,給我遞紙巾,然後輕聲安慰我。過去的四年,在大家眼裡,我都是一個堅強的人,從沒有說過一聲累,從沒流過一滴淚,可是在這離別的一刻,我那內心深處的真性情還是衝破那虛僞的堅硬之殼,完全流露了出來,我那眼淚還是跟決堤的洪水一般,兇猛地奔騰狂泄了出來。眼淚止住之後,我心情也慢慢歸於平靜,然後我望向車窗,看着這座城市的熟悉景色匆匆離我遠去。這座城市,怎麼說呢,我真的並不喜歡,它污染嚴重,乾旱缺水,格局混亂,交通擁堵,而且還有永遠解決不了的民族問題,在一些角落時時刻刻充斥着暴力和恐怖,但是我卻在它這裡度過了四年最美好的青春,我在這裡擁有太多美好難忘的回憶,在這裡認識了許多還算知心真誠的朋友,所以我在離開它之後會懷念它眷戀它,甚至想它思念它。半個小時後,出租車抵達火車站,我下了車付了錢,同學幫我從後車廂拿起行李,然後陪着我一起走進火車站。到了候車廳,我們幾個挨着坐着,思緒複雜但相顧無言,並將這種氣氛一直保持到檢票進站。檢票進站只允許一個人陪我進去(我忘記原因了),於是舍長耗子和另外一個舍友留下,只是目送我,而我在要進去的時候,突然轉過身,看着舍長耗子,無比動情地對他說了番埋藏在心裡好幾年了的心裡話。而他一如既往跟個大哥哥似的,拍着我的肩膀好聲好氣安慰我,要我一路上好好的,到了目的地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之所以特意提到舍長耗子,是因爲他是我這大學四年人生中始終無法繞開的一個人,因爲我們在剛開學的第三天晚上就差點打起來,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他喜歡抽菸,而我實在聞不了煙味,讓他別抽,他是個東北人,脾氣火爆,一聽不爽,跟我吵了起來,本來還要動手,但最後沒打起來,但就此結下了樑子,不過後來我們和好了,但之後又好好壞壞了不少次。而看着我要離開,他卻是最傷感的一個人,而且這次還主動來送我,因此我的心裡要多難受有多難受。下鋪兄弟一個人提着行李送我到月臺,上車之前他給我拍了張照片,我也給他拍了張照片,然後我就跟他揮手作別,最後依依不捨隻身一人鑽進火車,而他一直在月臺那等到我的火車徹底開出火車站方纔懷着無比傷感的情緒離開。火車緩緩開動,熟悉的景物漸漸離我遠去,當我再也見不到這座城市的容顏,我的眼淚又忍不住地打起轉來。新疆是個太過遙遠的地方,有太多人終其一輩子都不會踏上這片土地,而我在有生之年有幸來過這裡,但此次一別之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夠再相見,也許我們會再見,也許不會再見,人生苦短,世事無常,誰又能夠說得清楚?當列車進入荒漠,我才從思緒中緩過來,然後掏出手機,已然發現那裡好幾個未接電話和短信,都是得知我離開的同學朋友打來/發來的,一個個都祝福我一路順風,祝福我出去後前程似錦,希望我有個好的未來好的歸宿。滿滿的愛意,讓我再一次感動得淚流滿面,此刻我真想時光能夠倒流,回到過去的大學生活,繼續和大家上課玩手機,嗑瓜子;宿舍熄燈後開臥談會,八八卦,搞搞笑;晚自習結束後逛逛街,吃吃肉串;期末考之前抱抱佛腳,做做弊;聚餐的時候喝喝酒,吹吹牛皮……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再美好的相聚終究要離開,就如王菲《紅豆》裡唱的那句“相聚離開,會有時候,沒有什麼,可以永垂不朽。”是的,沒有什麼能夠永垂不朽,一切的東西,在時間這個兇狠的齒輪碾壓下,終究都會碎得不剩影子,我們唯一能夠留下的,就是我們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

我來到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象着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着你 給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只是沒了你的畫面

我們回不到那天

你會不會突然地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着笑臉 回首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

列車經過將近33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於第二天晚上七點多抵達北京西站,一路上,我將陳奕迅的這首《好久不見》單曲循環了不下一百遍,心裡一直默默地念着,夢瑤,好久不見,我們終於快要見面了,你如今變成一副什麼樣子了呢,你一定還在北京等我的對吧。

下了火車,當我拖着大包小包走出西站出站口,被首都這副豪華氣派的景象所深深震撼了。雖然那時天空有些陰沉,而且天空飄起了不小的雨,但大街小巷上都是絡繹不絕的人流,而且商業的繁華與古都的氣息在這喧鬧的氣氛中交相輝映,將這座中國最大城市繁榮與大氣的一面呈現得淋漓盡致。不過,雖然北京給了我視覺上極大的震撼,但是卻沒有打動我的心靈,因爲,這並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座北京城,我心目中的那座北京城,沒有太多的商業氣息,沒有太多的銅臭味,沒有太多的高樓大廈,而應該只有天安門,城牆,衚衕,四合院。不過,我也能夠釋懷,畢竟在中國城市化的浪潮之下,沒有哪一座城市能夠逃脫被鋼筋水泥同化的命運,北京雖然是一座千年古都,但在這個不怎麼懂得保留文化與古蹟的國度,也是終究逃不過一劫的。我感慨萬千地走過天橋,準備在這有些涼意的夜晚先找個安身之處,然後打算第二天就去找夢瑤。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此刻我真是太過疲憊了,而且渾身髒兮兮,沒個人樣,我不想破壞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而且我都沒聯繫她,沒告訴她我來北京了,我要的是給她來個突然的驚喜,讓她一時之間幸福得眩暈過去。

跟我一起的還有個東北小夥,跟我差不多年齡,在烏魯木齊打工,在北京轉車回哈爾濱老家,車上的時候就坐我旁邊,也要在北京過夜,因爲他只買到了第二天的火車票。於是我們搭夥,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最便宜的地下室賓館,住了起來,一人六十塊錢。晚上休息在牀的時候,我們聊了起來,他說他在北京待過,高中一畢業就是來到了北京,而當時在北京也談了女朋友,可是很快他就被女朋友甩了,原因是沒車沒房沒存款。然後他一氣之下跟着朋友去新疆淘金,想賺大錢然後咋滴咋滴,但是殘酷的現實讓他至今依然一貧如洗,依舊苦苦地掙扎在溫飽線上不能自拔。說完他的故事,他問我,你是來北京轉車還是來這裡發展。我懦懦地回答道,來這裡找我女朋友,然後跟她一起發展。他頓時笑了,說你別逗了,一個北大的才女,會跟你發展,發展個毛啊發展,還是趕緊回老家,包兩畝地,養幾頭豬,賺點錢,然後娶個媳婦,生個娃娃吧,北京這種鬼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夠混的。看我有些不高興,他又強調,我不是看低你,而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北京就是這麼個地方,你要麼有錢,要麼有權,要麼有老爸,要麼有乾爹,想靠自己白手起家,做夢!我是個好強的人,有些不服氣道,那麼多億萬富翁都是白手起家,憑什麼我不可以,別太早下結論我覺得人只要努力,都可以成功的。他看我不相信他的話,說了句“你這人沒出過社會就是天真”後就不再鳥我了,自顧自睡大覺去了。而我,塞上耳機,繼續單曲循環那首《好久不見》,甜蜜蜜地想象着夢瑤看到我時那副幸福的模樣,並掏出手機,準備先刺探一下關於她的情報,然後第二天給她來個出其不意。其實在火車上我就忍不住地想要登QQ進她空間的,但是還是忍住了,除了害怕她在過去我不在的歲月裡發生了變化之外,我想把這份幸福留到最後一刻。嗯,是的,在她的城市,默默看着她的一切,那是件多麼幸福的事!而如果,此刻,她也如我在想她一般在想着我的話,那會是更幸福的一件事!可是,當我登上QQ,卻意外地發現,我再也找不到夢瑤的QQ了!

我不太相信夢瑤會刪掉我的QQ,認爲一定是我看走眼了把她的QQ看漏了,於是跟瘋了般地又一遍又一遍翻上來翻下去的看了好幾遍,可是無論在哪個角落,都看不到那個被我一直鍾愛着的“鬱金香”的QQ網名。我徹底傻了,也徹底懵了,林夢瑤,居然把我QQ給刪了!這是我從沒有想過的事,也是我打死都不曾預料過的事!我一直以爲,她永遠不會先刪掉我的QQ,就如同我永遠不會先刪掉她的QQ那樣!可是,眼前的事實卻告訴我,她真的已經把我的QQ給刪掉了!我的心,瞬間冷到了極點,整個人,也彷彿被全世界給拋棄,而靈魂,更是好似被丟入暗無天日的萬丈深淵!林夢瑤是我這麼多年來的精神支柱,是現如今我唯一還在堅持的信仰,我爲了她隻身一人來到北京,又爲了她始終守身如玉,可是,她卻在我故意離開她的這段日子裡,拋棄了我!所以,如今,我感覺我的精神支柱坍塌了,感覺我的信仰破碎了,我有股很絕望很絕望,絕望得要窒息,絕望得想要痛哭一場的感覺。不過,很快我又轉念一想,夢瑤是不是不小心錯刪了我的QQ的,或者說她的QQ被人登過而我是被那個登她的傢伙刪掉的,或者說,她的QQ曾經中毒而我是被那個放毒的壞傢伙給咔嚓掉的?這樣一想,我心裡就好受了不少,轉而尋思該不該在此刻給她打個電話。尋思了很久,我覺得還是應該打一個的,畢竟我都來北京了,就算不能馬上出現在她的面前,但至少也得跟她打個招呼吧。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打……不,是發了一條短信給她。我是如此說的,“夢瑤,你覺得此刻的我,會在哪裡。(^_^)”短信發出去後,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覆,雖然我故意放下手機專心聽着耳機裡的音樂,並且故作平靜,故意努力在腦海裡幻想一副美好的畫面,但我那顆砰砰跳動的心顯而易見地體現出了我此刻有多緊張,那忽緩忽急的呼吸無比鮮明地表現出了我此刻有多不安。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一直到十分鐘過去,依然不見一絲回覆,我那苦心構思的短信,仿如石沉大海,再無迴音。這一刻,我的心,真的徹底沉入了海底,沒有了一絲溫度。地下室的空氣本來就冰冷,而且氣氛也異常的昏暗壓抑,心如死灰的我變得更加煩躁,當那股因爲被拋棄而產生的煩躁徹底衝昏頭腦之時,我幾乎都想掀開被子跳下牀衝過去將那東北佬踹飛起來!嗯,其實他是無辜的,只不過他說了在我看來是不該說的話,所以得罪了我,所以我有點想遷怒於他,藉機發泄……不過,我還是有一絲理智的,怒火最後還是被我控制,而我並沒有真的這麼做,而是使勁深呼吸讓自己心情平復,集中精力聽音樂讓自己沉浸在儘可能的快樂假象之中。當我心情平復的差不多的時候,我卻又不死心起來,我覺得夢瑤不回短信是不是因爲比較特殊的原因,於是想着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懷着豁出去的想法摁下了她的號碼。可是,令我無比心痛和絕望的是,號碼撥下去後那頭連“嘟嘟”的忙音都沒有就直接是“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之中,請稍後再撥,謝謝。您好,您所……”我忍住絕望,心說夢瑤一定是正在給家裡的父母打電話什麼的所以我沒有打通,於是又剋制着內心的各種不安情緒等待了十多分鐘,然後又鼓起勇氣嘗試再打一次,可是,這一次依舊是“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謝謝。您好,您所……”我這次心徹底涼了,甚至徹底死了,又是刪QQ,又是不回短信,又是不接電話,你說有這麼巧合的事麼,一定是夢瑤她變心了,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忍不住寂寞跟別人好上了!而她又覺得愧對我,沒臉見我,採取了逃避措施,封閉我可以聯繫到她的聯繫方式!是的,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我瘋了,差點尖聲叫出來,好在我還有一絲理智,並沒有這樣玩火。不過,接下來,我就徹底失眠了,我看着對面的那個已然熟睡的東北佬,想着他之前跟我說的那番話,然後想象着北京這座國際大都市下那些北漂的艱難與無奈,整個人突然跟暫時性休眠一樣呆愣在那,跟個被扒光了毛的呆雞公一樣……

第二天醒來,已經九點多了,我揉揉惺忪睡眼,看了眼對面,發現那個東北佬早已經走了,趕緊伸手摸一旁牀頭櫃的手機,還在!這東北人雖然脾氣好,但就是實誠,居然沒順手牽牛把我東西順走,真是少見!要是他媽的他是三隻手的話,那我他奶奶的真得身無分文到拿個破碗到北京的大街上要飯去了!一邊感嘆一邊收拾東西撤退,走出賓館來到大街,看着熙攘的人羣我倍感迷茫,看着寬敞的大道上奔跑的寶馬我倍感絕望,好在當我絕望到感覺自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時候路邊出現了許多個頭發蓬亂或趴或跪或磕頭的乞丐,我那顆受傷的心靈方纔得到一絲小小的安慰,那顆自卑到頂點的心這才找回一點點自信。嗯,曾經我以爲乞丐是社會的最弱勢羣體,除了需要別人幫就還是需要別人幫,可是今天我才明白,有一天,他們也能幫到我。嗯,無比感謝他們,我從屁股後袋摸出幾個一毛錢的硬幣,懷着感恩與憐憫之心丟進了他們的破碗裡,然後沉重地走開,而他們跟中了五百萬彩票似的使個勁地磕頭,又是叫我大老闆,又是叫我大好人,弄得我跟一個家財萬貫一擲千金並且樂善好施的超級大富豪似的。北京太大,初次來這,有點跟無頭的蒼蠅,不知該往哪裡走。原本,聯繫上夢瑤,讓她來接我,一切就都會變得無比簡單容易,可是,偏偏,她卻突然消失了,跟不曾認識我似的,將如此癡情的我一個人丟在這茫茫無邊的北京城。說真的,那一刻,我想到了逃離,也就是拉上行李,立馬去買張火車票,立即回老家,不再來這個草泥馬的鬼地方!可是,性格倔強的我,又在這個念頭剛冒起的那一刻就滅掉了這個念頭,我對自己說,他媽的北京難混又怎麼滴了,爺爺我就偏得呆在這了,我就不信那麼多人都混得下去,我林飛陽一個堂堂男子漢會餓死在這裡!草泥馬的,我就要在這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活出和人樣來,讓所有人,尤其是林夢瑤看看!我又忍着手臂的痠痛,雙腳的疲麻,拖着兩隻大大的行李,在來往的人羣之中,勇敢地往前走。終於的,我找到了一個公交站,看了看站牌上的各路車,我又陷入迷茫,因爲在來北京之前我只知道天安門王府井神馬的,而我此刻又要往哪裡走呢?我找個空地找放下了行李,然後自己坐在行李上,掏出手機,開始上58同城,在“500元以下”、“單間”這兩個選項下,搜了下北京的出租房,然後終於發現在北六環那一帶有許多三四百左右的出租房,於是我決定去那裡先待着,等找到工作了,條件改善了再找過更好的房子。有了目標,心就有了方向,我百度了一下,找到了前往那裡的路線,先要到前面坐地鐵,坐到安定門,再在那裡坐945路(貌似是945,有點忘了)公交車,然後就可以抵達那個地方了。我拖着行李,擠上地鐵,然後被擠包子擠了整整十來分鐘,方纔脫離苦海。走出地鐵站,又艱難地拖着行李找到公交站,然後等到公交車,艱難地上去。北京人真他媽多,我上去早沒位置了,放下行李,我跟個難民似的,兩眼充滿悲觀和絕望。而且更讓我惱火的是,售票員態度極其惡劣,看我買票動作慢了點,就跟母獅子似的大聲吼我,並且讓我買兩張票。雖說北京人不好惹,但我他媽也不是省油的燈,我當着衆人之面怒問她,我就一個人,憑什麼買兩張票!她用歧視的目光狠狠瞪了我一眼,怒吼道,你眼瞎啊,你那兩個大行李包不是佔了一個人的位置了麼!我無語,冷笑着說,靠,車票這麼貴,還要兩份,真尼瑪沒見過這麼坑爹的公交,北京原來是這個鳥樣的啊,我在哪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售票員看我這麼說,也冷笑起來,語氣更鄙夷了,道,哎喲,你要覺得別地便宜,就去那裡坐啊,來北京幹啥子,真的是!趕緊的,兩張票,九塊錢!我從破了皮的錢包裡極其不捨地掏出九塊錢給這胖娘們,然後極其不服氣地故意狠狠踹了我的行李包兩腳,然後抓緊扶杆,望着車窗外,懷着極其鬱悶與憤怒的心情,看着這座被高樓大廈和高架橋堆砌得無比奢華的城市,陷入了苦澀的悲情和無言的傷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