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三下期很快就結束,然後又是一個暑假的到來,不過這個暑假有點特殊,因爲它已經不再是純粹的暑假,而是一個需要去實習的暑假,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那種可以肆意揮霍和玩耍的暑假已經徹底離我們遠去了。實習是工作的前奏,所以大家也顯得很重視,不過這年頭找個好點的實習單位跟找份好工作差不多艱難,大家在度過了三年幾乎荒廢的大學生活之後,纔開始覺醒似的紛紛使出渾身解數要去找個實習單位。起初我也在揪心這件事,畢竟直到此刻我才驚然發現,要找個對口的實習單位要多難有多難。不過好在,正在這時候,一個親戚公司缺人,而我的條件又差不多符合她的要求,於是她就把我招去了。回到家,歇了兩天,便出發了,去的時候老媽還特意殺了兩隻家雞讓我帶去,因爲那個親戚喜歡吃家裡養的這種雞。拿着雞,拖着行李,我並在家人無比期待的目光中出發了。那個親戚是在晉江做外貿的,剛好跟我當初要在國際貿易這方面發展有些吻合,因此我也就滿心歡喜和滿心期待起來,並且她說是自己的親戚,肯定會教我很多本事,在給她打個幾年工後,我也就能成爲那種獨當一面的老闆,我就更加地對未來充滿信心了。可是,由於種種原因,我在那裡實習了將近三個月後,並沒有繼續再實習下去,而且也沒打算在畢業之後留在她那裡工作。導致這種局面的原因,可能跟我的性格有關,當然,也跟她的脾氣有點關。走了之後,我在外面遊蕩了一段時間,因爲我的離開,導致了一些家庭矛盾,我無力承受,無法面對,所以乾脆出去散散心,順便找找看有沒有別的更適合的工作。可是,這年頭,合適的工作真是少得可憐,當我一次又一次行走在冷漠得幾乎沒有什麼人情味的大街上遭受那種鄙夷目光的時候,我都幾乎失去了要繼續尋找下去的勇氣。最後有些心灰意冷的我想到了自己去創業,但是當時自己沒有畢業,也沒有多少社會經驗,更沒有資金沒有人脈,要想搞所謂的創業,真的是有點天方夜譚的感覺。於是,在流浪了十來天后,我捲起鋪蓋,倉惶而逃,帶着辛酸與惶恐,帶着失望與落魄,回到了那個我不怎麼敢回的家。果然如我所想,回到家,就是世界大戰,我跟個世界公敵似的,被各路人士討伐……好在馬上就又是開學,我終於可以又一次逃離這個並沒有多少溫度的家,重先去外面那廣闊的世界裡遨遊和闖蕩。回到學校,已是快十二月,學校在這時也基本沒什麼事了,大家幾乎都埋頭在考研和找工作上,而學校之所以還要求我們來這裡呆一個多月,完全是爲了走走程序。想想時間過得真快,三年多前,我們都還是個懵懵懂懂的青蔥少年,當時都懷揣着理想來到這個大學,都信誓旦旦要在畢業後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都天真的以爲大學生還是天之驕子,都覺得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就是高人一等,可是三年多之後,在我們被殘忍的現實摧殘得遍體鱗傷的時候,我們才從那種幼稚而可笑的夢境中走出來,然後開始用一副全新的眼光審視自己,用一個全新的標準來定位自己。而重新審視和定位的結果是,我開始明白大學生在現在這個社會連個屁都不是,新聞都有報道,某棟正在施工的大廈頂上掉下幾塊磚一下子就砸死了三個大學生,還有新聞報道說,大學生畢業後工資還不如一個搬磚的。說真的,在高校連年擴招之後,大學生人數激增,大學生也變得無比廉價,你現在要是再跟人家大聲說你是大學生,人家一定會笑掉大牙。嗯,說不好聽,現在的大學生,就是文盲,你出去給人家搬磚,人家還不一定樂意要。就業的壓力也導致了大家的心情總是很壓抑,曾經那些總是掛着蕩蕩笑容的傢伙們都開始愁眉苦臉起來,讀書無用論又開始在人羣中蔓延,北大畢業都出去賣豬肉的事又被拿出來炒得沸沸揚揚。絕大部分的人貌似都很絕望,彷彿我們面臨的境遇真的就跟網絡上流傳得很火的那句話一樣——這年頭畢業就是失業。不管畢業真的等不等於失業,我們確實已經提前感受到了就業的不易,也感受到了從天之驕子淪落爲失業人員的那種巨大落差感。不過我終究是個倔強而不服輸的人,我沒有怨天尤人,更沒有自暴自棄,我雖然已經看到了人生的艱難,但我心裡依舊十分樂觀,雖然偶爾我也會受大環境的影響而有些沉淪和頹廢,但更多的時候我還是在埋着頭默默奮鬥,我一直這麼對自己說,不管這個世界如何殘忍地對你,你都要善待自己,不管這個社會多麼殘酷,你都要努力地去生活,就算你最後死在了這條路上,至少你曾經努力過奮鬥過。時間很快,轉眼寒假就來臨,我們在學校沒呆多久就又要跟它揮手告別,這個時候分別已經顯現出一絲傷感了,最後爲了安慰一下大家,班主任組織大家去聚了個餐,可是聚完餐,那種分別的傷感更加濃烈了,有些比較容易動感情的同學難過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再不捨,也要分離,就跟那句話說得一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一個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大家拖着行李,告別母校,踏上行程,回家去過大學時代的最後一個春節。而我,也很想回家,但是鑑於跟家裡關係很僵,又才從家裡出來沒幾天,於是也就沒有回去,而是跟一個同學在市區租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春節一過,就是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而這最後一個學期,是讓人最煎熬最痛苦的,我們都在選擇,都在掙扎,都在迷茫,都在彷徨。我們像極了牢籠裡的困獸,想出去外面大顯身手,卻又無法掙脫牢籠的束縛,想到遠方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卻因爲實力匱乏只能裹足不前;又像極了在黑夜之中迷失方向的孩子,站在岔路口那裡徘徊猶豫了很久很久卻始終不知該往哪裡走……可是,時間不會等待依舊彷徨的我們,當時間的指針指向六月份的時候,我們已經徹底從象牙塔的青春之夢中醒來,開始有些惶恐和不安地準備迎接畢業的到來。

那時候,一首曾經火過的歌又在我們之間火了起來,學校廣播站天天在播放它,學校自己組的樂隊天天演繹它,畢業歡送會上歌手必須彈唱它,宿舍裡的舍友天天放着它,周圍的同學朋友都在情不自禁哼着它,而我自己耳機裡也在不停地單曲循環它,它就是當年那首紅遍大江南北、催人淚下的傷感神曲《老男孩》。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着的人吶

到底我該如何表達

她會接受我嗎

也許永遠都不會跟他說出那句話

註定我要浪跡天涯

怎麼能有牽掛

夢想總是遙不可及

是不是應該放棄

花開花落又是雨季

春天啊你在哪裡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

只剩下麻木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

看那漫天飄零的花朵

在最美麗的時刻凋謝

有誰會記得這世界她來過

轉眼過去多年時間多少離合悲歡

曾經志在四方少年羨慕南飛的燕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漸行漸遠

未來在哪裡平凡啊誰給我答案

那時陪伴我的人啊你們如今在何方

我曾經愛過的人啊現在是什麼模樣

當初的願望實現了嗎

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嗎

任歲月風乾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擡頭仰望着滿天星河

那時候陪伴我的那顆

這裡的故事你是否還記得

生活像一把無情刻刀

改變了我們模樣

未曾綻放就要枯萎嗎

我有過夢想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

只剩下麻木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

看那滿天飄零的花朵

在最美麗的時刻凋謝

有誰會記得這世界它曾經來過

當初的願望實現了嗎

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嗎

任歲月風乾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擡頭仰望着滿天星河

那時候陪伴我的那顆

這裡的故事你是否還記得

如果有明天祝福你親愛的

……

真的,時間無言,歲月無情,在不知不覺間,我們都成爲了老男孩,而曾經,我們都是懷揣着夢想的小男孩,都曾經青春過,熱血過,都曾經幻想過,努力過,都曾經純真過,勇敢過,那時候,我們還相信愛情,依然相信夢想,也曾有些執着甚至偏執地堅信自己能夠在畢業之後做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偉業,可是,當時光流過,當我們開始變老,被現實摧殘得體無完膚的我們,才知道我們的願望都沒有實現,才明白事到如今,我們唯一能做的,都只能是去懷念,去祭奠。

現實真的有些殘酷,在畢業前夕,幾乎在校園的每個角落都可以嗅出眼淚的味道,在每一口空氣裡幾乎都能聞到傷感的滋味,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都可以從宿舍窗外聽到酒瓶子的聲音,在每一條街上每一棵樹下幾乎都能看到緊緊擁抱在一起但註定要分離的情侶。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只剩下麻木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在現實這個冰冷的大車輪的肆意碾壓之下,我們就是沒有死也變得無比麻木,當看着那些曾經堅持的東西被摧殘得支離破碎,我們卻只能眼睜睜地無能爲力。生活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我們模樣,未曾綻放我們就已經枯萎了,好在我們是堅強的80後,我們依然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那些即將到來的殘酷,我們對未來,依舊充滿着信心,我們,依舊行走在追夢的路上。

曾經我們感嘆大學生活非常無聊,都恨不得輟學早點脫離苦海,但當畢業真的到來,我們才發現我們是那麼的不捨。當照相機咔嚓一聲將身穿學士服的我們定格在主樓門口的那一刻,很多同學都忍不住地就出了忍了很久的眼淚。而我,在照相結束之後,也是怒吼一聲,然後摘下學士帽,跟所有人一樣,使出渾身力氣將它拋向空中……大學四年就這麼結束了,我們即將各奔東西,然後開始全新的生活,我們依舊懷揣着一顆夢想的心,努力地行走在殘酷現實鋪就的荊棘之路上。

走的前一天,我們宿舍八個人在學校對面那個酒樓聚了個餐,班主任也參與了進來,爲的就是在我離別之前對我意思意思一下。我們吃了很多,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依依不捨的情緒始終瀰漫着整個包間,但是大家都是要強的人還是蠻剋制得住自己的情緒的,終究沒有跟個孩子似的淚流滿面。不管是師生之間,還是同學之間,在過去四年的共同生活中,難免會有各種磕磕絆絆,但是所有的不愉快都在臨別前的一刻被拋到九霄雲外,大家都跟最真心的朋友,敞開心扉地談論我們那些美好的過去,而且情到濃時,舍友們居然拿出手機,搜到那首最近剛流行的《兄弟抱一下》,然後伴着那音樂的節奏,一齊輕輕地爲我哼唱起來,當時那一瞬,我被感動得再也忍不住眼淚,流了幾滴出來。

兄弟你瘦了 看着疲憊啊

一路風塵蓋不住 歲月的臉頰

兄弟你變了 變得沉默了

說說吧 那些放在 心裡的話

兄弟我們的青春 就是長在那心底

經過風吹雨打 纔會開的花

兄弟你說了 以後就不拼了

只想做愛情的傻瓜 只想安穩有個家

是啊我們都變了 變的現實了

不再去說那些年少熱血的話

兄弟我們都像是 山坡滾落的石子

都在顛碰之中磨掉了尖牙

兄弟抱一下 說說你心裡話

說盡這些年你的委屈 和滄桑變化

兄弟抱一下 有淚你就流吧

流盡這些年深埋的 辛酸和苦辣

兄弟你說了 以後就不拼了

只想做愛情的傻瓜 只想安穩有個家

是啊我們都變了 變的現實了

不再去說那些年少熱血的話

兄弟我們都像是 山坡滾落的石子

都在顛碰之中磨掉了尖牙

兄弟抱一下 說說你心裡話

說盡這些年你的委屈 和滄桑變化

兄弟抱一下 爲歲月的牽掛

爲那心中曾翻滾的 洶涌的浪花

爲哥們並肩走過的 青春的年華

兄弟抱一下 說說你心裡話

說盡這些年你的委屈 和滄桑變化

兄弟抱一下 有淚你就流吧

流盡這些年深埋的 辛酸和苦辣

讓深埋的話撫慰那久違的淚花

……

唱完之後,大家眼眶都溼潤了。也許大家在平常都各忙各的,或者因爲性格的原因,深入交流的並不多,甚至有時候因爲立場的不同產生許多矛盾,但是當離別到來之際,我們突然變得如此感性,以至於連平日裡最堅強的xx都流眼淚。也許,我們真的是兄弟,一羣話不多但心始終靠在一起的兄弟,也因爲,在過去的四年裡,我們早已習慣彼此的存在,當其中一個人離開之後,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也許,人都是這樣的吧,只有當離別之際,或當這輩子或許再也不能相見的時候,方纔感受到對方的重要,方纔體會到那份深埋於心的友情。

那一晚大家都喝得有點多,回到宿舍的時候有點遲,本來我們還要去大操場放肆瘋狂一把的,因爲這是舍長耗子一直以來的一個心願,但是由於學校管得嚴,時間真心不早了,我們終於沒有在這最後的時刻裡給我們的青春來個最美好的回憶。我們回到宿舍,想來想去覺得不過癮,於是乾脆都把衣服脫了,都赤裸着上半身,來了個集體裸照。我們瘋了很久,方纔帶着醉意和疲憊沉沉睡去。不過那晚我雖然很困,但始終難以入眠,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浮現起過去那四年的大學生活,一閉上眼睛就浮現這些個跟我朝夕相處的舍友們的笑臉……最後,我是帶着淚珠睡去的,而在我睡着那一刻,窗外那條小吃街還傳來啤酒瓶的咣噹聲,甚至還有一隻啤酒瓶飛過來砸在了我們宿舍樓的牆上,發出一聲巨響後又最終沉寂在低吼的夜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