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我將不去的短信發給她時,她感到了一絲詫異,問我爲何不來,然後百般邀請,言辭相當肯切,可是我最後還是以“舅舅請喝酒,我不得不去”爲理由委婉地推脫了。她於是感嘆了一聲,說那好吧,以後我再喊你喝酒記得要來噢。我說好的,必須的,還發了個笑臉給她。她也給我回了個笑臉,然後我們的短聊就結束了。嗯,雖然發了個笑臉,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當時多麼的想哭……

2008年8月23號註定是會被我銘記一輩子的日子,因爲就在這一天,我坐着父親的摩托車,離開了家門。當父親摩托車呱啦一聲巨響響起時,我哭了。我連扭頭看門口母親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一路上,我就低垂着頭,如同個做錯事的木偶,任憑早晨有些冰涼的涼風從兩邊呼呼吹進我的眼睛,任憑那滾滾熱淚嘩啦嘩啦流出我眼眶,任憑我身後那個熟悉無比的世界漸行漸遠。

說真的,待在家的時候,百般煎熬,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立馬飛開,可是一旦真的離開了,心裡卻又是那般不捨和難過,恨不得找個理由永遠的留下來。母親是個堅強的女人,但是我知道她看着我一個人遠赴新疆是什麼心情。我也知道,她一定站在那裡默默看着我的背影直到消失。我更知道,她心裡一定很難過,但是她不會哭,因爲她永遠只會在心裡哭。

好不容易把眼淚止住,可是到了車站,我的淚水又一次決堤,那是在我上車的時候,父親木訥地對我說,慢走,自己保重。父親木訥了一輩子,平常對子女說的話很少,也從不表達他的感情,以至於我們跟他代溝越來越多,隔膜越來越厚,甚至對他心生過怨恨。可是他對我們的感情永遠那麼真摯,真摯得讓我覺得有如一座泰山那般沉重!當然,我沒有當着他的面哭,而是說完“你回去吧,以後少抽菸,少喝酒,不要跟媽吵架”後,以最快的速度轉身鑽進車裡,然後躲在車裡的那個角落嗚嗚放聲大哭起來。

還好那天天正下着小雨,雨水把車窗打得一片模糊,否則我的哭樣一定會被父親瞅見,然後他又得傷心好一陣了。父親一直幹愣地站在雨裡,直到我所坐的汽車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其實我想扭頭透過車窗再看他一眼的——儘管知道看到的只是他的輪廓,但是最後還是沒有。我真的沒有那個勇氣。

父親忍受了我二十年的任性,我卻只給了他一個絕情的背影……

汽車漸漸駛出小城,我方纔轉過身,透過後車鏡,再次深情望了眼這座雨幕中的小山城——此刻的它,宛如羞澀的少女,撐着把傘,站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靜靜地望着我離開,默默地向我揮着手作別。我突然間想起了她。她會不會,也如小城這般,撐着把傘,正躲在車站的某個角落,默默地凝望着我?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爲她根本不知道我今天走。我有些失落,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正在這時,城中上空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禮炮,是那種特大號的禮炮,一時之間,灰暗朦朧的天空被朵朵巨型絢麗的煙花撕開,無比壯觀和驚豔。

而看到禮炮下方的那個小城座標性建築——鐘樓,我突然明白,這禮炮是誰家放的了!不是女神家還是誰!她所在的小區就在鐘樓附近!我這纔想起,今天女神家擺大學酒席呢!而且很巧的是,這時候一條短信又發來了,我的心,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又砰地差點蹦出來!

短信果然是女神發來的,她如此肯切地說,“來吧,大家都來了,你怎麼能不來呢”。我愣了,眼睛盯着手裡屏幕,立馬僵硬在那,幾分鐘後方才緩過神來。晃了晃腦袋,望了望車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我的眼淚,嘩啦又流了下來。先拋開女神對我到底有沒感情不說,她對我的這份情誼,無疑是世間罕至的。在我跌落至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得到的幾乎是冷眼和嘲笑,甚至傷害與背叛。可是,只有她,如同世間最美的蠟燭,一如既往,默默地溫暖我。

“嗯,謝謝你,但是真去不了了,我在去廈門的路上,明天一早就要趕飛機”我抽搐的手指最後堅強地摁下了這麼一句話,摁完後又望向車外,想讓那砰砰跳得跟芭蕾舞似的心臟停息下來。但是無果,於是我索性塞上耳機,聽起歌來。播放鍵摁下那一刻,范逸臣的《放生》就在我耳膜邊響起。這是我當初摁壞女神心形P3時要賠給她的那個,一直沒有給她,被我一直珍藏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把《放生》這首歌放在了第一首,也許是最近很流行這首歌的緣故吧。

地點是城市某個角落

時間在午夜時刻

無聊的人常在這裡出沒

交換一種寂寞

我靜靜坐在你的身後

你似乎只想沈默

我猜我們的愛情

已到盡頭 無話可說

比爭吵更折磨

不如就分手

放我一個人生活

請你雙手不要再緊握

一個人我至少乾淨俐落

淪落就淪落

愛闖禍就闖禍

我也放你一個人生活

你知道就算繼續

結果還是沒結果

又何苦還要繼續遷就

……

“什麼,明天飛,這麼快,你也真不夠意思的,這麼大的事都不說一聲。”不一會女神回了短信,對我的突然離開略表了一絲驚訝。

“呵呵,走的急,沒來得及說,sorry。今天你家應該很熱鬧,祝玩得開心,我會在心裡默默祝福你的。”我構思了很久,最後抽搐的雙手,打下了這句話,發了過去。

“嗯,我也會祝福你的,並且祝你一路順風。對了,你去廈門麼,哈哈,我上個月去了一趟鼓浪嶼,看到了一個人跟你很像……行了,以後常聯繫,記得以後請你不要再不來了噢(笑臉)”

女神很快又回了過來。

我的心猛然一顫後卻又再次僵住了!她說她在鼓浪嶼看到的那個很像我的人,不就是我麼!也就是說,我們真的在愛情之島鼓浪嶼不期而遇過,只是我們最終都是擦肩而過!靠啊!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當時真的有砸破車窗跳下去裸奔的衝動!

可是靜下來後,我卻又突然如此問自己,既然巧合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卻又一步之遙錯失彼此,是不是我們註定一輩子都只有這種緣分了?——可望不可即,有緣卻無分。嗯,總的來說,就是,我們是有可能的,但就總是就差那麼一點點。是的,尼瑪的就差一點點,就比如高考前我要不突然發病,我尼瑪就考進北京去了!草!

“哦,是嗎,也許長得像吧,我都沒去過鼓浪嶼呢,呵呵(^_^)。嗯,走了,後會有期,以後再有酒喝,就是前方刀山火海,吾必來赴約。也提前祝你大學生活一片美好,天天陽光燦爛。”我又是構思了很久,傾盡了我二十年來積累的語文功底,才寫出兩句比較滿意的話,發了過去。發出去之後,我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但車窗外的雨,下得更大,彷彿要淹沒整座小城。

“後會有期。”女神最後回了僅僅這麼四個字,然後我們大學前的最後一次聊天,就畫上了句號。

汽車已經徹底駛出了小城,我再也看不清它的容顏,我不知是喜還是悲。我只知道,從此以後,我接下來的青春,與它再無瓜葛。而我那過去三年承載在它身上的青春歲月,也將會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煙消雲散,直到最後再也找不到一絲關於它的痕跡。不過,關於那段三年時間的暗戀,我想,我不會忘記,也忘記不了。嗯,那就讓它隨風,隨風吧~

下午抵達廈門,在一個親戚家短暫停留後,就於第二天一大早趕往廈門高崎國際機場,登機很順利,我很快地就出現在了飛機上,而就在電子設備全部要求關閉的最後時刻,我收到了許多短信,都是一些同學朋友給我發的,滿滿的都是對我的祝福。而,就在最後我準備關掉手機的時候,女神的短信也到了。“飛陽,一路順風,在新疆那裡好好的。”女神發來的是這麼一句話。

我鼻子一酸,被感動得稀里嘩啦。

我趁着電子通信設備全部必須徹底關閉的最後一絲短暫時間,飛速摁動手機鍵盤,跟女神聊了起來。而她看起來也很樂意在這麼個特別的時刻跟我多聊一會。通過聊天,我居然解開了那些困惑了我一個暑假的疑惑。原來女神在畢業聚會第二天就打飛機去了廈門,在那裡玩了十幾天,幾乎都把廈門的每個景點都仔細玩了一遍,並且在鼓浪嶼呆了最長時間——足足一個星期之久!而我與她的不期而遇就是在七月十幾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