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終我們等到了小麪包車,我幫她們拉開車門,送她們進去,正要紳士地替她們把車錢付了,卻發現口袋裡沒揣錢,正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女神和芳芳卻連連對我搖手說,哎呀,飛陽,回去吧,不要那麼客氣!我當然不好意思真的就不付嘍,所以故意死命掏口袋,左掏掏右掏掏,直到把司機惹毛了,他一踩油門飛馳而去了!我心說正合我意,但也急忙對向我揮手告別的芳芳和女神大吼道:有空常來玩啊!

最終我們等到了小麪包車,我幫她們拉開車門,送她們進去,正要紳士地替她們把車錢付了,卻發現口袋裡沒揣錢,正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女神和芳芳卻連連對我搖手說,哎呀,飛陽,回去吧,不要那麼客氣!我當然不好意思真的就不付嘍,所以故意死命掏口袋,左掏掏右掏掏,直到把司機惹毛了,他一踩油門飛馳而去了!我心說正合我意,但也急忙對向我揮手告別的芳芳和女神大吼道:有空常來玩啊!

通過這次與女神的誠摯交流,我們心與心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我甚至一度揣測,女神對我是有意思的,因爲,她從來沒有如此對待過另外一個男生。我想,這不說明她對我有感覺,那還能說明什麼呢?可是,另一方面,我又不安地認爲,她只是把我當作一個知心的朋友,一個可以毫不設防地傾訴對象,而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總之,我依舊在糾結。我突然覺得,我有點像歌德筆下的少年維特。

不過好在,等車的時候,我們互留了手機號,而且我也特意強調說到時加她QQ,而且她也微笑着同意了。所以,雖然心裡還是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消息,但是至少不會再完全失去了,在如今這個信息高速發達的時代,有了手機號和QQ號基本就能緊緊地聯繫着一個人,這至少讓我有了一點點的安全感。不過有了她的號碼,也加了她的QQ之後,我也從沒主動給她發過一個消息,並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發些什麼。是的,我不知道,當我點開她的對話框,我要怎麼跟她來個開場白。

如果跟普通朋友那樣打招呼,當然可以掩飾住我內心的秘密,但是那又不忠實於我的內心。就算我自己過得了自己的心理關,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跟她聊天,但是我想到最後還是會變味的,因爲,我深愛着她是個更改不了的事實,而我又是個有時候會突然隱藏不住情緒的人,所以,很可能在某時某刻,突然給她發去一個表示那方面意思的什麼東西——如果她對我也有意,那還好,如果沒有,那就尷尬了。而我並不想,被她拒絕,我很害怕,受到她的冷落。所以,無言,成了我最好的歸宿。

然後我就如此沉默着,肆意放任時間流走,靜靜等待着自己錄取通知書的到來,然後準備遠走他鄉。

我的錄取通知書來得特別遲,以至於我一度認爲它是在漫長的路途中丟掉了,打電話到學校詢問才知道新疆那裡的都是很遲的,於是又靜下心來慢慢等待。然後,終於在20號左右的某天,接到了學校通知,說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讓我去取。

人家去領通知書都是興高采烈的,跟打了雞血的大公雞,我去的時候那是無精打采,跟剛被公雞那個了的老母雞。我一直把這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當作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當然,學是一定要去上的了,這已經別無選擇,我那脆弱不堪的家再也經不起我的那番肆無忌憚的折騰。不過,錄取通知書拿回來的時候,父親倒是當寶似的來回看了看,甚至把我們學校的簡介一字一句完完整整默讀了一遍下來。

看着傍晚昏暗房間裡那父親那佝僂的背影、無比認真的模樣,我的眼淚止不住就飆灑了出來。都說父愛如山,但我想說的是,父愛如山,但它是粗糙的,無聲的,它往往被我們無情的忽視,往往被我們誤解,甚至有時被我們當作怨恨的理由,理解成一切錯誤的根源。

我記得,我高考回來後,母親對我說,我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父親一夜睡不着,在房子裡走來走去,不停地燒香不停地拜佛,要知道他從來不迷信從來不燒香就連我爺爺死後他也不在神臺上掛個遺像,可是卻爲了我做了這些一直被他視爲搞笑的事……(與主題無關,但還是忍不住寫,寫到這,內牛滿面……)

我是父親的獨子,父親在我小的時候就給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教我讀書,教我算數,至今我們家老房子裡他的房間牆壁上,還用黃泥石寫着那首會被我銘記一輩子的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如今,他又把這首詩傳給了四歲大的外孫女,這也算給了他一個安慰,畢竟我沒有出息,她那聰明伶俐的外孫女又給了他希望。

當然,他的外孫女總把這首詩讀成“白鹿一三盡,黃河路海牛,欲窮千你木,更散一成牛”……

父親是個有才情的人,這一點我從不懷疑,而且我們家也有這個傳統,大伯是文革前夕的高材生,由於文革被迫中斷學業,進入大學深造的夢想徹底斷送。三叔是個酷愛讀書,很有思想的半文人。幾個叔公,要麼能文,要麼能武,就是迫於時代迫於出生,最終都過早夭折。而幾個關係不算特別疏遠的堂哥堂叔堂叔公堂姑全都是讀書人,全部都在公家幹着體面的職業(當然,我跟他們不熟,只是血緣確實很親,親到什麼程度——我們的太爺爺是親兄弟)。所以我們家是有讀書改變命運這個傳統的——這也可以看作是我們福建客家人傳統的一個縮影。

但父親從來不像其他望子成龍的父親那樣,會逼着我一定要實現他給我定的目標,我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在我人生中第一次去上學(那時是幼兒園)時候的路上,對我說要好好讀書,要考清華北大,以後風光了開小汽車去看望你外祖母,讓她高興高興。而之後他就再沒說過,他是怕給我壓力,並不是他改變了他的初衷,放低了對我的期待。

而知道這個,也是在初中的時候,一次翻抽屜的時候,偶然翻到他的一本小冊子,看到的。至今我還記得他寫在上面的那些字,雖然他的字一如既往的雞爪,但我認得,上面寫着希望兒飛陽將來考取清華北大入駐中央之類的豪情寄語。當然,除了這些寄語,一旁也一次不差地記錄着我自上初中來每次月考每一科的成績,每一次的總分,每一次的排名,甚至旁邊還有他對我排名之所以變化的原因分析。那一刻我真是石化了……

嗯,父親一直期待我考的是清華北大,可是我的成績在上高中後就急轉直下,最後高考也是一敗塗地,沒能實現他的心願,讓他傷心難過了整整三個月,我不知道這個酷熱苦累的三個月裡他消瘦了多少,不知道他忍住了多少次想擡把鋤頭把我敲死的衝動。其實,我又何嘗不希望此刻捧在他手心的不是那個印着未名湖或清華門的大紅錄取通知書?我何嘗不想啊!啊啊啊!可是現實總是這般殘酷!

如果我進了清華或北大,一方面遂了父親的心願,一方面與女神呆在了一個地方!人世間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麼?!可是現實總是這般殘酷,容不得有一點所謂的如果。最後塵埃落定的事實就是,我要搭上前往大西北的列車,在那個偏僻荒蕪人跡罕至甚至時不時還爆發幾次恐怖襲擊的地方呆上四年。而我的女神,自然是搭上飛機,在萬千人羨慕與崇拜的目光中一路向北,到達中華千萬學習的夢想之地——北大。

從此一個在東之頭,一個在西之尾,相隔漫漫數千公里,真正成爲天各一方。

開學的日期日趨臨近,就在我準備收拾好行李,然後在衆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地出發的時候,一條短信卻突然發到了我的手機裡。當時因爲沒錢,用的還是姐姐給我的一個快要報廢的二手貨——一個掉了一大片漆的黑色諾基亞6030,而這個功能超弱的破手機,來短信是沒有來電顯示的,只有“一條未讀短信”字樣的提示。我不知道是誰給我發的,但我好像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心在那一刻跳得非常的快。我顫抖着打開“接收”鍵,看到發信者的名字的時候,嚇了一跳!

女神邀請我去喝她的大學酒!

首先,我當然是無比興奮和激動的,因爲能被女神邀請,那都是有天大面子的人吶!而且女神的邀請短信,情真意切,真摯誠懇,不帶一點客套,不帶一點虛僞,完全就是那種爲我一個人發的,而不是那種羣發短信。所以,我再次確信,女神的心裡是有我的。而我也產生了前往的念頭,畢竟,我是那麼的想看到她,哪怕一眼,哪怕一秒。

她的酒席就在給我發短信後的第三天,所以我想了要如何湊一百塊錢去城裡買套比較像樣的衣服,因爲我知道到時到場的人都是有檔次的,我不能一個人寒酸酸地突兀在那,那豈不是丟了我的臉也丟了女神的臉。可是,就在我借夠一百塊錢的時候,正準備向城裡的服裝店進發的時候,我又突然打消了前往的念頭。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儘管,我是那麼那麼的想看到她。

我由之前的興奮不已,變成了腦海的一片混亂——我在去與不去之間掙扎了整整一下午。最後,在天色逐漸暗下來的時候我纔有些平靜下來,然後才理清我腦海中那有些煩躁和混亂的思緒。而且也想明白了,我爲何突然又不去了——其實很簡單,還是所謂的面子問題。

我終究撂不下這最後一抹面子,我害怕我在她那驚豔到極致的酒席上,露出我那寒酸和磕磣的一面。更害怕,她的父母,爺爺奶奶,等等長輩來敬酒、問起我考上哪所大學時,那種無地自容的尷尬。所以,我最終決定不去。而我的這個決定,宣告我的思念,最後還是輸給了我脆弱的虛榮和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