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天矇矇亮一亮,雞鳴之聲響起。
連同一起的還有狗吠,彷彿是嗅到了什麼。
隨後,久平巷陸宅的門被拍響,顯得有些急促。
陸小郎此刻剛剛起身,急急忙忙的朝着門口趕來。
“誰啊!”
“是誰?”
陸小郎一邊穿過院落,來到了大門前抽開了門栓。
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個揹着包裹的女子,面相看上去有種許久沒見過天日的白色,但是精氣神依然在。
二人一相見,都呆住了。
陸小郎瞬間熱淚盈眶。
昨夜裡翻來覆去睡不着,沒想到自己僅僅是一次外出鄉下替人看病,路上碰到個道人,竟然就是傳說之中的神仙。
神仙一眼就看出了他們家的問題,並且還前往幽冥之地、神靈居所進行尋訪。
最後不僅僅在神靈之地找到了他的娘子,並且說幾日內他娘子便會歸家,這更是讓其心境激動難平。
好不容易睡着,夢中總是夢到各種場景。
舊日裡的記憶畫面,昨夜香火醮祀裡大日神人落下的震撼一幕,漣漪水鏡之中看到自己妻子的相貌,還有自家娘子突然回家擁抱兒女對着自己笑的場景。
卻沒有想到眨眼之間,夢中之景就已經化爲了現實。
“你回來了!”
“你真的回來了。”
“我這不是又在做夢吧!”
陸小郎抓着門框,不斷的擦拭着眼淚。
女子一手抓着包裹,一邊抿着嘴脣不斷點着頭,淚珠也是下滑流淌成線。
“嗯嗯嗯!”
“我回來了,郎君!”
陸小郎立刻朝着屋子裡面大喊自己一雙兒女的名字,兩個孩子夜揉着眼睛推開門走了出來。
看到了母親之後臉上露出了笑容,立刻朝着外面衝了出來。
“孃親!”
“孃親!”
一家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怎麼也停不下來。
這個時候陸家長女卻開口問道:“爹!是不是昨天那個神仙將孃親給帶回來了?”
陸小郎摸着她的腦袋點頭:“嗯!所以我們要謝謝那位空塵神仙,他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哪!你們以後都要記得他的恩德!”
除了陸小郎家之外,洞縣城中數十戶人家,這一幕也在同時發生着。
有妙齡女子匆匆歸家,爹孃家人震驚莫名,還以爲是自家女兒的鬼魂歸來了,嚇得魂飛魄散,良久才接受,之後滿大街呼喊。
“我女兒回來了,我女兒回來了!土地娘娘放我女兒回來了!”
“多謝土地娘娘!感謝土地娘娘啊!”
有少年回家,家中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只剩下家人在等待着他。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你可算是回來了。”
幾年間失蹤的人全部都回了家,大清早整個洞縣喧鬧不已,家家戶戶全部都聽聞了這件事。
有人嘖嘖稱奇。
有人說土地娘娘是個好神祇。
有人則說起了月半香火醮祀之時的大日神人走下的畫面,猜測是不是和這個有關係,要不然爲何突然之間,這“土地娘娘”就把之前帶走的人都給放回來了呢。
洞縣縣城城一片歡呼和喜慶,不少人家燃放着鞭炮,門口一整天都在燃香禱告,感謝神祇將自家兒女放了回來。
還有大戶人家請戲班來唱戲,敲鑼打鼓祭祀神祇。
這個時候石門郡的陰神之殿。
黑袍雞怪坐在偏殿的神臺之上,問起了下面的幾個穿着黑衣的凡人。
“如何?準備好了沒有?”
黑衣陰差開口:“稟告司晨使,我翻閱過整個石門郡的戶籍文冊。”
“這洞縣上下一共有兩千餘戶,往年裡每年上繳的香火份額在諸縣雖然算不上第一,但是也是在前列,當地百姓對於陰神的供奉和信仰還是很高的。”
“這洞縣的界衙陰官頗有能力,當地的陰神土地娘娘,也應是個靈驗而又不太苛刻的神祇,下差也頗有耳聞。”
黑袍雞怪一聲尖笑:“什麼能力和名聲,那都是愚昧凡人的東西。”
“神靈何須關注凡人對吾等的看法?這土地娘娘簡直蠢不可及。”
“而且身爲陰神,竟然敢貪墨香火,這就是死罪。”
“洞縣身爲其治下之民,也必須付出代價。”
說得這麼多,這黑袍雞怪就是要找理由用洞縣百姓的命去補他們的虧空,順便貪墨上一筆。
隨後黑袍雞一雙鬥雞眼變得迷茫。
“兩千戶……兩千戶……”
算了半天,也沒算出兩千戶大概是個多少人來。
黑袍下的翅膀一揮:“那就湊個吉利數字,香火牲祭九十九人吧!”
這口一張。
話說的,比碾死八十八隻螞蟻還要輕鬆寫意。
“你速速前去陰縣界衙,將煞風神神諭下達。”
“告知那洞縣界衙陰官,洞縣陰神土地娘娘違反陰陽界律,命他們悄悄封鎖陰殿。”
“本司晨使抵達洞縣之後,再做區處。”
“活人牲祭之事,先不必對那洞縣陰官祝觀山說,但是你要記在心上。”
“抵達洞縣之後,必須先物色準備起來,我將那洞縣陰神土地娘娘拿下之後,馬上就要着手開半。”
“今年的鬼節妖宴已經快到了,務必要趕在那之前,湊齊今年的香火份額。”
“要不然煞風神怪罪下來,我討不了好,你就得死。”
穿着黑袍的陰差點頭:“司晨使放心,下差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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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縣,陰陽界衙。
從郡城而來的馬車進了界衙官署大院,人都還沒下來,整個洞縣界衙就已經嚴陣以待。
一地僕役跪倒在地。
洞縣界衙的陰官祝觀山帶着上下官吏一同迎接,弓腰等候。
來人品級雖然不高,但是縣官不如現管,對方剛好就是管着洞縣界衙生死的現管,捏着他們的生死。
一個穿着黑色神袍的郡城陰差走了下來,將一封寫着神靈符號紋路的折報遞給了洞縣陰官祝觀山。
“你們洞縣辦的好事!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看看吧!”
祝觀山先是錯愕,根本聽不懂其說的到底是什麼。
然而接過折報來一看,臉色就變了。
面色越看越難看,然後充滿了不安。
對方彷彿想要看到的就是祝觀山的這個表情,嘴角翹起:“知道該如何做了?”
祝觀山立刻後退了兩步,躬身彎腰行禮:“下官知曉了!”
石門郡城陰差點了點頭:“很好!”
“給我安排個住處,將洞縣的籍貫文案、香火醮祀之儀記載都搬到我哪裡去,我要看看你們最近的所有情況。”
祝觀山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對方確實有權力如此去做:“下官馬上命人辦好,辦妥當!”
郡城界衙陰差安排走了之後,祝觀山帶着一衆屬下陰官陰吏立刻回到了官署之內。
祝觀山拿着折報剛剛座下,屁股還沒有落在椅子上,又立刻站了起來。
在最前面左右踱步,臉色難看得發黑。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這一次真的是出大事了。”
一旁的人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祝觀山拿起了折報,高舉着說道:“郡陰神說我洞縣陰神土地娘娘貪墨香火,違了陰陽界律,現已罷免了其洞縣陰神神職。”
“其座下司晨使今夜便到,命我等協助其拿下土地娘娘,押回石門郡界衙受審。”
衆人一下子驚動了,這可不是小事,而是牽連到他們每一個人。
祝觀山回憶起了郡城的傳聞:“聽聞煞風神麾下有着子鼠使和司晨使二使,這一次來的司晨使是最難應付的,其性貪婪暴虐,一旦來了我們洞縣,絕對不會輕易罷休。”
“煞風神派其過來,這事情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洞縣這次要遭災了。”
有人猜測:“會不會是昨日日遊神巡查至此處,發現土地娘娘的問題,囑咐了郡陰殿和界衙。”
“因此郡陰神煞風神纔派人前來查看?因此命這司晨使來敲打我等。”
座下之人紛紛搖頭嘆氣:“這土地娘娘出了問題,我等也會跟着一起遭殃。”
有人又驚詫又難以理解:“這土地娘娘怎麼敢?竟然動香火之力,難道不知道這是陰陽界律的死律嗎?這是要上斬神臺的。”
祝觀山擡了擡手,這麼半天,也終於冷靜了下來。
“郡陰殿的司晨使今夜就會到,目前最重要的是迎接這位司晨使,配合其拿下土地娘娘,千萬不能夠任由其借題發揮。”
“要不然遭殃的可不僅僅是土地娘娘和我等,整個洞縣百姓,恐怕全部都要遭殃。”
祝觀山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徒弟:“魯西河,你將東西給上差送過去。”
“同時記得摸索一下,他們這一次過來的情況。”
然後目光看向了其他人:“其他人開始準備吧!”
洞縣界衙忙忙碌碌,天色已黑。
大日落下,黑暗降臨之時。
界衙官署小樓頂部的火爐再次點亮,通過銅盤折射一道光芒照向天際。
極爲顯眼,方圓數十里都能夠看得見。
彷彿是在替神祇指路。
石門郡。
黑暗裡一隻展翅的紅羽巨鳥趁着黑暗竄上天空,藉助着風力而行,頃刻間便衝上了天空,出了石門郡郡城。
細看卻發現,這不是鳥,而是一隻雞。
一隻長着雞冠,還有點鬥雞眼的雄雞。
翅膀掠過天空,飛躍大地。
這樣的速度,從石門郡到洞縣,用不上一個時辰。
夜色漸暗,雲深月淡。
黑暗之中辨別方向就不容易,更別說認路了。
雞怪勉強認得方向,預計着差不多該到了的時候,一雙鬥雞眼立刻看到了遠處的光芒。
那是從界衙穿向天空的光芒,爲它指引着方向。
“到了!”
雞怪的臉上露出的喜色,鬥雞眼變得更加兇惡。
“這一次起碼能夠得幾十滴靈油,妖力定然能夠再漲上一截。”
“過幾年,我司晨神也可以爭一爭郡城陰神之位。”
“那蠢熊煞風,腦子死硬蠢笨的很,憑什麼壓在我的頭上。”
得意洋洋,懷着貪婪。
“這一次只是第一次牲人祭祀,以後可以忽悠着那煞風多辦幾次,反正最後都是這蠢熊背鍋。”
它距離洞縣也越來越近,已經可以在黑暗裡看到洞縣的城郭。
翅膀變向,減速,滑行。
朝着城中落去。
結果還沒有落下,一股狂風和煙霞突然迎面而來。
雞怪衝進了煙霞裡,彷彿看到了什麼讓它恐懼至極的東西,原本得意洋洋高高在上的語調一下子變得色。
尖銳得和被人卡住了喉嚨一樣。
“誰!”
“放開我!放開我!”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煙霞落盡,只留下了一地雞毛。
不見了那堂堂郡城司晨使的蹤跡。
下面洞縣縣城之中。
界衙上下所有人在院子裡擺上了供桌香案,準備好了全套的迎神禮儀,全部就位。
那位從郡城來的陰殿上差也同樣在場,不時的看着天空,等待着神祇的駕臨。
每個人面色嚴肅凝重,嚴陣以待。
但是。
二更天過了。
三更天過了。
四更天也過了。
天都快亮了。
他們迎接的神祇依舊沒有到。
洞縣界衙之內,衆人滿頭霧水。
洞縣界衙陰官問起了身旁的郡城陰殿陰差:“不是說郡城煞風神陰殿之中的司晨使上神夜裡就會到麼?”
“爲何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上神法駕降臨?”
黑袍陰差皺着眉頭,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這?”
然後突然想起了那雞怪的不靠譜之處,恍然大悟:“司晨使大人記性不太好,可能忘記了日子,想來遲兩日也是可能的。”
衆人都是陰陽界城下屬的陰官陰吏,對於妖怪的某些地方還是比較瞭解的,也沒有太過奇怪。
雞這種存在腦子本來就小,記性不好也是可以想象的。
紛紛點頭。
“哦!原來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