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地走到我身邊,攬住我的肩膀,低聲湊到我的耳邊,“怎麼逛街逛到醫院來了?”
“景昕出事——”
“初兒,我沒事,你趕緊跟江爺回去,這裡不是你一個孕婦適合待的地方。”她總是爲我着想。
“可是……”
終究是拗不過她。
江嬴把我送到門口,伸手把我額前的碎髮撥到耳後,“你先跟老四回去,我跟傅懿有事談,晚點回去。”
剛剛因爲他出現緩解的胸悶,瞬間又難受起來。
但我並不想矯情,應了一聲便準備跟着老四離開。
林蔓蔓追了出來,“江總,今天是我沒照顧好江太太,改天我再親自登門道歉。”
“白太太,你照顧的很好,”江嬴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該是改天我跟我太太登門道謝。”
難得的,江嬴對一個女性表現出如此的尊重。
老四把我送回東海,宋阿姨已經在門口等了。
隨她吃了點東西,便洗漱上牀睡覺了。
被子裡還有江嬴的味道,莫名的安心。
但我又想着他說的晚點回來,他身上的傷口恐怕洗澡不便。
所以我並不敢睡的太熟。
每過幾分鐘醒過來一次,看看手機。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江嬴依舊沒有回來,手機上沒有一條信息。
習慣了江嬴沒有任何交待。
但今晚卻莫名地難受了起來,這種等待的煎熬讓我再次失眠。
想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卻在按出他電話的那瞬間想起了上次給他打電話是姬允兒接的場景。
心裡的那點期待瞬間就消失了。
腦子一亂,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便不管不顧的涌了出來。
眼前交替出現的是景昕捂着肚子,抱着白慕青的腿,求她放過她肚子裡的孩子。
可白慕青一腳踢開她。
“你這個小三的孩子根本不配來的這個世界上!”
風雲變幻,畫面一轉。
姬允兒穿着鮮紅的裙子,瞪着怒目,手裡拿着刀指着我的肚子。
“雲初,你還我的孩子!”
“雲初!我要你的孩子給我的孩子陪葬!”
瞬間,血沿着她插在我的肚子上的尖刀傾瀉而出。
血雨腥風。
我的眼前到處都是血……
猛然驚醒,渾身都溼透了。
我感覺到有人在撫摸我的額頭。
本能地順着那條手臂死死地抱住來人。
此刻,他是爲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贖。
他很有耐心地輕拍着我的背,“做噩夢了?”
“恩,我夢見我的孩子沒了,還有很多血……”
夢裡的每個畫面到現在都清晰可見。
總覺得那不是夢境,反倒是一種預示。
“別怕,有我在,你和孩子不會有任何事。”說着他吻了吻我的發頂。
他的懷抱很安心,不由得又往裡面縮了縮。
但這次我聞到了濃重的煙味、酒味,還有淡淡的女人的香水味。
心一下子又冷了下來。
有些狼狽地推開他,“你和傅哥哥談什麼了,這麼久?”
他一愣,重新將我抱回懷裡,“一直在等我?”
我沒有說話,但手上的動作卻是要推開他。
他伸手將我抵在他胸前的手拿下來,環在他的腰上。
“和他談一塊地皮的事情,喝了幾杯,沒人開車,所以就在那醒了會酒。”他難得的解釋,每個字都說的極輕極緩。
他總是能輕易地影響我的情緒。
見我不吭聲,他又吻了吻我的額頭,“怕我不回來,找別的女人?”
“沒。”
即使他真要去找,豈是我擔心就能改變的?
他將我放到牀上,到浴室拿了條用溫水沾溼的毛巾替我擦了擦身上的汗,然後轉身回浴室洗澡。
很快就回來鑽到被子裡緊緊地抱着我,“乖,再睡。”
再醒來,旁白空無一人。
若不是被子上還殘存着他的味道,我都要以爲自己又做了一場夢。
撐着疲倦的身子起牀,剛拉開浴室的門,就迎面撞上正要從裡面出來的江嬴。
他身上還穿着家居服,跟往日白襯衣黑西裝驕傲矜貴的江嬴截然不同。
“起來了?”
我盯着他木訥地點頭。
他摸了摸我的頭,眼神寵溺,“去洗臉刷牙,待會我麼去醫院產檢。”
心臟咯噔一下,重重地跳了一拍。
我果真如江嬴所說,沒有一丁點做母親的覺悟,從懷上這個孩子開始,他一直跟着我風裡來雨裡去,可我去從來沒有像個正常的孕婦一樣,定期到醫院產檢,看看他的成長情況。
手忙腳亂地到洗漱了一番。
出來,江嬴還是穿着先前的家居服站在落地窗前。
詫異,往常這個時候他不是都換好了衣服等我嗎?
聽見動靜,他轉身走向我,自然而親暱地抱着我,“昨天給我買了什麼衣服,帶我看看?”
原來,如此。
想起昨天問他尺寸的事情,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最後,他換上我昨天爲他挑選的襯衣和休閒褲,問我,“好看嗎?”
“好看。”
從來不知道,這種小夫妻的日常,原來可以如此動人心魄。
吃完早餐,他親自開車帶我去了醫院。
他輕車熟路地攬着我的肩直接到了婦產科,然後跟着醫生護士一起進了彩超室。
通過四維立體彩超,我清晰地看到了小東西的手和腳,甚至是臉眼睛鼻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心裡柔軟的一塌糊塗。
我的孩子三十六週,近九個月,這些個日日夜夜,他一天天地在我身體裡發生着變化。這會已經入盆,做着降生的準備。
江嬴像個不恥下問的好學生,一遍又一遍地虛心請教着醫生後期需要注意什麼,哪些東西多吃,哪些東西不能吃。
做完了全身檢查,江嬴摟着我的腰正在準備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商哲州。
“江子,小初。”他先跟我們打招呼。
我也禮貌地迴應,“商哥哥。”
他看了江嬴一眼又盯着我的肚子,“小初,還有四周就要生了吧,我已經讓婦產科給她預留了最好的病房、最好的產科大夫,到時候可以提前一兩天過來。”
“好。”江嬴摟着我腰的手順勢摸了摸我的肚子。
不知道爲什麼,那一瞬間我在商哲州的眼睛裡看到了狠厲。
當時我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直到很久以後我纔想明白,他的狠厲是千真萬確的,他纔是我們所有人裡藏得最深、最陰毒的一個。
他騙過了所有的人,包括江嬴。
“小初,”商哲州突然喚我,“商哥哥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
我詫異,他有什麼事我是能幫忙的?
但看他表情實在尷尬,我才收住臉上目瞪口呆的表情,“商哥哥,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再錯不辭。”
他欲言又止,好像難以啓齒。
聰明如江嬴,他鬆開我,看了一眼商哲州,“你跟哲州去他辦公室聊,我去打個電話,等下過去接你。”
他的話音剛落,我看見商哲州暗暗地呼了口氣。
跟着商哲州進了院長辦公室,他有些慌亂地在門口探了探,確認沒有人才把門關上,讓我坐在沙發上給我倒了杯水,“小初,你先喝口水。”
從來沒見過一向沉穩、內斂的商哲州竟然也有拿不定的事情。
他在我面前踱着步子走來走去,來來回回好幾圈,看得我都眼花了。
“商哥哥!”忍俊不禁打斷他,“你有什麼事,直接說。”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了定心神走到我對面坐下。
“小初,我喜歡上了夏雪。”
一句話,平地驚雷。
看來江嬴生日那天,我的猜測並沒有錯。
他大概跟我講了一下他跟夏雪的事情,他去過Moonlight很多次,也暗示過她很多次,但她都沒有任何表示,所以他想讓我約夏雪看看她本人的真實想法。
原本去做這件事並沒有什麼難度,但就上次夏雪和江奕的關係來看,夏雪對江奕是有好感的。
倘若我這個時候再去……
最後,我還是沒忍心拒絕。
江嬴來接我的時候,我們剛好聊完。
他走進來攬着的腰,對商哲州點頭,然後就帶着我往外走。
出了院長辦公室,我試探性地問,“我們能去看看景昕嗎?她昨天……”
我知道他因爲景昕帶我醫院大孩子的事情,對景昕頗有微詞,所以並不確定他是否會同意。
“放心,你的傅哥哥會照顧好她的。”
“可是……”
“昨晚傅懿已經將他轉移到傅氏的私人醫院,現在你傅哥哥肯定在醫院鞍前馬後,你要過去當電燈泡?”
呵……
回到東海我第一件事就是託人找到夏雪的電話,跟她約見面。
做好了會被拒絕的心裡準備,卻沒想到她一口答應。
還說剛好有事要找我。
當晚我把這事含蓄地跟江嬴說了一下,他的反應倒是出奇的平靜,並沒有因爲夏雪跟江奕的關係就反對我跟她走太近。
相反,他饒有深意地看了看我,“哲州,也是該找個人了。”
誰說他是薄情寡義的人。
他對自己兄弟的事,不也都挺上心的嗎?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來收拾準備出去。
剛準備出門,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就撲了過來。
“嫂嫂,你要出門呀。要去哪?能不能帶上我?”她一看到我就開始撒嬌,也不管身後江嬴冷冽的眼神,“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被我爸媽關在家裡,都快要憋死了,好不容被他們放出來,連個陪我玩的人都沒有。”
“佳禾!”江嬴大概是怕她傷到我肚子,厲聲喊了她一聲。
秦佳禾嘴一撅,偏頭看向江嬴,“嬴哥哥,你不能這麼小氣,我好不容易來一趟東海,你就讓嫂嫂陪陪我嘛。”
這是個真正的大小姐,連江嬴都拿她沒辦法。
最後無奈地擺了擺手,“去吧,記住,不許鬧騰!”
見面的地方是夏雪選的,是市中心的一家大型的茶樓。
環境雅緻,鬧中取靜。
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見對面商場櫥櫃裡展覽的衣服。
我和秦佳禾到的時候,她已經到了,跪坐在茶桌前在洗茶。
秦佳禾一看到她,帶笑的小臉立馬就垮了下去,皺眉看着我,“嫂嫂,你竟然約的她?”
能理解她的心情,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我勸慰她,“乖,她和你奕哥哥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相信我,好嗎?”
心裡時刻記得今天來是替江嬴的兄弟牽線搭橋來的。
她撇了撇嘴,一臉的不高興,鬆開我徑直走過去坐下。
中式的茶桌偏矮,我大着肚子,做下去有些艱難。
夏雪看見忙放下茶具從旁邊拿了兩個墊子放在我的凳子下,“江太太,抱歉沒考慮到您的身子。”
她的聲音很很好聽,帶着勾人心魄的媚勁,但卻不妖。
我笑着迴應她,“沒事,這地方選的很好,品茶談人生,修身養性。”
“我告訴你,我是看在我嫂嫂的面子上纔跟你一起喝茶的,你這種女人——”
“佳禾!”我出聲打斷她不堪入耳的話,“你答應過你嬴哥哥不鬧騰的,你要是再這樣,我可讓人把你送回去了。”
果然,立馬訕訕地住了口,拿起手機刷起來。
接下來我旁敲側擊地跟他聊了一下關於商哲州的事,他都一一巧妙地避開了。
既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於是我換了方式問,“那江奕呢?”
一聽見江奕,她拿茶杯的手稍微顫了顫,但好在修養在那裡,並不至於太難堪。
數秒後,她淡定地放下茶杯,擡起眼皮看我,“江太太,爲何這樣問?”
我並沒有直接回她,可秦佳禾卻擱下杯子,瞪着眼睛看着夏雪,好像自己寶貝的東西被人搶了一般,“我告訴你,奕哥哥是我的,你們誰都搶不走!”
“佳禾,”我叫住她,摸了摸她的頭髮,“喝茶。”
夏雪看着我,表情比先前淡定了許多,“江太太不必試探我,我對二少爺只是老闆與小姐的關係,他有需要會讓我陪他出席幾個場子,僅此而已。”
她的話雖然句句鏗鏘,但我絕對不相信她對江奕沒那層心思。
一個人眼睛裡對另一個人的愛意是藏不住的。
爲了不讓氣氛太尷尬,我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又聊了一些平常的瑣事,她也對我聊表了對他弟弟幫助的謝意。
正聊着,余光中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偏頭一看,就看到姬允兒挽着江嬴的手,背對着我們這邊進了對面的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