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非那個老堂主。
“是你?”我的聲音裡帶着慌張。
還記得上次在莊園時跟他的賭約,原以爲過了這麼久他都沒找我,想來是忘了。卻不想,竟然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再次出現。
“是我,小丫頭,應該還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吧?”
他的聲音低沉,不緊不慢、運籌帷幄,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你想怎樣?”另一隻手緊緊地捏着咖啡杯,發出咯咯的聲音,引來旁人怪異的目光。
“哈哈哈……”他大笑了兩聲,溫潤無害,我卻聽得毛骨悚然。
“小丫頭,上次見面還見你很勇敢,如今怎麼變得如此膽小了?”
“我……”
不是膽小,是想起了江嬴,他若是知道我跟着這老頭走了,會不會把地給整翻了。
不給我反應的時間,他繼續說,“今晚六點,我的人去接你。”
頭皮發麻,腦袋瞬間炸開。
“不行,我現在在法國上學!”
以爲他會拿賭約來說事,卻不想他只是輕笑着說,“放心,今晚只需要陪我參加一個展會,結束後就送你回去。”
只是如此,我也只能認命。
傍晚六點,門口準時響起了發動機的聲音。
開門,車上下來一個男人。
是那個留着誇張山羊鬍的馬修,在南非賭場輸了賭石,被江嬴砸碎了滿嘴牙齒的男人。
不奇怪他爲什麼能準確地找到我的住處,以金玉堂老堂主的身份,怕是沒有什麼事是想知道卻不能知道的。
見我出來,他咧嘴一笑,滿嘴的金牙閃得晃眼,“江太太,我們又見面了。”
對他我沒什麼好感,只敷衍地對他點點頭。
車上,他專心開車,也沒多餘言語。
到是我有些按耐不住,“今晚的展會是什麼性質?”
其實我是想問,老堂主爲什麼會找我陪他參加展會?
他從後視鏡看我,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滿,“石料展!”
那老頭讓我陪他去看石頭?
也難怪馬修會不服氣,他是那老頭的徒弟,老頭卻找一個外人來替他看石頭。
心下了然,但我不懂爲什麼那老頭會認爲我能看中好的石頭,難道僅僅是因爲上次賭石贏了馬修?
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車子越開越偏,剛上車的時候還擔心會遇到什麼難應付的事,現在知道了反而放鬆了許多。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車子在偏郊一處古式建築旁停穩。
馬修先下車,又裝紳士地過來替我打開車門,“進去吧,老堂主已經在裡面了。”
這建築風格偏法式,又帶點歐式的感覺,牆壁上是誇張的浮雕,整體給人的感覺恢弘大氣。
展會的安保很嚴,門口黑壓壓站了七八個保鏢,想要進去必須有邀請卡,還要通過層層的檢查,手機是不能帶進去的。
跟着馬修進去,直接把我帶到了VIP休息室,老堂主坐在那喝茶,見我進來,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我坐下。
我直接問,“老堂主,你今天叫我來是?”
“別急,”他擡手讓人給我倒了杯茶,“先喝茶。”
眼睛盯着茶杯,卻沒端起,再不敢亂喝他的東西。
他嘴角輕挑,將茶杯往我這邊推了一下,“放心,今天叫你來是辦正事的,沒下藥。”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下藥我也逃不掉,咬牙端起,輕抿一口。
依然是上好的祁門紅茶,香氣高醇。
見我喝,他微微笑了笑朝馬修招手,“今晚,你就陪着小丫頭去給我挑十塊石頭。”
他不服,臉上的不屑顯而易見,但又不得不聽從命令。
十塊?
當真這麼信我?
這話我不會真問出口,既然他讓我去選,自然有他的目的,他都不怕浪費錢我怕什麼,但又不能真不當回事,所以還是問了下石料的信息,“這些石頭都來自哪?”
“緬甸新場口。”
上次小六給我的書裡有提到,緬甸北部親敦江支流烏龍河流域是優質翡翠礦場,範圍內共有新老礦場數以百計,什麼樣的石料都有。
所以,他這樣的回答等於沒說。
但他又補充了一句,“但今天的料子以紅蠟、黑蠟和白黃蠟殼爲主。”
我問,“那您想要什麼樣的?”
他看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端起茶輕抿了一口,“沒有特別想要的,挑你喜歡的就行。”
呵,我喜歡?
這場子裡的石頭,隨便一塊都上百萬吧。
馬修跟在我身後,他旁邊還帶了個小弟,一行三個人到了展會現場。
對於石頭的瞭解全部來於上次小六給我的那些資料,剩下的真的全憑感覺了。
拿着強光手電筒,從一家家展館前走過,看不出一點門道來。
馬修在後面有點不耐煩了,“你到底懂不懂怎麼選石頭?”
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你來選!”
恰巧,視線中出現一塊形狀奇特的石頭,顏色烏黑,回憶小六給我的資料判斷,這塊應該是黑烏沙,上手摸無砂,爽滑不刮手。放到稱重臺上一稱,三斤八兩。直覺,這塊石頭能出料子。
轉身對馬修說,“要這塊。”
他撇撇嘴,一臉的不屑,“就這塊石頭還標價三十萬歐?能出料子嗎?你這不是擺明了要老堂主虧錢!”
懶着跟他解釋,其實也解釋不清,轉身就走,“要不要隨你!”
之後我又輾轉其他展位,逛了大半個展會,各種石頭一起挑了七八塊,按老堂主的要求,還差一塊。
繼續往前走。
突然,視線中出現一抹身影,他一米九的大高個,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高定西裝,逼人的氣場,即使在茫茫人海也難容忽視。
下一秒,他轉身,朝我的方向走來。
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黑眸如鷹一般掃過展位上的石頭。
心砰砰直跳,眼睛一直注視着他。
我們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見面了,也幾乎沒打過電話。不是不想,是怕自己太想,忍受不了一個人的孤寂,丟盔棄甲。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又緊張又害怕。
“哎呦。”一道嬌軟的女聲打亂他的腳步。
是姬允兒。
她身子一歪險些跌倒,江嬴腳長手快,一個跨步過去攔腰將她抱起,關切地問,“扭到哪兒了?”
他背對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低頭詢問的動作來看,溫柔得都快不像江嬴了。
心中一涼,刺骨的寒涼。
江嬴抱着姬允兒轉身往出口的方向走,身後的保鏢立馬上前開道。
那抹高大的身影離我越遠,模糊間,我好像看見姬允兒回頭朝我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好像在告訴說,“江嬴是我的!”
雙拳緊握,指甲都快掐到肉裡,卻不知疼痛。
馬修從一家店裡走出來,瞧見我在發呆,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還差一塊,走了!”
最後一塊我選的特別力不從心,完全不在狀態,腦子裡全是江嬴抱着姬允兒離開的背影。
想起老堂主的話,‘挑你喜歡的就行’。
給自己找了一個偷懶的理由,隨便選了一塊黃沙皮。
馬修的小弟拖着十塊石頭到了休息室,老堂主挨個瞧了一遍我選的十塊石頭,每看一塊嘴角上揚的弧度加深一分,直至最後一塊黃沙皮,那弧度驟然降了下去,“這塊也是你選的?”
果然逃不出他的眼睛,我暗自垂下了眼,“恕我眼拙,辨不出好壞。”
“哈哈……”他大笑了一聲,臉上又恢復那副溫和無害的表情,“十塊有九塊能出好料子,最後一塊怕不是眼拙,是不走心吧。”
什麼都瞞不住他,但真如他說的其他九塊都能?
馬修比我還驚訝,吹鬍子瞪眼,不可置信地指着那些石頭,“就這些石頭,都出料子?”
“不服氣?”老堂主的臉垮下去,“那我讓人給你開個窗瞧瞧?”
“不,不用了,”馬修臉色漸漸難看,“既然師父都說了能出料子,我哪能不信。”
呵,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本事。
見自己的任務完成,開口跟他道別,“老堂主,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完成,是不是可以送我回去了?”
“好。”說罷他招了招手,立馬有人拿出一個紫檀木的小方盒子出來,老堂主接過遞給我,“這個東西,你先替我保管。”
皺了皺眉頭,不想接,但還是接過打開,是一對翠綠的玉鐲子,這綠色還泛着幽深的光,從今晚這些原石的標價來看,這對加工成品做工精細的鐲子少說也得上千萬。
心中一驚,“這麼貴重,由我保管。恐怕不合適吧?”
他把蓋子一合,將盒子強硬地塞到我手裡,“只是暫時保管,我等着你拿它來找我,到時候應該就是你心甘情願願意留在我身邊的時候。”
突然覺得,手裡的這個盒子像塊灼熱的烙鐵,灼燒着我的手,連骨頭都要被融掉了,但我卻不能甩掉。
覺得自己像掉入了一個旋渦,越陷越深。
臨走,老堂主對我說,“小丫頭,我就看中你對石頭這點靈性,比我那些個徒弟強多了。”
當時我只當這是對我的讚美,卻不想未來的某天,這句話成了將我墜入黑暗深淵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