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了鐵門前,率先下車的男人繞到了副駕駛座,拉開了車門,隨後,嬌小可依的女人才從車上下來。
微微擡起頭看向那牌匾上的字,歸葉園。
宋清月略顯呆滯的眸微微一怔,紅脣微啓,“你…”
倏忽,手被握住,久違的溫暖緊緊包裹着她。
沈屹琛牽着她往裡走。“進去看看。”
推開了鐵鏽斑駁的鐵門,宋清月踏進了這所陵園。
兩人一路步行,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空此刻也變得灰濛濛的,如同蒙上了一層幕布。
陵園內很安靜,靜到她只看見了他們兩人。
沈屹琛牽着她往裡走,穿過水泥墩,漸漸停在了一處石碑前。
他將另一隻手裡捧着的一束花擱在了石碑前,宋清月在一旁看着他的動作,心思複雜。
難怪他會在半路停車去花店,原本還弄不清楚他買花用意得宋清月,在此刻明白了。
目光緩緩轉移,落在了石碑上鑲嵌着的黑白相片。
相片中的男人大約三十多歲,眉眼帶笑,親和的笑容令宋清月看着心尖一澀。
眼睛乾澀,卻擠不出眼淚來。
“我帶你來,只是想告訴你…”沈屹琛牽着她的手緊了緊,鄭重看向她,“以後,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守護你,就跟你父親用他的命救回我的命一樣。一命抵一命,我的命以後是你的。”
他擡手摸了摸宋清月的頭頂,如緞般的黑髮在指間流逝而過,“我等你將羽翼養的豐滿,等你來將我的一切拿走。”
宋清月默不作聲的看着墓碑,眼底暗沉。
墓地內只有他們兩個大活人,這是亡靈的歸處,是死人的安寧地。
可能未來,她和沈屹琛,終會有一人葬在這裡。
歸葉園,落葉歸根,只看以後他們誰先落敗,誰先成爲殘葉。
……
宋清月到底還是被告上了法庭,警方控告她自衛過當而致人死亡。
過失殺人和先前的蓄意謀殺意義不同,刑罰也不同。
開庭當日,宋清月被帶到了被告一席,一個人孤零零的坐着。
事情鬧的很大,因着沈屹琛的緣故,媒體都被攔截在了門外,不能進來旁聽。
期間無論法官問什麼和控方斥責什麼,宋清月都不開口說話,也不爲自己辯解。
顧安瑤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宋清月的不對勁,要求暫時休庭。
在庭外休息時,顧安瑤皺起了眉質問沈屹琛,“她這是怎麼了?”
沈屹琛攏了攏眉。沒做聲,看的顧安瑤着急的冒火,“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打算裝啞巴是嗎?這案子還要不要打下去了?她要是繼續這麼下去,勝算能減一半!”
“沈屹琛,我問你話呢?!你聽見沒有?”顧安瑤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好好的一個人交給你,這才幾天就弄的這麼半死不活了?”
“我去跟她聊聊。”沉寂良久的沈屹琛站起了身離開。
跟門外守着的警察說了兩句就放了他進去,沈屹琛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先去了飲水機旁倒了杯水。
端着放到了她桌面前,“爲什麼在庭上不爲自己辯解?”
她跟木偶人一樣,就是不開口說話。
沈屹琛索性坐在了她面前,鷹眸緊鎖,“你不說話爲自己辯解脫罪,哪還有機會看到我打壓寧家,你不是想看到我跟寧曉媛不得好死嗎?怎麼自己先倒下了?”
聞言,平靜如一潭死水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看了一眼沈屹琛。
他勾脣溫和的笑了笑,將水放到了她手裡,“喝點兒。”
宋清月聽話的端起了水杯,喝了兩口。
再次上庭,宋清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聽席。
視線從旁聽席上坐着的人身上緩緩掠過,瞥見角落裡坐着的人,正一臉漠然的看着她,見自己望過去,那人脣角露出了諷刺的笑意。
餘梓琴帶着帽子,帽檐往下壓,遮住了臉。
“被告,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宋清月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快速掠過一幕幕編制而成的光影,垂在腿上的手愈發攥緊。終於,她開了口,“有。”
眼睛緩緩睜開,看向法官,“我沒有殺人,當天我是被人惡意綁架,情急之下我爲了自保用玻璃捅傷了對方,可是那種傷口並不足以致命。”
“控方所說,我事後用凳子腿照着死者的傷口捅進去,加重了死者的傷勢。這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
“我被黃維海帶到工廠時,已經被他下了藥,爲了緩解藥物的作用,我割傷了自己的手腕幾欲昏厥過去,試問怎麼可能還有力氣去傷害他人?”
“當初…我是想過要殺了他,可是我沒有那樣做…”
宋清月終於肯開口將當天的事說出來,顧安瑤才鬆了口氣,接過了話茬,“法官大人,我當事人說的話屬實。”
她舉起了一份證明材料,“這裡是市中心醫院開的證明和我當事人就醫的病歷,這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我當事人是因爲割腕才被送進醫院,除此以外,我當事人身上還有其他外傷。”
“這一份是驗傷報告以及我當事人當時被死者強制性餵食的藥物和藥物分析報告書。”
顧安瑤手裡拿着的還有一個小袋子。封口透明袋裡有顆粒狀的白色藥丸。
將證物呈了上去後,她接着說,“試問一箇中了藥還受了傷的女人,如何將兩個成年男人殺害?”
“反對!辯方律師偷換概念,死者黃維海也受了傷,被告與死者所處的位置相等,如果被告是趁着死者受傷無力反抗下手呢?”
“被告說割了腕,誰又能證明是在殺害死者之前還是殺害死者之後?催情藥只用於男女情事上,並不會令服食者失去活動能力。”
“警方提供的證物上,致死者身亡的兇器上不止提取到了被告的血液還提取到了被告的指紋。”
顧安瑤看了一眼宋清月,皺起了眉,“法官閣下,我手裡有最新的證物,請允許我呈上。”
“可以。”
報告被呈了上去,她才說。“這是由警方提供的最新一份證物,是死者的屍檢報告。”
“上面清清楚楚寫了死者黃維海的死因是窒息根本不是因爲外傷。”
原告律師臉色微變,只消片刻又恢復了鎮靜。
“就算死者不是因爲外傷,那麼也可以說是被告捂住了死者的口鼻造成死者窒息而亡,也許不解恨,在死者死後,又將木刺捅進了死者的身體裡。”
“控方律師請注意你的言辭,請不要提出虛擬的假設性陳詞。”
“ok!”原告律師擡了擡手,“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但是現場除了被告宋清月女士以及兩名被害者以外,沒有第三人存在,被告具有殺人動機和絕對的作案時間,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是被告蓄意殺人!”
顧安瑤和原告律師都寸步不讓,死咬着。
錘子重重一敲,“肅靜!”
法官看向顧安瑤,“辯方律師,你還有什麼證據能證明被告是無辜的嗎?”
“這…”她看了一眼宋清月,原本以爲勝卷在握,沒想到死者家屬會聘請到她的死對頭,律政界的鐵嘴莫正凱。他一來就咄咄逼人,將事態扭轉彎曲。
庭下,沈屹琛眉頭緊皺,看着宋清月的身影,眼底愈發幽深。
“總裁。”
付蓉從側門進來,俯身貼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又塞了一個袋子給他。
沈屹琛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許,站起了身,“抱歉。”
站在旁聽席上修長的身影格外突兀,薄脣微啓,“我是被告的丈夫,現在我有一個可以證明我妻子清白的證物想呈上來。”
沈屹琛身份特殊,審理這個案件的法官也認識他,默認了他的行爲。
他破例進入到了庭上,東西被呈了上去。
“當天不止是我妻子一人在。我也隨後趕到了現場,我清楚的記着現場架設了一個攝像機。”
“只是因爲憂心於我妻子傷勢,所以事後一直沒有憶起這個細節,等我想起來,返回現場查看時,攝像機已經沒了,而警方在現場發現的證物裡也並沒有這個攝像機存在。”
他先前就將拍攝在裡的照片洗了出來,這會兒一一擺出,“這些是我重回現場時發現的疑點,首先這裡沙坑不淺不深,恰好是架設攝像機用的三腳架擺放的位置,其次,死者身亡還有很多的疑點。”
“我看過死者的屍體,他的指甲縫裡有泥土屑但是他的掌心除了泥灰以外卻沒有木屑,一個正常的人,在遭受侵襲時,會下意識的去抓住對方的手,凳腿夠長又很老舊,如果是受外傷,那死者肯定會下意識的去抓住凳子腿,抓住了就肯定會有木屑木刺殘留在手掌心。”
原告律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眼鏡下寒光一閃,“剛剛不是說了死者是窒息身亡,如果死者是死後才被人用凳腿進行再度侵害,那麼手沒有染上木屑又能怎樣?”
沈屹琛低笑了一聲,眉眼冷清,挑眸看向原告律師,“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
“我要說的正是這一點,死者是窒息而亡,他的指甲裡只有泥土屑卻沒有任何的皮肉組織。”
“如果是被人捂住口鼻,那麼首先我們肯定會抓住對方的手,試圖掙扎,可是現場並沒有掙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