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覺得它蠻可憐,如果葫蘆說的確實是實話,那就是單純被冤枉的;但又有誰能分辨,它來到這裡的真實目的呢?
不管怎麼樣,小白只能站在張銘的立場上,看待整件事——它自然不希望張大帝一病不起。
於是又是有些可憐,又是有些埋頭,別提有多矛盾了。
葫蘆也想使用念力幫忙掃地,但它太弱了,也有可能它根本不會念力,在那裡卯了半天的勁,啥事都沒發生。
不過小白也不氣餒,它是一隻耐心很好的龜龜,就連這麼多猴子都教會了,更何況智力更高的葫蘆。
(沒關係,你肯定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葫蘆不太開心,也沒有聊天的對象。
早上五點鐘,那黏在桅杆上的瘋癲石頭醒來了,曬着海平面上升起的第一道陽光。
旭日東昇之際,紫氣東來,霞光萬丈,雲層翻涌。
老石頭只需要補充這一點點的能量,便能生存很久很久。
祖師爺吸收了一道紫氣後,開始玩弄葫蘆:“請您扮演我忠實的人類騎士,和我說話。”
葫蘆下意識地遠離了石頭:【抱歉,我已經不再接受這種許願了。】
“切,沒有靈魂!”
話癆葫蘆也不反駁回去,現在有點不快樂,它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不快樂。
彷彿它是一個完全多餘的存在。
又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它引發的一樣。
然而它的規則不允許它離開,那是一種強制的力量。它必須要完成交易後,才能離開張銘的身邊。
石瑪瑪心痛不已,剛剛想發怒,卻發現葫蘆消失在了眼前。
黑色石頭喃喃自語:“唉,這葫蘆妖怪,也變得不好玩了。就因爲張瑪瑪生病?”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那可是……魔神的詛咒!
早上六點鐘,瘋了的張大帝從房間中鑽出來,同時搬運出了小樹,開始習慣性地修煉“金剛”,頂着一雙猩紅的眼睛,碎碎念着古怪的語句:“回去了之後意義在哪裡,連個親人都沒有”、“算了,還是回龜之島嶼吧”、“那裡不是家”、“算了還是先回地球吧”。
對於張銘的精神狀態,所有動物都很無奈,卻沒有辦法。
至於那知識淵博的白澤老先生,由於本體並不在此,甦醒的時間並不多,也從來不與葫蘆說話。
同一艘船,各個個體對待葫蘆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有些賤婢只想許願;有些瘋子是真的瘋了;也就只有小白真的有些可憐這個神秘的小葫蘆,決心教它正常生活,而不是虛假的生活。
(這叫游泳!)
小白“撲通”一聲跳下了水,葫蘆又不知道從哪兒冒了過來,跟了過去。
這艘新的蒸汽輪船,時速在每小時60公里左右,速度很快,小白遊了一陣子,抓到一條小魚,又重新跳到了船上。
小魚在甲板上活蹦亂跳。
小白又說了一句:(這叫放生。)
魚兒重回大海,漂浮在空中的葫蘆,看着小魚兒:【我明白,您把這條小魚丟進海里,讓它重新獲得了新生,這叫放生。】
(放生讓你感到快樂嗎?你看,它由死而生,或許這一刻,它是快樂的。)
葫蘆飄來飄去,目睹着小魚離開。
“很好,很有道理!”
半瘋的張大帝忽然中間插了一句嘴,雙眼通紅,用雙手揉着太陽穴:“小白老師,伱好好改造這個傢伙,我的頭很痛,睡一覺!”
……
……
張銘的精神狀態,確實很不好。
“失實症”——魔神之海最爲恐怖的失鄉人症狀,不知不覺,找上了門。
具體表現爲:世界的一切開始緩緩失去真實,情緒感知徹底喪失,失去一切目標,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最終的結果是,淪爲一具行屍走肉,跳進海水當中,永遠埋藏在深邃的大海當中。
這病症,令無數文明聞風喪膽,因爲它似乎無差別隨機誕生,和患者的實力沒什麼關係,精神力再強的人,也會被慢慢吞噬,丟失自己的一切。
唯一能夠有效預防“失實症”的,便是同胞的人數保持在一萬以上,維持穩定的社會環境。但也只是預防,無法完全避免。
張銘發現自己得了“失實症”,是在遭受到魔神勾魂的第二個星期。
在那風和日麗的一天,躺平曬太陽的張銘,忽然產生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念頭。
這念頭或許早就醞釀在了心底裡,也可能是心血來潮,就像一顆炸彈,突兀地爆發了,沖天的火光炸得他腦袋嗡嗡作響,彷彿連腦漿都炸了出來。
他似乎……找不到回家的意義了。
“我回到地球做什麼呢?那裡還有我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嗎?”
“回到那裡,只不過見證錯過的故事罷了。”
就是這一個念頭,張銘便對自己長久的旅行產生了強烈的懷疑與動搖。
單純是因爲“同胞”這兩個字,就要回家嗎?現在的地球,就連“大夏國”都不是曾經的那一個了。
張銘其實沒這麼好的個人品德,去改造世界。
他對政治這類爛泥一樣的事情更沒興趣。所謂“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他能改變嗎?
改變不了的,他回去了,結婚生子,只是多了一個無趣的貴族世家罷了,天天給後輩擦屁股,那真的很寡淡。
如果是爲了王富民、李先鋒這兩位朋友;那麼出生入死了這麼多年的宏鋼人,不是朋友嗎?他和宏鋼人相處了84年,可是生死之交啊。
他現在去宏鋼人的世界,也來得及!
龜之島嶼的龜龜們,不是朋友嗎?
就算返回龜之島嶼,度過樸素的一生,也來得及!
於是在這種念頭下,張銘的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絲淡淡的恐懼。
曾經的時光,早就已經丟失了。
就像一連串美麗的珍珠,失落在海洋中,再也不可能找回來了。
如果不去尋找那一串珍珠,反倒會有一絲美妙的幻想:或許它被某個詩人撿走了,譜寫出了一首優美詩歌;又或許,它戴在某個少女的胸口,化爲臉上淡淡的紅霞;又或許,它是某對新人的新婚見證。
但如果一定要尋找,那真正的真相必然是——那珍珠,早就已經老化、枯萎、腐朽、死亡!!
這想法,快速演變成了“失實症”,如骨附疽。
“想不到我老張,會死於精神病?”張銘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想不到,那魔神的詛咒,居然是精神病!”
在他的視野當中,顏色正在一點一點丟失,世界只剩下黑白。
這是失實症不斷加重的症狀。
……
……
“魔神之海,真是個古怪的地方……在這裡的時間久了居然會得癔病?還是說,魔神的詛咒以癔病的形式爆發了?”
代表白澤的猩紅眼球和石瑪瑪一起,探望這位病重的精神病人。
博學多才的白澤,看到張銘那一張蒼白的有些凹陷下去的臉,盯了許久,也沒瞧出一個所以然來。
“只有他那種從‘世界’出生的人,纔有可能得癔病,我們這類自然不會。”石瑪瑪道,“像他這麼強的傢伙,居然也會被失鄉人的症狀困住,還是第一次遇見。”
“失鄉人又是哪裡來的?”白澤道。
石頭回答道:“這方大海,不論到哪裡都有失鄉人,這已然是一種約定俗稱的自然規則。如果只是單一的魔神,或許……還不夠。”
白澤感嘆了一聲:“九色鹿的絨毛,也沒有保護到他,真是罪過……”
“葫蘆這幾天倒是很老實,也不話癆了。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
石瑪瑪在地上滾過來又滾過去,該靠譜的時候它還是挺靠譜的:“這傢伙擁有精神類的閃電異能,本身的抵抗能力很強。他是真的內心深處胡思亂想,纔會引發失實症。”
“唔……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石頭畢竟在這一方界域混的比較久,消息更加靈通一些,它斟酌片刻又道:“魔神之海不允許過於強大的生命出現。想當年,玄武欲突破至另一個境界,便受到了這方世界的阻攔。”
“各種怪物齊齊涌來,恨不得把玄武撕扯成碎片!”
“我把它們稱作‘那些’。”
“那些存在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最終只能歸結爲是強者的超凡遺蛻,帶來的本能惡意。”
“隕落在這裡的強者太多了,對生者的惡意長久縈繞,於是纔出現了失鄉人。‘那些’想要讓誰發瘋,誰就會發瘋。”
石瑪瑪回想起,玄武“惡屍”最終吞噬了玄武“善屍”的結局。
“惡屍”究竟跑到哪裡了呢,只有天知道了。
其實,如果它能夠吞噬掉惡屍,它的實力也能增強一波。
只不過茫茫大海,哪裡去尋找玄武惡屍啊。
猩紅的眼球,燃燒出了火焰:“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但‘那些’也不可能是一個統一的集體,它們怎麼可能聽從某個意志的指揮?”
“它們確實不可能統一,但又有誰知道,海洋中是否隱藏着更強的力量呢?又有誰知道,有什麼東西,讓那些選中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