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沒有出馬仙,但她已經猜到了這個結局。
並不是她算得準才說的準,而是她想得準才說的準。
所以當屯裡人八卦起尹家哥倆三輪車被收走時,穗子也僅是抿了抿脣,說了句:
“是我婆婆看他們印堂發黑,近日必有災禍。”
“他四嬸啊,你這算的也太準了!他們真的倒黴了!”
衆人對王翠花紛紛投以欽佩的視線,對王翠花有出馬仙深信不疑。
王翠花看不透穗子要做什麼,卻知道言多必失,拿起只凍梨,只啃不語,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
不用穗子婆媳問,這些人七嘴八舌地還原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尹家兄弟從於敬亭手裡花了八千買到了拖拉機。
因爲現金不夠,還用自家的房子做了抵押,說倆月內還不上兩千塊錢,就把房子給於敬亭。
現在還不到倆月,出事了。
“報紙上剛說,允許農民用拖拉機賺錢,這一轉頭又不允許了,上面今兒來人,把拖拉機開走了,老尹太太急得坐地上嗷嗷哭。”
老尹太太就是尹家兄弟的媽。
在村裡跟王翠花也不是太合得來。
王翠花長得漂亮,早些年又一直單着,有一部分人偏執地認爲,長得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貨, 是狐狸精。
老尹太太也是其中一個。
王翠花聽到拖拉機被收走時, 心裡是咯噔一下的,有了心事,聊天也不上心了。
這些人看王翠花這樣,也識趣地不再逗留, 紛紛離去。
有一個跟王翠花最好的女人走在最後, 看所有人都出去了,才把王翠花拽到一邊說悄悄話。
“他四嬸啊, 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老尹家出了這麼大事,我擔心他們報復你們, 我昨兒跟村長家那口子嘮嗑, 說村長也是愁這個事兒,村長想抽空進城給你們通個口風,又怕驚動老尹家。”
“他家拖拉機被收走,關我家啥事?”王翠花問。
“嗨, 心裡承受不住唄, 老尹家一直要強, 總想着跟你家比, 本以爲弄到了拖拉機就能發財,結果......”
財沒發到, 拖拉機也沒了。
這巨大的心理落差, 難保不會走極端。
村長髮愁的就是這事, 於家父子進門時,村長就想着抽空進城給老於家通氣。
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知道了,王翠花唏噓不已。
送走了客人, 跟穗子嘮嗑。
“穗子啊,你說我這心裡, 咋有點不是滋味?雖然這次咱家是沒賠着錢, 老尹家之前跟咱家也不算多好,但就是心裡堵得慌。”
如果不是老尹家哥倆把拖拉機強行弄走, 倒黴的或許就是自己家了。
但讓王翠花落井下石嘲笑別人當了自家接盤俠, 她又做不到。
“正常的, 娘, 我就是因爲您特別善良,所以一直很敬重你, 敬亭兄妹也有像你的地方。”
穗子的話讓王翠花老臉一熱, 心裡卻是暖呼了不少。
穗子的確是這麼想的。
前世她當鬼的時候就看到了婆婆善良的一面, 今生點點滴滴,更加篤定了這點。
別看王翠花平日裡髒話不離口,動不動就上手,跳着腳罵街能罵半天不帶停的,可她是善良的。
北方寒地黑土,孕育了一大批王翠花這種性格的要強女人,對外風風火火,抽菸喝酒,乍一看不太好相處,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她們本質爽朗,內心真誠。
“下午讓你爹領着我去老尹家看看吧,勸勸他們,你就別去了。”王翠花對穗子說。
穗子知道婆婆是怕嚇着自己,有公公在估計婆婆也吃不了虧,也就同意了。
下午王翠花於水生去老尹家,於敬亭本想把院子拾掇一下,落落在屋裡嗷嗷喊。
“叭叭叭叭叭叭~”
於敬亭只能放下工具, 進屋看孩子。
穗子啼笑皆非。
“估計是在屋裡悶得慌,想出去溜達。”
於敬亭伸手捏下閨女的小臉,小丫頭咯咯笑。
“你怎麼跟個小皮猴子似的?一分鐘都閒不住?看看你弟,吃飽就睡,偷着長肉。”
“帶孩子們出去走走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穗子見兒子也一直往外看,就提議出去溜達。
穗子跟於敬亭抱着孩子出家門,倆人並排走遠,鄰居家草垛邊走出個人。
正是尹家的弟弟,他眼帶恨意,握了握手裡的刀。
“於鐵根,你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要讓你們活!”
此時的於敬亭並不知道危險正潛伏,他正跟穗子在屯裡溜達。
遇到熟人就嘮幾句。
外面挺冷,轉悠了一會,於敬亭怕孩子冷,就想回家。
結果倆孩子一起嗷嗷,明顯還不想回去。
穗子有點意外,閨女是個閒不住的,但兒子今兒挺反常的,叫的比姐姐還大。
看來是還想繼續溜達。
於敬亭見兒子的眼睛一直瞅着東邊的一顆大樹,想着那裡距離他的秘密基地不遠,一時興起,帶孩子們過去。
於敬亭的秘密基地,就是之前帶穗子來過的那個洞,於水生挖給他的,就在山坡下。
當時帶穗子來時,他還說要把這裡給他的孩子繼承,這次也算是圓他年少時的夢了。
倆小孩到了洞裡感覺無比新奇。
於敬亭抱了草過來鋪地上,跟穗子坐在地上一人抱一個。
本就不大的洞裝滿了,穗子看他眼神幽遠,猜他這會肯定挺感慨的。
當年那個因爲沒了父親,被大家欺負後只能躲在這裡憂傷的小男生,已經成長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下次回來,把這個洞擴大點,我也沒想到你這麼會生,一下整倆。”
穗子笑着點頭,剛想說好,又聽他補充了句。
“空間大點,咱倆在裡面整點啥,也方便。”
“???”她爲什麼要在洞裡“整點啥”?
穗子正想吐槽他三句不離那個啥,突然聽到上面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你弟哪兒去了?不會真去殺於鐵根了吧?”
“誰知道了,早起他看到老於家人回來了,精神就不太好,我勸他要想開點,拖拉機的事兒也怪不得人家老於家,可他聽不進去啊,我就一眼沒瞅住,他就跑了,咱家殺豬刀也沒了。”
穗子和於敬亭對視一眼,於敬亭用手指了指鼻子。
被人當成豬準備殺的那個人,難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