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
闐鄴的舉動證明他其實早已經恢復了記憶。
九鳳鎮壓的闐鄴,斬滅了西芒的星辰真身,也曾經成分了闐鄴的記憶。
但是闐鄴所擁有的力量十分強大,乃是道則之上的無晝天神靈。
經過短短數十年的蘊養,他便已經恢復了記憶。
似乎是因爲闐鄴也十分想念造夢神女,也想要如此安穩的生活。
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假裝未曾復甦記憶,生活在造夢神女塑造出來的夢境裡。
而今天,紀夏降臨第三十重天穹,闐鄴進入城池之外的羣山,這才顯露出端倪。
紀夏從雲端走來,身上的銀袍閃爍着光芒,神色十分平靜。
他朝着闐鄴點頭,步入那一處小亭,坐在石凳上。
闐鄴仍然是一副少年模樣。
他上下打量着玉隆騰勝天,眼神中還閃過一抹驚歎之色。
“帝君的大道……確實玄妙萬分,而且似乎有着驚人的底蘊以及無限的未來。
也許帝君能夠超脫神皇境界,與天幕之後存在博弈。”
闐鄴的聲音並不如同一位少年,顯得十分低沉。
紀夏並不開口,眼神轉而落在遠處的那一座夢境小城裡:“能夠如此安樂的生活在平凡的世界,對於許多神靈來說其實也是一種奢望。”
闐鄴鄭重的點頭,然後忽然起身,像紀夏恭敬的行禮:“無論如何,謝過帝君饒恕我的母親。”
“而且……我如今身在這一方神秘神藏中,即便僅僅只是意念駕馭真身,也好過爲無晝天驅策。”
紀夏擺了擺手,揮袖之間,小亭內的石桌上已經多了一壺美酒,以及兩個杯盞。
闐鄴自然而然的拿起酒壺,爲紀夏倒滿美酒。
“雎哀神將……被天目神朝擒獲,再過不久便要被斬首。”
紀夏飲去杯中的美酒之後,神情忽然變得嚴肅:“天目神朝想要徹底洇滅大息神朝殘留的威嚴和記憶。
也想要引出無垠蠻荒人族殘餘的力量。”
“甚至天目神朝傳來詔令,邀請我也參加斬首觀禮……
這對於太蒼人族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
闐鄴表情不變,甚至眼神都顯得出奇平靜。
他陷入沉默,只是自顧自地爲紀夏倒酒,並不回答紀夏的話語。
紀夏側頭,忽然詢問說道:“你覺得雎哀神將不該救?”
闐鄴再度沉默了幾息時間,搖頭說道:“站在人族的立場上來說,雎哀神將乃是人族的英雄,自然該救。”
闐鄴雖然未曾說完。
但是紀夏也知道闐鄴的意思。
哪怕是神靈,都無法規避心中的仇恨。
闐鄴還在襁褓之時,雎哀神將爲了無數上虞天生靈,將他交給了無晝天,想要以此換取上虞天的生機。
雖然結果並不如願。
雎哀神將當時也必然承受了沉重至極的壓力。
在這之後,他不惜斬去自己的頭顱,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是因爲他愧對造夢神女以及闐鄴。
然而無論如何,就如同闐鄴所說,雎哀神將對於人族的傳承以及無數人族生靈來說,他確實是英雄。
然而……
對於闐鄴來說,他不過是拋棄生子的父親。
紀夏心裡不免嘆息。
闐鄴其實知道當時雎哀神將不得不將他送給無晝天。
因爲闐鄴入了無晝天,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反之,上虞天數十萬億人族生命,便要被盡數獻祭。
但無論如何,紀夏也確實無法要求闐鄴原諒雎哀神將。
這件事歸根結底,不過是他們的家事。
原本紀夏開口,其實也是爲了闐鄴自身所擁有的強大實力。
如果闐鄴願意相助,便能夠牽制一位道則之上的存在。
如果闐鄴不願意,紀夏也並不想強求。
於是,紀夏的目光再度落在闐鄴的軀體上。
隨着紀夏星辰神眸運轉……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闐鄴的星辰真身,落在了星辰的核心。
仔細看去。
隱約可以看到闐鄴的星辰真身裡,有一顆漆黑的烈日,正在吞吐出黑色的光芒……
與此同時,這一顆黑色烈日,也爲闐鄴的星辰真身供應着澎湃的神元。
紀夏對於這顆黑色烈日其實並不陌生。
因爲如今的皇蒼元軀中,就有這麼一顆黑色烈日。
洞世玄壇也曾經探知過漆黑太陽的來歷與無晝天有關。
“黑色太陽……很有可能是無晝天用來選拔無垠蠻荒天才的寶物。”
紀夏若有所思。
皇蒼元軀體內的黑色太陽,自始至終都被皇蒼元軀玄妙的力量壓制,並沒有繼續長大。
闐鄴體內的漆黑烈日卻廣大無比,也散發出灼灼的烈焰,覆蓋了他星辰真身的每一處。
“所以……以漆黑烈日的大小判斷,無晝天應該是利用這種寶物廣撒網,只有烈日能夠成長起來的存在,纔會爲他們所用。”
正在紀夏思索的時候。
闐鄴似乎早已經感覺到了他的目光。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然後忽然搖起頭,鄭重的詢問紀夏說道:“帝君……能夠看到我體內的黑日?”
紀夏並不隱瞞,也認真點頭。
闐鄴眼中突然閃過幾道光華:“那麼……帝君是否能夠……”
紀夏側頭想了想:“你如今的真靈尚且不在你的星辰真身中,既然如此,那洇滅其中的黑日又能如何?”
闐鄴搖頭:“無晝天主宰的真靈俱都在沉睡,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復甦。
如今……承載在真身中的意識,也承載着我的記憶和意念。
所以倘若能夠洇滅我星辰真身中的黑日,那麼在有限的時間裡,我也能夠恢復自由,直至無晝天察覺端倪,復甦我的真靈。”
闐鄴說話之間,眼神中還透露着幾分渴望。
紀夏知道闐鄴在期盼着什麼。
闐鄴出生之後不久,便被送入無晝天,失去自由,只能夠淪爲無晝天觀測無垠蠻荒、監視無垠蠻荒的工具。
他獲得清明的時間,也短得可怕。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闐鄴期盼短暫的自由,也情有可原。
於是紀夏思索一番,突然詢問說道:“如果我能夠清除你星辰真身之中的黑日,那麼……你是否會爲人族出力?”
闐鄴蠻不在乎的說道:“如果帝君能夠讓我時時刻刻保持清明,不再讓我成爲傀儡,讓我閒暇之時,能夠迴歸這一座夢境小城。
我爲太蒼奔走也並不算什麼。
畢竟這許多年以來,我在無晝天也沒有任何自由可言。”
闐鄴說到這裡,聲音突然一頓,又低聲說道:“只是……我如果出手,必然會驚動無晝天其他的強者。
這對於太蒼來說,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紀夏聽到闐鄴的話語,這才微微點頭。
闐鄴確實對於人族沒有歸屬感,對於太蒼更沒有歸屬感。
可是他剛纔那一番話也能夠證明,他對於無晝天也沒有任何愚忠可言。
既然如此……
紀夏的眼神閃動。
隨着他意識輕動,意念開始溝通上虞天皇蒼元軀……
……
良久之後,紀夏從自己的神藏中走出。
他揹負着雙手,神色也變得更加輕鬆了幾分。
正在這時。
太蒼的上空,又有一道道水霧瀰漫,一座古老的宮闕在其中若隱若現。
紀夏注意到這座宮闕,他也走出噎鳴秘境,滿布在太蒼的虛空中,走進那一座宮闕。
宮闕之中,一身灰袍的陰君,正背對着紀夏,遠遠注視着宮闕主牆上的浮雕。
紀夏上前兩步,和陰君並肩。
浮雕上所雕刻着的,似乎是廣闊的宙宇。
宙宇中,有一條陰河流淌而過,其中也有許許多多陰河世界,在其中孕育陰暗的大道。
“我所承諾你的,如今我已經做到了。”
陰君神色有些陰鷙:“這些獲得無垠蠻荒正統大道認同的神皇,所擁有的力量也極爲強大。
我們轟落烈日,如果無法一擊得手,必然會被三大神朝阻撓,甚至無晝天也會出手。”
紀夏側頭看了陰君一眼:“對於這番計劃,太蒼勢在必得。
只是太蒼尚且能夠承受如今面臨的壓力,還需要在這狹窄的縫隙中變強。
否則……那三顆烈日,早已經隕落了。”
原本注視着浮雕的陰君突然間轉過頭來,有些不解的看了紀夏一眼。
上一次陰君和紀夏討論這件事情。
紀夏似乎對於轟落烈日,並沒有多少信心。
沒想到短短一千餘年時間,紀夏話語中已經充滿了自信。
“我知道太蒼的顧慮……”
陰君揹負雙手,再度轉頭注視浮雕:“無垠蠻荒無數牢籠中所關押着的魔神,也並不如何擁護人族。”
“在大破滅之前,人族雖然是大端羅界的正統,可也有許許多多的仇敵。
他們一旦復甦,無垠蠻荒人族也並不能高枕無憂。”
紀夏並沒有隱瞞,點頭說道:“雖然太蒼不懼那些古老的魔神,想必能夠與神朝比肩的先天神靈,也並不多。
但是趁着天目神朝忙於洇滅大息神朝人族殘留的歷史,太蒼如果能夠進步一分一毫,對於往後,太蒼也能夠更有幾分信心。”
陰君微微皺眉,擡頭說道:“儘快吧,拖延太久,對於太蒼來說也並非是什麼好事。”
紀夏隨意笑了笑。
對於陰君的打算,紀夏十分清楚。
陰君不過是想要讓無垠蠻荒現有的規則混亂,從而再度掌控宙宇中的陰河,再度獲得無上的位格。
想到這裡,紀夏的眼珠突然一轉,輕笑說道:“太蒼也可以儘早實行計劃。
只是如今……即便沒有陰君,太蒼也能夠讓烈日隕落。
既然如此,太蒼又爲何要與陰君聯合?陰君的作用又在哪裡?”
陰君輕咳一聲,眼珠飄動:“你真是膽大包天,雖然太蒼底蘊深厚,也有興盛之兆。
但是……你如今就在我的旁邊,我如果想要殺你,一根指頭便能將你碾成粉身碎骨。
帝君卻還想與我討價還價?”
紀夏面對陰君的威脅,巋然不動。
“陰君不必威脅於我,你我都知道倘若陰君碾死了我,陰君所謀求的大道,便離你遙遙無期了。
紀夏也自然不會覺得太蒼能夠掌控陰君這等尊貴的先天神。
我們之間,不過只是合謀,萬事都可以商量。
陰君如果希望太蒼走一步啓動計劃,太蒼自然也可以如陰君所願。”
陰君臉上也露出笑容,他認真凝視着紀夏,輕聲詢問收到:“那麼……帝君想要什麼?”
陰君和紀夏密謀。
他們的目光落在廣闊無比的無垠蠻荒。
無垠蠻荒那些古老的文明以及無數的強者都未曾想到,很快,他們將不再畏懼巔峰。
舊淵。
不同於無垠蠻荒那些秘境以及界外天。
甚至不同於古老先天神靈所鑄造出來的大世界。
這些天地,都必須要依託於無垠蠻荒,嵌入無垠蠻荒之中才能夠存在。
舊淵的位格獨樹一幟。
萬界大日隕落,砸落在大端羅界天地。
生生砸碎了大端羅界一片廣闊無比的天地。
進而砸出了一方獨立於大端羅界的世界。
換句話來說,舊淵的等級比起大世界還有更高。
但是比起無垠蠻荒這樣的無上大世界,還低出許多。
所以……舊淵自成規則。
這份規則,便是依託於隕落萬界大日的力量,而鑄造出來的舊淵天地規則。
儘管如此,也並不意味着舊淵便是遠離爭端的世外淨土。
這裡也充斥着殺戮,充斥着黑暗,充斥着寒冷。
舊淵從來都稱不上沃土,反而顯得無比貧瘠。
尋常的生靈無法存活在其中,血脈不斷進化,進而成爲怪物的種族,才能夠在烈日的灼燒下、風雪的肆虐下、血腥之氣瀰漫之下存活下來。
這也是舊淵大霜神朝無時無刻不再覬覦着無垠蠻荒的原因。
因爲無垠蠻荒比起舊淵,不知富饒了多少倍。
即便有日寂的存在。
無垠蠻荒也比舊淵安全的無數倍。
此時。
一位身着白衣,眼眸如同宙宇一般深邃的少女,漫步在天空中。
她所擁有的力量並不強大,甚至還未曾成就神靈。
但是不知爲何……
當白衣少女走過天地,即便是那些強橫萬分的神靈,都無法察覺到她的存在。
白衣少女漫步許久,突然停下腳步,遠遠朝着前方看去。
遠處,有一片星河流轉。
星河的正中,一方遼闊的大陸,正在靜靜的懸浮。
這一方大陸,正是大霜神朝的神都……
白衣少女凝視着大霜神都,當她的眼中閃爍出璀璨的光芒。
她看到那大霜神都的正中央,聳立着一座雕像。
雕像所篆刻着的,正是大霜神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