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山,佔天司,地下囚籠。
在大夏剛建國的那會兒,開國大帝南征北戰,馳騁疆場,舉世皆敵。
那個時候的這一方天地,可遠不止大夏一個國家,反而羣雄割據,戰火連天。
在這連綿的混戰當中,自然也有不少煉炁士被大夏的開國皇帝俘虜,捉回京城。
這些煉炁士基本都相當強大,掌控這敵對勢力的諸多秘密和修行經典,自然不能簡單殺了。
所以在大夏開國皇帝的命令之下,佔天司底下,修成囚籠,就是爲了關押這些強大的煉炁士。
只不過隨着大夏王朝一統天下,書同文,車同軌,那些反抗的勢力越來越少。
這地下囚籠也就逐漸被荒廢了。
直到今日。
昏黃的油燈光下,密不透風的囚籠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陣紋,用以加固。一間間牢房也被各種各樣符文刻滿,閃爍着幽暗的光芒,讓人窒息。
囚籠最深處。
一間鋼鐵鑄就的龐大屋子裡。
昏迷中的南神君,緩緩甦醒過來。
他的眼睛還沒睜開,渾身上下便傳來刺骨的劇痛,就好像無數鋼針硬生生扎進了血肉那樣。
然後,他聽到了聲音。
先是一個沙啞的,刺耳的,好似尖銳的玻璃相互摩擦的聲音。
“戚月蟬,法子已經交給你了,你還在磨蹭什麼?”
然後,是戚後平靜的回答,“你那法門本宮看了,人器合一,天理不容,天當降下雷劫來,定然聲勢浩大。
所以這事兒不能在京城做,否則恐怖還不等事成,便已鬧得人盡皆知。”
那沙啞難聽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
“來人。”戚後再開口。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便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參見聖後。”
戚後應了一聲,又道:“這是一道淬火的法門,這是材料,你將此人帶回蟬穴,按照法門施爲,務必在最短的時間裡完成此事。”
“是!”那清朗的聲音答道。
然後,就是再度響起那個沙啞難聽的聲音:“戚月蟬,你瘋了?這種重要的事,你交給你手下去完成?你不怕出意外的?”
“紅龍跟隨本宮數十年了,本宮信得過。”戚後的聲音又響起來:“——更何況,宋相已經盯上本宮了,若是本宮出城,他一定會跟上,到時候更是麻煩。”
“嘖。”那沙啞難聽的聲音不快地嘖了一聲,頓了頓,又道:“既然如此,我便跟着你的屬下過去。”
“你真當本宮愚蠢?”戚後嗤笑了一聲:“你認爲本宮會讓曾經差點兒將整個大夏都煉了的怪物脫離本宮的掌控?”
“小心眼兒的女人。”似乎哪怕被拒絕了,那沙啞難聽的聲音也並不感到意外,嘀咕了一聲後,不說話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最終消失。
幾句話的功夫,並不漫長。
但其中透露的信息,聽在已經醒過來的南神君的耳朵裡,卻是讓他的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戚後!
那個佔據了西神君身軀的傢伙,果然就是戚後!
還有“紅龍”!
月蟬的太上元老之一,當初在月蟬被剿滅地時候不知所蹤的可怕人物!
當然,這雖然讓人震驚。
但比起那個沙啞難聽的聲音的存在,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戚後提到“差點兒將大夏煉了的怪物”,如此的形容,大夏千年的歷史上,只有一個傢伙配得上!
那個帶着奪天造化陣圖,最後被國運大陣鎮殺的海外邪修!
——這個傢伙,竟然還活着!
南神君一時間只感覺腦袋嗡嗡嗡的,難以平靜下來!
正當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身軀,被移動了。
睜開眼來。
眼前是一個看似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穿着黑袍,戴着兜帽,不是很能看清具體的面容,但引人注目的一點是,他的脖子上刻畫着一條鮮紅的龍形刺青,猙獰可怖。
然後,南神君目光向下,發現自個兒被無數根血紅色的釘子死死釘在一個棺材模樣的箱子裡,渾身動彈不得,而在一旁,十多根鐵鏈鎖住了他的葫蘆。
“醒了?”
那被戚後稱作紅龍的黑袍青年人聲音平靜,手中那些一卷竹簡,開口道:
“正好,那便一同上路吧——只要你別反抗,我也不沒有必要折磨你。
畢竟,倘若沒有你的話,恐怕我就是那個怪物的容器了。”
容器?
南神君不能言,目光一震!
但這會兒,他真的沒工夫思考那麼多,滿腦子都是……逃!
逃出去!
將戚後的秘密,那個海外邪修的秘密,告訴宋相,告訴陛下!
——儘管直到這個時候,南神君都不曉得他們到底想幹嘛,但他卻能夠猜到,絕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陰謀!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劇痛,悄無聲息地探出一縷“念頭”,意圖重新連接自個兒的葫蘆。
可渾身被制,全身上下被鎖定,哪怕一縷念頭的滲出,也猶如龜行一般緩慢。
“走吧。”
紅龍自言自語了一聲。
南神君就只感覺頭頂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這龐大的鋼鐵箱子,緩緩合攏,任何一絲光亮,都再也不可見。 萬籟俱寂。
再也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但他沒有放棄,不再思考其他,全身心連接那近在咫尺的葫蘆。
——雖然這會兒他被鎮壓,但只要連接了那不老長春葫蘆,就未嘗沒有機會!
只是,這個過程,很慢。
不歸陵上。
過了好久。
張智凡的鬼魂,方纔回過神來。
他好似木偶一般,動作僵硬地怔怔地將自個兒的腦袋從地上撿起來,安在頭上。
然後,望着眼前年輕人。
他真的很年輕,看樣子不過是二十來歲的模樣,長得眉清目秀,人畜無害,就好像一個即將去趕考的小書生。
穿着一身略顯寬大的守陵衣裳,正笑吟吟看着自個兒,完全沒有半點兒不對勁兒的地方。
——就好像,剛纔曇花一現的那副恐怖面容,只是幻覺一般。
但張智凡很清楚。
那不是幻覺。
剛剛的一瞬間,眼前的守陵人,當真變成了那個兇名赫赫的可怕判官!
絕不會錯!
“你……你到底……是誰……”
張智凡有氣無力,哪怕已經知曉,但仍難以置信。
餘琛攤了攤手,指了指背後成山的墓羣,“如你所見,一個看墳的而已。”
頓了頓,他又指了指張智凡:“但這世道,總有很多倒黴蛋兒死不瞑目,我呢,能幫他們一把,就幫他們一把。久而久之吧,你們京城底下的人,都這樣稱呼我。”
“——判官。”
他承認了!
他孃的他承認了!
張智凡哪怕已經死了,都只感覺心臟一陣狂跳!
天旋地轉!
頭皮發麻!
“好了,閒話少說。”
餘琛擺了擺手,“我們來講正事吧?你的遺願……雖然有些冒昧,但你確實死了,所以只能稱爲遺願了——你想救你的老師出來?但他不是已經被佔天司的人殺了麼?”
說到正事兒,張智凡就沒工夫想餘琛身份那麼多了,點頭道:“按理來說,是這樣,但只有我知曉,老師一定還活着!”
緊接着,在張智凡的講述和他的走馬燈裡,餘琛逐漸明白了過來。
——且說從那國師之死開始,南神君整天就神神叨叨的。
一天到晚不曉得在忙些什麼東西。
另外,張智凡最爲南神君最信任的徒弟,他一直帶着南神君的本命法器兼神胎不老長春葫蘆的子葫蘆,平日裡可用來療傷,或是相互定位。
這兩者之間,呈子母關係。
子葫蘆沒了,作爲母葫蘆的不老長春葫不受影響。
但倘若母葫蘆沒了,子葫蘆自然也得灰飛煙滅。
另外,這不老長春葫蘆既是一件法器,也是南神君的神胎,倘若南神君死了,青葫蘆也自當破碎。
可直到迷迷糊糊被佔天司的人拉出來砍了腦袋,張智凡放在家中的子葫蘆都未曾黯淡。
也正因如此,他判斷自個兒的老師南神君,一定還活着!
所以哪怕是死,也無法瞑目,留下遺願裡,想要救出南神君!
“呼……”
餘琛深吸一口氣,擡起眼簾。
也不多說,直接以紙人紙馬之術扎出一枚雄鷹,振翅而飛。
一直飛進了京城內城,張智凡的住宅裡。
——雖說他們這些煉炁士因爲南神君的死被牽連了,但說白了就是斬草除根而已,所以砍了腦袋以後,佔天司人並沒有抄他們的家。
根據張智凡的走馬燈,雄鷹落地悄無聲息落在宅子裡,在一個暗閣裡,輕易地找到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色葫蘆。
兩隻爪子一抓,振翅高飛,短短一刻鐘,就回到了不歸陵上,溫順地將青色子葫蘆交在餘琛手裡。
張智凡一看,臉上一喜!
——只看那青色葫蘆,氤氳生光,一點兒也沒有黯淡碎裂的痕跡!
也就是說,南神君……還活着!
“太好了!”
張智凡眼冒精光,激動得很。
餘琛看他這幅迫不及待的模樣,也沒拖泥帶水,拿起葫蘆,喚出九幽鬼輦,帶上張智凡和虞幼魚,往上一坐,即刻出發!
不老長春子母葫蘆之間,彼此感應。
——當初那妖狐事件的時候,南神君就曾通過自個兒的母葫蘆,找到攜帶了子葫蘆的張智凡。
這會兒,反過來了。
說着子母葫蘆的冥冥感應,餘琛一行,極速追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