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吧,這段日子,京城挺亂的。
或者說,從大半年前開始,原本還算平靜的大夏京城,就開始時不時出些挑撥人們神經的事兒。
一開始,還只是死幾個太監,死幾個當官的。
雖然也挺震驚的,但也就不過如此罷了。
可最近,着實有些不太對勁兒了。
這人死着死着,已經開始死尚書級別的朝廷大員,甚至皇子都說死就死了。
但這,雖然驚爆眼球,不過也還好,畢竟動搖不了大夏的根基。
可就在大夥兒以爲時光的洪流還是一如既往滾滾流淌的時候。
嘿!
文聖繼任人死了!
然後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國師死了!
不僅國師死了!
觀星樓還塌了!
如今大夏三聖一帝,轉眼就只剩下一聖一帝了。
這要是當初入侵大夏那個海外邪修還在的話,恐怕得氣得腦淤血。
——哪怕咱再晚個一年半載來,這泱泱大夏還不是砧板魚肉?
與此同時,朝廷也好像是不太太平。
雖然不曉得究竟發生了啥事兒,反正最近御使臺的人都快忙瘋了,一個個鐵面御史走街串巷,出入各個官員宅邸,每天都有曾經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被戴上枷鎖,打落凡塵。
不僅如此,除了京城以外,似乎城外各地也沒得安寧。
經常聽到不曉得從哪兒傳來的可怕爆炸聲,噼裡啪啦的。
……
就,好像一瞬間,那些暗流通通涌起來了。
好似要將大夏這艘巨輪推向不可知的遙遠方向。
不歸陵上。
餘琛接連兩次收到了宋相的傳信。
第一次,是關西神君紅菱可疑的猜測。
第二次,是啓元帝被人操控的可能。
字兒不多,也只是就事論事,沒提其他。
但餘琛卻隱隱有種感覺。
——大的,要來了。
久違的緊迫感好似鞭子一般抽打着他,讓他一天到晚都沉浸在修行吐納當中,不敢有任何懈怠。
畢竟,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可是一位第四境圓滿的戚後。
哪怕有宋相互助,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和馬虎。
而苦修之間,他的境界,也突破了神苔上品,更上一層。
繼續向着神苔圓滿衝擊!
至於那些亡者遺願,也都是一些家長裡短的小事兒,讓石頭送青浣下山上下學的時候,順便就處理了。
直到今天。
石頭送完青浣上學,回了不歸陵上,一見到餘琛就嘰嘰喳喳。
說是佔天司出意外了,聽說那南神君不曉得發什麼瘋,要毀了三山九脈之一的萬法山之地脈,最後被佔天司剩下的煉炁士合力鎮殺。
不過儘管如此吧,那象徵佔天司的觀星樓,還是塌了。
對此,餘琛倒不太驚訝。
——皇宮都能塌,你觀星樓憑啥不能塌?
真正讓他皺眉的,是那傳聞中的南神君。
那個十二三歲童子模樣的神君,是佔天司中餘琛爲數不多有好印象的煉炁士。
那人既一身正氣,又不像那些沒腦子的傢伙一樣愚忠,審時度勢,心頭都自有一杆稱。
這樣的人,你說他行刺啓元帝,餘琛不會驚訝。
但你說他要毀了三山地脈之一,讓天下萬民跟着遭罪,那餘琛是一萬個不信的。
不過吧,人死都死了,說太多也沒啥用了。
只剩唏噓。
餘琛嘆了口氣,尋思着這多半又是戚後搞的鬼就是了。
正當這會兒,一聲聲吆喝,就給他打斷了思路。
“弟兄們,快到了!加把勁兒!今晚請你們喝花酒!”
“嘿——呀!”
“嘿——呀!”
“……”
如此鼓舞聲和加勁聲,迴盪在不歸陵門口。
二十多個斂官兒,拖着一輛巨大的斗車,斗車裡裝着一具具身首分離的屍體,上了山來。
“他孃的!這些佔天司的仙師老爺可真沉!咱以前聽說煉炁士的身子比咱們這種尋常人來得更重,咱還不信,尋思反正都是人,一個鼻子兩個眼兒,能重到哪兒去?
但現在,咱不得不信了——你說這些佔天司的仙師是吃鐵秤砣長大的嗎?一個人快頂上一頭牛了!”有人抱怨道。
“閉嘴吧你!還不夠累嗎?一路逼逼叨,這話快聽你念三百回了!”有人懟他。
“真他娘佩服你們,竟然還有力氣說話。”有人調侃。
“……”
人未至,聲已到。
餘琛聽了,眉頭一皺。
那幾個相熟的斂官兒見了餘琛,抹着汗,舔着臉上來討了兩杯水喝,這纔在挖坑的功夫,跟他滔滔不絕講起來。
“餘兄弟,今兒可是個大活兒啊!”
“你不知道,這些屍首,可全都是佔天司的老爺們!”
“哦!要說犯了啥事兒!”“那好像還真沒!”
“就是遭了無妄之災!”
“對了,咱跟你說,他們都是那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南神君的人,你還明白了吧?”
“你也曉得,咱這個世道,哪怕人在家中坐,那黑鍋兒也能從天上砸下來!”
“他們要怪的,也只能怪那南神君,好好的閒的沒事兒幹,非要去破壞地脈,這下好了,株連身邊人,聽說一個沒跑掉,通通被砍了腦袋呢!”
“……”
在斂官兒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中,餘琛逐漸明白了了過來。
這說來也不復雜,不過就是南神君一系的人受了他的牽連而已。
——你先甭管他是不是被冤枉的,反正這罪名是給安上去了。
半個時辰後,所有的屍首都埋下去了。
一些斂官兒還在感嘆,說那南神君當真是瘋了纔去毀地脈,導致自個兒死了不說,還連累了那麼多佔天司的煉炁士。
但他們不曉得的是。
就在他們身上,一個抱着自個兒腦袋的鬼影兒,正破口大罵!
“你們纔是罪人!”
“你們全家都是罪人!”
“老師就是死,就是一頭從觀星樓跳下去,也不可能破壞地脈!”
“老師一定是冤枉的!你們一羣夯貨!”
“……”
可惜,除了餘琛以外,沒人聽得到他的話。
良久以後,餘琛才嘆了口氣,“張子監,省省吧,人鬼殊途,生死相隔,聽不到的。”
——不錯,這不停喝罵的,不是別人,正是張智凡!
那個南神君的徒弟,和餘琛有過幾面之緣的佔天司子監。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大皇子冒充叛軍的時候,在太陰山脈見了一面。
沒想到再見,已經是陰陽相隔。
——他死了,如今只是一條鬼魂罷了。
聽了餘琛的話,張智凡一愣,轉過頭來,看向餘琛。
感覺眼熟。
“哦!是你!當初吏部員外郎死了的案子,我見過你一面!”
他一驚呼!
餘琛一愣,心說這年輕人記性真好。
不錯,當初那個爲了名聲殺害糟糠之妻的人渣被殺的案子,張智凡的確上過不歸陵,照例問了餘琛一通。
“不對!”
“你能看見我?”
突然之間,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抱着自個兒腦袋的張智凡的鬼魂,悚然一驚!
很明顯,作爲靈相境的煉炁士,這哪怕是死了,張智凡也保持着神智。
他曉得,這個是這會兒已經是鬼魂了。
他也曉得,那些斂官兒壓根兒聽不到他的話,也看不見他的魂魄。
方纔那些怒罵,不過是出口氣罷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守陵人竟然能看到鬼魂?
“你能不能先把那玩意兒安上去,怪滲人的。”餘琛指了指張智凡手裡抱着的他的腦袋。
張智凡則沒工夫說這些,神色突然一變:“對了!守陵兄弟!既然你能看到我!我拜託你件事兒!
我的老師南神君,絕對不可能破壞地脈!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兒!
並且我可以確定,他老人家這會兒還沒死!只要找到他,一切都能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若是可以,請你一定幫我找到他!”
張智凡神色激動,自顧自開口。
但說着說着,他突然神色一頹,語氣沮喪起來。
“罷了……你頂了天也只是個守陵人而已啊……”
“你還是當我沒說吧,否則最後怕是隻有把你一條命都搭進去……”
“佔天司那羣傢伙雖然混蛋,但也着實厲害得很,你根本不可能是對手。”
“罷了,罷了,罷了啊!”
餘琛聽了,一愣。
——這人……哦不,這鬼還怪好的咧,這會兒還考慮自個兒。
於是,他擺了擺手,說:“好。”
張智凡嘆了口氣,“沒事,這事風險太大了,擱誰身上怕都會拒絕,我絕不會怨……等等!你說啥?”
“我說,好。”餘琛看着他。
張智凡手裡的腦袋頓時瞪圓了眼睛,“你……你認真的?可是……算了……你做不到的……說不定還會搭上性命。如果你真有心的話,把這些消息偷偷傳出去就夠了……”
“張子監,你說錯了一點。”
餘琛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我們,不止見過一面。”
張智凡一愣,好似感到茫然。
“我們見過很多面了。”
“洛水花船上,狐妖魔窟裡,太陰山脈下……”
隨着他報出一個個名字,張智凡的臉色,僵硬起來。
那些地兒,他的確記得,但他可從來沒在那些時候,見過眼前這個看墳的。
餘琛看着他,不再多說,只是漆黑的色澤從他的血肉裡面長出來。
轉眼之間,黑白戲袍,怒目臉譜。
“——想起來了麼?”
砰!
咕嚕嚕!
張智凡整個鬼如遭雷擊,手裡腦袋沒拿穩,砰一聲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兒。
驚駭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