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不想跟我說話。”他的聲音透着濃濃的倦意,有些沙啞。我靜候片刻,聽見他說:“剛纔有個病人過世了,從我接手這個病例到今天,前後不過半個月,他患的是絕症,可是他才十四歲,如果早點治療,他的生命不會這麼短暫。”
我慢慢轉過頭去,對上他墨黑深沉的眼瞳,“我以爲你看慣生死。”
他自嘲一笑:“我也以爲是。”
我想說的不僅僅是這一句,其實我想說你不能坦然面對生命的逝去,是因爲那個生命過於年輕,花一樣的年華,尚未盛放便已枯萎。
我們相對無言,有些話根本不用說出口,而有些話即使說出了口也是無用。我爸爸和蔣恩婕的事像一根長長的刺紮在了我心上,身邊的這個男人牽繫着那混亂不堪的過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我爸爸,還有蔣恩婕的死。我記憶中的七年,以及他隱瞞了我七年的秘密,現在全部放在陽光底下曬,我沒有絲毫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無力,我想當這一切不存在是不可能的,除了失憶,再沒有更好的方法。
但我不恨他,真的,一點也不恨。
“諾言,我們暫時分開吧。”我低下頭,看見戴在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
他微微一怔,斷然拒絕,“我不同意,碧璽,我知道要你馬上接受這個事實,太難爲你,我會給你時間,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不是離開你,只是……”我小聲辯解着,言語匱乏,但他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你不明白麼?我並不怪你什麼,我也沒有權利怪你,相反我對你感恩戴德,沒有你我今天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可是我現在還沒有辦法面對你,在你看來,我爸爸是個違背倫理道德、害死蔣恩婕的人,可他在我的記憶裡是最好的父親……”
我心亂得很,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我不要你的感恩戴德,你現在是我的太太,你懷孕了,很快會有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來到人間,不要再去想那些往事好不好?”他摟住我的身體,目光充滿焦慮,語調近乎哀求。
我從來沒想過會把他逼成這樣,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堅不可摧,刀槍不入的,我不曾見過他軟弱的一面,這個男人又怎會軟弱呢?我沒有再跟他辯下去,順從地把頭貼在他的胸膛上,安靜地傾聽他的心跳。
我總在他的強勢下選擇妥協,但是這一次,我不想。
當晚,他整夜守着我,半步也不離。因爲燒還沒退,我半夜口渴醒來兩次,每回一睜開眼睛,他就及時地將水杯和吸管遞到嘴邊。我勸他去休息,他不肯。第二天,他去開早會,我很自覺地吃了護工送來的早餐,等她把碗筷收拾出去,我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離開醫院。
在計程車上,我給周諾言發了條短信。林燦然打我手機,說在公司等我答覆,我這才記起合約那回事。匆匆趕到的時候,何琥珀已經在那裡,看得出她很重視這次合作。不過也是,這麼難得的機會,換誰都要心動,看她架勢,更是志在必得。
我在何琥珀身旁坐下,低聲說:“等會兒一起走,有事跟你說。”
她無聲地挑了挑眉,算是迴應。
等了一會兒,林燦然帶我去會議室,卓延要先跟我單獨商談,行規是這樣的,彼此的薪酬都需要保密,因爲先前那份合約是公司單方擬定的,所以有很大的餘地討價還價。
“碧璽,考慮得怎麼樣?”卓延端坐在桌對面,微笑地看着我。
我衝他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他有點意外:“爲什麼?是因爲酬勞?”
“不,當然不是,你們給的報酬相當豐厚,我很滿意,只是最近出了一點麻煩,我沒有足夠的精力全心投入工作,與其這樣,不如一早放棄。”
“是什麼麻煩?要緊麼?我有什麼地方可以效勞?”他關切地問。
我感激地看着他,笑着搖了搖頭,“是私事,別人幫不上忙的。”
“碧璽,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會拒絕,在等待你們答覆的這兩天裡,我收到很多經紀公司對自己旗下模特的推薦信,但我始終認爲你是最適當的人選,如果可以,我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麻煩只是一時,而這份工作可能會給你的將來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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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的,可是,”我想了想,說:“我懷孕了。”
何琥珀知道我推掉合約的事,氣得差點要殺了我。
“何碧璽,你是豬啊,這種機會別人盼都盼不來,你倒好,二話不說就推了!”她兇巴巴地把助理跟司機全都吼下車,關緊了車窗開始訓話,“我不管,你回頭去跟卓延說,就說你改變主意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說:“這個以後再說吧,我有話要問你。”
“以後以後!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盯着,你現在拱手相讓,轉眼就有人頂上了,哪裡還有以後?”
“有人頂上不是更好,你跟誰搭檔不是搭檔啊,我沒你雄心大志。”我沒好生氣地說,順手把窗調下來一點,快喘不過氣了都!
“你!”何琥珀氣得無語,伸出手指在我腦袋上重重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