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顧長生的話，慕容秋荻咬了咬嘴脣，恢復了嬌柔脆弱的模樣。
她孤獨地坐在樹下，背影落寞又單薄，彷彿與這個世界都隔着一道屏障。
顧長生嘆了口氣，看到慕容秋荻，她偶爾會想起林詩音，兩個人經歷相似，卻大不相同。
李尋歡認爲自己表現墮落，就能讓別人放棄自己。謝曉峰以爲自己讓一個女人等七年，用不了七年，那個女人就會明白不用再等。
不同的是，在面對謝曉峰時，慕容秋荻的選擇截然相反。
慕容秋荻從沒有做過一天謝家的媳婦，也從沒住進神劍山莊做謝家女主人，但她卻成了謝曉峰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創建不下於青龍會的勢力‘天尊’，完完全全針對謝曉峰而來。
“多情自古空餘恨……”顧長生道。
聽聞顧長生的話，慕容秋荻垂下眼眸，臉上顯得更憔悴了。
“收起你那套。”顧長生淡淡道。
慕容秋荻眨了眨眼，擡起頭，剛剛的悲傷之色蕩然無存，又成了清清淡淡，冷酷聰明的女梟雄。
江玉燕饒有興趣地瞧着她變臉似的變化。
“怎樣纔夠？”慕容秋荻問。
“第十四劍。”顧長生說，“得到奪命十三劍，就可以找到第十四劍，到時你就可以擊敗謝曉峰。”
“親手擊敗他。”顧長生的聲音裡帶了些笑意。
慕容秋荻忽然眼睛裡爆發出了奪目的光彩。
謝家的三少爺是不能敗的。
少年成名，劍中帝王的謝曉峰，不能敗，神劍山莊也不允許他敗。
失敗，對於謝曉峰來說，是比死更可怕十倍的事，而要是被她親手擊敗——
只是想到這裡，慕容秋荻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臉上也閃過一抹暈紅。
江玉燕古怪地看了看她，嗯……大概能理解一點，當年嫁衣神功初成，能打姐姐的時候，她也有過。
“謝曉峰假死脫身，燕十三心灰意冷，沉劍綠水湖，後教導了鐵開誠奪命十三劍，要取劍譜，你可以從鐵開誠入手。”
“伱怎麼知道？”慕容秋荻眼中帶着吃驚，眼前人彷彿知前後，曉陰陽的魔鬼。
顧長生笑了笑沒有回答，“殺了謝曉峰，你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擊敗他，他就活不下去了。”慕容秋荻說。這兩人感情是複雜的。
“也或許他會想出破法，試圖重新拿回劍神之名。”
“那樣我就可以隔幾年修理他一次。”
慕容秋荻開心的笑了。
擊敗謝家的謝曉峰，比殺了他還難受，這是她最喜歡的方式。
“奪命十三劍，有十四劍？”慕容秋荻問。
“拿來十三劍，我來找第十四劍。”
“找？”
“找。”
顧長生說。
慕容秋荻不懂，但她已相信了。
奪命劍客燕十三，一手家傳劍法奪命十三劍，是當世的第一流劍客，生平願望是與劍中帝王，天下第一神劍謝曉峰一決高下。
顧長生恍惚見到了當年紫禁之巔的那兩個人。這是宿命，也是兩個絕世劍客同生一個時代的悲哀。
在江湖落寞百來年後，武道終於又煥發光彩——是時代造就了他們，還是他們造就了時代？
自李尋歡的飛刀後，江湖已落寞多時了，直到燕十三之前，無論是葉開還是傅紅雪，亦或者公子羽，都是在吃前輩的老本，延續着白家神刀、小李飛刀等武學的爭端。
他們是繼承者，繼承者多，而開拓者少。
顧長生忽然發現，自己每次出現，幾乎都是在開拓者閃耀的時代，而不是繼承者的時代。
一輛寬大的馬車停在林外。
顧長生和江玉燕坐上了車，慕容秋荻也在車中，車緩緩的向着翠雲峰的方向而去。
慕容秋荻望着顧長生手裡的小刀，以及她手上的木頭，那雙巧手仔細雕琢着一個冷漠無情的劍客。
“當年的金錢幫幫主，對峨眉下手過。”
慕容秋荻的話讓顧長生的手一頓。
“自從昔年妙因師太接掌了門戶之後，峨眉的雲秀之氣，就彷彿全集於女弟子身上，她最喜愛的那個徒弟不知怎麼和金錢幫有了勾結，在接任峨眉前夕才被人發現，峨眉因此動盪，清理了一大波門戶，而那個接班人逃出後亦不知所蹤……”
慕容秋荻說着自己查到的零碎資料，峨眉天下秀，這個蜀中數一數二的門派曾經有過一次差點斷了傳承的動盪，元氣大傷，但是具體因何而起卻是少有人知道，峨眉也視其爲禁忌，三緘其口，若不是她身爲天尊，勢力已成氣候，也找不到這些蛛絲馬跡。
顧長生和江玉燕對視一眼，遲疑道：“峨眉女弟子……是會削髮的吧？”
江玉燕瞪大了眼睛，那個禍害徒弟究竟幹了什麼啊……
“據說有些削髮，有的不削……所有女弟子必須削髮可能是從那時開始的。”慕容秋荻也不是很確定。
車廂裡一時間有些沉寂。
就算不削髮……顧長生想了想峨眉的道袍，人家峨眉弟子都是一身道裝，這倒黴徒弟怎麼敢，又怎麼真的乾的出來——聽慕容秋荻查到的，當年要不是接任掌門前被發現了……峨眉差點就姓金錢了。
“造孽啊！”
顧長生低頭瞧着木雕。
“多年來金錢幫的存在被人爲掩蓋了，查起來不容易。”慕容秋荻輕聲道，之前只知道這是個禁忌，此番細查起來，才發現它和昔年的魔教一樣神秘，如水潤無聲，冰山下的一角細思起來卻讓人驚駭。
顧長生揉了揉額頭，瞥一眼江玉燕。
江玉燕瞧着車窗外。
她常想起孫小紅在遠處習武，顧長生坐在檐下刻木雕，而自己裹着衣服曬太陽時的那個冬天，因此纔回來看看。
顧長生也想着會不會這次有錢，就當作再試一次。
爲了錢，和看看孫小紅。
沒想到錢也沒有，倒黴徒弟也沒有。
這應該是詐騙。
說好的50%概率暴富，這某鵝式概率，一定是詐騙。
望着窗外景色，顧長生想着這一次次回到江湖的事。
慕容秋荻沉默無言，顧長生手上的小刀又動起來。
“爲什麼幫我？”慕容秋荻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不是天尊該問的，因此她這麼久才問出口。
“我曾見過一個和你相似的女子，如果她哪怕有一絲絲抗爭之心，我都幫她暴打那個酒鬼一頓，治的服服帖帖的，但是她沒有。”顧長生雕着木雕沒擡頭。
“哦？”慕容秋荻道。
“還有一半，爲了那象徵着死亡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