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暮雪。
冷風吹拂而過。
雪地上只留下那晚被擊落的暗器,以及暗紅的血跡。
鵝毛般的雪花像是從天宮落下,將人跡緩緩覆蓋。
遠離中原的魔教之所在。
顧長生揹負着雙手,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眺望遠山。她的人似比遠山更遙遠,似脫離了這個世界。
孫小紅站在她身後幾步的地方,看雪花飄落。
“你可能會想,爲什麼師父這麼強。”
“師父強的有些可怕。”孫小紅道。
“我們是舊時代的殘黨。”
顧長生道。
“雖然現如今的江湖依舊破破爛爛的,但是總比以前好多了。”她眼中彷彿現出一抹回憶,“過去很多人爲此做出過努力,有些我認識,有些我不認識,我沒有什麼能爲這江湖做的,這江湖可能也不需要我做什麼,但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太想看到魔教之禍。”
“魔教入中原波及的不僅僅是江湖,整個秩序都會亂掉,我和你二師父曾經就在雜亂無序的江湖裡掙扎過,那時我們還不是江湖人,沒有武功。相比那時,現在的中原武林江湖的歸江湖,涇渭分明,你明白嗎?”
“我知道。”
“金錢幫是伱的,功夫也傳你了,本來不想要求你什麼,既然你爲魔教求情,那就鎮壓江湖二十年,魔教你想拔除也行,收復也行,能不能做到?”
“我喜歡這件事。”
孫小紅閃動目光,鎮壓江湖,魔教……
“好!”孫小紅一口應下。
她望着師父的背影。
將魔教的擔子攬過來。
“現在明面上的魔教,內鬥起來不過是烏合之衆,老教主已經幾乎放棄他們了,但暗中藏着一支傳承,遲早會站出來重新收攏分散的魔教,一舉入中原。”
“這是師父的猜測還是……”
“你就當預言吧。”顧長生回身,望着這個弟子,忽然笑了,“要是哪一天你被人埋伏,割下頭保存十幾年再燒成灰拌酒喝,我只會嘲笑你。”
“誰敢?”孫小紅挑眉道。
“只是師父的提醒,小心女人。”顧長生道。
孫小紅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師父。
左右望望四周,她忽然低聲道:“二師父是不是這麼威脅過你?”
顧長生面無表情道:“我會告訴你二師父的。”
說實話,這個徒弟在某方面,比她和江玉燕強多了。
起碼她就沒有把握,把人家大公主啵一下,再花言巧計騙人家承認。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離譜。
莫非這就是天賦?
話說回來,一個大姑娘要這種天賦幹什麼?
兩人的交談沒有人知道,回了魔教舵裡,孫小紅就又鑽進了側室。
石座上,江玉燕睜開眼睛,眼底的幽光一閃而逝,整個人的氣息變得沉靜中帶點詭異。
“你說的不錯,攝魂大法很特殊。”江玉燕道。
顧長生道:“已經摸到眉目了?”
江玉燕道:“你真的同意小紅爲魔教的求情?他們練攝魂大法的時候,可沒我們這麼容易,一點人性都沒有。”一羣廢物,攝魂大法練不好,先從心智不堅的孩童練手,再到普通人,最後到高手。
“我們兩個能鎮它幾時,魔教這麼分散,殺是殺不完的,還得江湖人自己來才行。”顧長生搖了搖頭,“壓得越狠,讓江湖人安逸一些年,等它捲土重來的時候說不定更慘,勢力之間的事,沒有那麼簡單。當年你帶惡人谷的人去鎮了大漠,你走了以後還不是死灰復燃了。”
江玉燕望着側室,“那這大公主……”
“像小紅說的,魔教不全是壞人,就像中原武林不全是好人。她自己的色心,自己去處理。”
江玉燕不再多言,擡手掃了掃顧長生肩上的雪花,“外面還在下大雪?”
“看樣子一時不會停。”
兩人輕聲說了會兒話,屏息凝神側耳傾聽側室裡的動靜。
對視一眼,她們都有點疑惑,很奇怪,即使花白鳳知道了孫小紅是騙她的,竟然沒有吵鬧或動起手來,那邊安安靜靜的。
“你說小紅在做什麼?”“我比較關心她們在裡面說什麼,爲什麼沒打起來。”
來到荒無人煙的關外塞外,遠離中原後,孫小紅完全沒有了在中原時的模樣。
無人區會讓人釋放天性,她逐漸變得有些霸道了,學了江玉燕。
孫小紅從側室出來,嘴上帶着點血跡。
江玉燕和顧長生眼神詭異地看着孫小紅。
在兩個師父目光的注視下,孫小紅怔了怔,不在乎地抿抿嘴,那點血跡消失不見。朝兩人笑道:“有點嘴硬。”
有點詭異的沉默。
花白鳳再次出來拿吃的時,表情也是平平淡淡的,目不斜視,好像沒有事發生過的樣子。
這讓江玉燕和顧長生愈發感到奇怪。
顧長生望着自己徒弟,欲言又止。
孫小紅又一次進了側室,江玉燕和顧長生互相對視一眼,幾乎要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
徒弟究竟在裡面做什麼?
幽幽的火光在石室裡燃燒着,南海娘子儘量降低存在感,已經成了侍者一般的存在,悄悄地提前準備好吃食和水,再待到一旁。
將一切都做好,幾乎沒有用到她的地方,自然就不會引起注意,她幾乎要隱身了。
以易容術混跡中原,得到千面觀音的稱呼,這種事可以說是手到擒來。
如此過了兩日。
“夠了,該離開了。”顧長生在孫小紅又一次從側室出來時,忍不住道。
孫小紅愣了愣,環視一圈,纔在角落看到了南海娘子,“外面雪停了嗎?”
南海娘子去外面望了望,道:“還沒停。”
顧長生道:“那也要離開了。”
孫小紅想了想,“你覺得我是在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我覺得是的。”
起碼,正常人不會經常嘴被咬傷。
外面鵝毛大雪,在天山這種地方,雪是隨處可見的。
一行四個人走入了凜冽的寒風裡。
“真的不再多留兩日?”孫小紅裹緊了襖子,這種天氣不適合下山。
“我怕你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你可以殺人,但不能無恥。”江玉燕道。
“我不無恥。”孫小紅氣道。
“那她爲什麼不跟你走?”江玉燕問。
“我會回來的。”孫小紅說。
天山,魔教。
她回頭看了看,花白鳳站在遠處魔教舵裡,看着這一行人。
彷彿沒有想到,她們真的會說到做到,只取攝魂大法,便這樣離開了。
孫小紅望着花白鳳,花白鳳也看着這個裹着羊皮襖子的姑娘。
孫小紅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停步又回頭看向花白鳳。
“你想和我一起走麼?”她問。
花白鳳愣住了,她轉頭看了看魔教,又看了看孫小紅。
離開魔教?
還是等着再次被老教主派,或者說被懇求去接近白天羽?
“好。”
花白鳳說。
孫小紅笑了,扭頭道:“師父,我要帶她走。”
原本在看戲的顧長生和江玉燕木住了,看着那位魔教大公主闖入雪中,踏着積雪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