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開口。
對於新修煉者來說，陰差一詞太過遙遠。對於老人來說，正因爲知道陰差的傳說，才更加玄幻。
“你……怎麼證明？”足足半分鐘的大眼瞪小眼，一位面相沉穩的中年修煉者才聲音發抖地開口道。
不怪他們發抖。
他們做着離開這裡的夢，已經太久太久。
久到不敢觸碰現實，怕一碰就碎。
“你們有什麼資格讓本官證明。”秦夜淡淡道：“不過……爲了讓你們安安心，免得忘記了什麼。證明一下也無傷大雅。”
“比如……你們還活着。”
“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有人冷愣了愣，隨後齊齊舒了口氣。
是啊……還活着。
如果是厲鬼，經過剛纔的戰鬥，他們早就成爲血食了。而且，這是個人，他有影子。
“我們……真的能出去？”一位年輕的修煉者聲音帶着哽咽問道。
“不一定。”秦夜輕輕撫摸着諦聽，只有他才能感覺到，對方喘息有多猛：“前提是，我能解決這裡的事情。所以，你們最好不要拖延。”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位沉穩男子，對方用力咬着嘴脣，許久才深深點了點頭：“好……我們……全都告訴您……”
現場已經成爲一片沙漠。他們乾脆席地而坐。男子深吸了一口氣，抱拳沉聲道：“我是特別調查處河北省張家口市……”
“不用介紹名字，反正你們百年後都會來本官這裡報告，說重點。”秦夜撫摸着狗頭也不擡地說道。他現在也算看多了生老病死，沒心情和過客拉交情。
男子點了點頭：“您可以叫我小高。我們都是修煉者，最初……是這位小兄弟先進入這裡。”
他指向一位年輕修煉者，秦夜點頭道：“你是不是有個網名，在修行網上叫什麼一劍一念？”
“是！”一劍一念連忙點頭：“我是最先進入這裡的人。那時候……這裡不是這樣的……”
他目光露出回憶的神色：“那時候……那個哥哥對我很好……也沒有像現在這樣……”
“當初，他非常清醒，說進來這裡算我倒黴，不過他也不會隨意殺生，我、我一看到他沒有影子，本來都嚇瘋了。但是……他竟然打獵回來給我吃，還、還幫我挖了一口井。我這纔沒餓死！”
秦夜垂着頭，目光中微微一閃：“那什麼時候……他開始變的呢？”
一劍一念吞了口唾沫：“好像一直都有……不過開始不嚴重……”
他陷入了回憶，畢竟時間太久，秦夜沒有催，周圍非常安靜，一分鐘後，他皺眉擡起頭：“如果我沒記錯……是8月25日。”
“你確定？”諦聽猛然從秦夜懷中擡起頭，一劍一念嚇了一跳，拼命點頭：“那時候我剛進來不久。還記得日期。我記得……我當時聽到英烈祠裡有痛苦的呻吟。他、他平時對我不錯，我就想去看看。但是……”
他打了個寒顫：“出來的是他……但、但又不是他，我明顯感覺到，他們不是一個人。而且……他、他看着我居然笑了。”
“他平時從沒笑過！”
他捂着胸口，喉結狠狠動了動：“他說……說……婦人之仁，還養着這些漢人……是的，我沒記錯！他就是這麼說的！那時候，他的神態我記得太清楚了，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那種……很難說清楚的尊貴，和他平時表現的性格完全不一樣。”
秦夜點了點頭：“所以，你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很好，繼續。”
“我來吧。”老李咳了兩聲站了出來，現在他們這批人離開的契機全都在面前這位陰差身上。現在不刷臉更待何時？
“您來，應該是爲了以前的他。”他沉吟了兩秒，說道：“您想知道的，是怎麼救出他？我們雖然不知道陰差的手段，但是有些消息……我們這麼多年總是有收集到的。”
“比如……您剛來聽到的山神打鼓，和萬軍衝鋒。”
秦夜神色肅然了一些，這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在這裡，任何異變都和趙鬼王有關，不能放過一個細節，而這，明顯是最大的疑惑。
“每天傍晚的逢魔之刻，濃霧中會響起山神打鼓——我們是這麼稱呼的。緊接着，就是萬軍衝鋒。從三月前開始，一天不斷。”
他指向懸崖邊：“您看到懸崖了嗎？最開始，他們連懸崖都進不來。但是……隨着每一天不停的進攻，他們每一天都在緩緩推進。我們看不到那是什麼，但絕對是和陰靈一樣有靈體有力量的存在。所謂山神打鼓，就是戰鼓。”
“每天衝鋒的戰鼓！”
“而那些衝鋒的人……”他頓了頓，沉聲道：“是蒙古人。”
秦夜和諦聽的目光都閃了閃。
趙雲鎮壓着成吉思汗的靈魂……蒙古騎兵萬軍衝鋒……蒙古國的長生天崩潰……
彷彿有一根線，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你能肯定？”他貌似不在意地問道。
“我肯定！”老李深吸一口氣：“我就是蒙古族，小時候學過蒙語，雖然我們看不到那些東西，但是可以聽到！他們的所有號令，都是蒙語！”
“還有！”一位披頭散髮的婦女開口道：“每個月的25日，是他身體裡的那個人實力最弱的時候！他可以整天保持清醒，直到深夜十二點。而那一天，也是外面大軍衝鋒最猛烈的時候……我感覺……感覺……是想給他身體裡的那個人分擔一些壓力？這、這只是我的猜測。”
秦夜不置可否，繼續聽了下去。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他們確實掌握了一些這裡的規律，秦夜仔細地聽着，足足兩個小時後，才點頭道：“辛苦你們了，休息吧，這件事你們插不上手。情報就是你們能提供的最大助力。”
沒人覺得不忿。
經歷過之前那場天地色變的戰鬥，他們很清楚，自己如果在百米內，瞬間會成爲飛灰。
各人找了一塊地方休息起來。秦夜抱着諦聽隨意踱着步，看向廢墟一般的英烈祠：“答案很明顯。”
諦聽微微頷首，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鐵木真的靈魂。”
“沒錯。”諦聽眯着眼睛看向四周，沉聲道：“趙鬼王雲遊之後，恐怕早已歸來，但卻沒有想到……對方的靈魂恐怕發生了什麼異變——這很正常，首先，地府不在，壓不住一位準閻羅的靈魂。其次，別忘了，成吉思汗墓下，還有大量的怨魂晶，沒有人做過將陰靈放在怨魂晶的輻射下的試驗，我們不知道結果。”
秦夜目光閃爍：“所以……成吉思汗的靈魂想吞噬趙大哥的靈魂？但這不現實，他只是準閻羅，趙大哥就算現在沒有官位，也不是他能贏的。”
諦聽沒有說話，而是跳了下來，腳踩了踩沙地，肅容道：“我有一個不靠譜的推測……”
“既然不靠譜就不要說……”
你這人怎麼不安牌理出牌？
諦聽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你覺得那些蒙古陰兵是哪裡來的？”
秦夜沉吟：“長生天是我們看着崩潰的，信仰崩潰，他們應該煙消雲散纔對。而且這隻大軍不少，起碼數萬。他們爲什麼還存在？”
“因爲……這纔是真正的蒙元鐵騎！當初掃蕩神州的那隻無敵大軍！”諦聽凝重說道：“他們屬於華國地府，並不屬於長生天。他們死在華國，歸華國地府管！這是當初攻下宋朝的金帳騎兵！所有蒙元鐵騎中最精銳的部分！”
“如果你熟讀歷史就知道，當初，蒙元帝國最強大的軍力都放在對大宋的戰爭上。往歐洲那邊打過去的，其實並不是主力……好，那麼你覺得，這些陰兵爲什麼復甦？爲什麼開始圍攻這裡？”
秦夜皺着眉頭，拼命回憶着那些倖存者剛纔的對話。猛然眼睛一亮，回頭直視諦聽，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他們……是在保衛長生天？!”
諦聽目光如火，用力點了點……狗頭：“應該如此……鐵木真號稱長生天的化身，而一支神系的主神很大可能留有後手，它如果利用成吉思汗的靈魂來個移花接木，同樣的信仰——這並不困難！”
“而成吉思汗的靈魂並沒有進過地府，沒有被打上任何烙印，這太適合它了……不過，鐵木真被封印如此之久，恐怕很難承受一位神系主神的力量，所以……他急需吞噬，讓鐵木真達到真正的閻羅等級！所以……他不得不直面一位鬼王。當然，這是我的猜測，但我覺得……恐怕真相八/九不離十！”
秦夜擡起手：“等等……長生天……頂多府君吧？成吉思汗準閻羅級別，憑什麼接受不了？”
諦聽搖了搖頭：“不一樣的。”
“這是真正的神。他們天生就可以達到閻王級別。資質就在那裡，限制他們不能升官的只有國土面積和人力。蒙古國多大點地方？怎麼升的上去？弱國無強神，記住這句話，這是地府世界不變的法則。”
“除開這一點，神系的主神，生命性質和陰靈完全不同。它們要降臨到誰身上，普通陰靈哪怕府君都不一定接得住。在外國地府，這叫神降，在華國，這叫上身。”
秦夜再次擡起手叫停，眨巴眨巴眼睛：“等等……我現在……也是神？”
諦聽聲音瞬間消失，許久纔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最辣雞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