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時候，劇組終於收工了。副導提着一瓶白酒，笑眯眯地朝休息區走來。
“顧少，辛苦了，待會兒一起宵夜啊？”
顧城臉上的妝還來不及卸掉，仍然是劇中那個翩翩風度的俏公子，淺淺的微笑掩飾住心底的不喜，他用輕緩卻不容置疑的聲音應道，“不了，牛導，拍攝結束之前，我需要嚴格控制飲食。”
沒有演員不愛惜身形的，用這個理由拒絕任何人，任何人都找不出異議。
那副導怔了一下，倒也沒有計較，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故作熱絡的道，“那行，明兒見。”
顧城不着痕跡的避開他的手，“明天見。”
小助理遞過來一件薄外套，顧城順手便接了過來。
原來已經是初秋的天氣了，這一年，又過去了大半。
化妝間裡，顧城閉着眼任助理在他的臉上忙碌着，連拍了十幾場戲，現在他已是身心假疲。
隔壁的房間裡突然傳來一些聲響，接着有人閒聊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誒，你聽說了沒，顧城那個前女友白露這回好像攤上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跟剛下任的那個雷市長有關？”
“估計是吧，我昨天聽說，圈子裡都要封殺她了。”
“是不是真的？那她不是要倒大黴了？”
“可不是，等着瞧吧，這種事，不出多久就會有端倪了。”
“真是大快人心哪，其實我早看她不順眼了，我以前跟過她的組，見過她，拽得二五八萬，很耍大牌的。”
“你說顧少當初怎麼會看上她那樣的女人？難道他真的會不知道白露是什麼貨色？”
“誰知道呢，當時顧少不是沒她紅嘛。”
“瞎說，我覺得顧少不是那種人。”
“行行行，知道他是你男神，不說就不說吧，只可惜啊，你這個男神太冷情了，跟組這麼久，我就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多看一眼，搞不好哇，是個GAY！”
“胡說，我男神纔不是GAY，你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我實話實說，誰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我對他這樣的冷麪男撲克臉沒興趣……”
…………
小助理有些忐忑的理了理顧城的
衣襟，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問，“顧先生，現在走嗎？”
顧城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對着那扇牆壁淡然一笑，“走吧！”
房門之內，是溫暖奢靡的化妝間，一面鏡子再加上一個化妝臺，便可以妝點故事裡一百種不同的人生。
而房門之外，是初秋冰涼的黑夜，天空烏雲密佈，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車開上內環，很快便到達城區。
無邊的霓虹忽地撲面而來，彷彿黑夜也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那些閃爍的、跳躍的燈火叫人喉頭乾澀，一句多餘的話也說不出來。
收音機裡，電臺主持人還在從容的播報着今天的晚間新聞。
A城政.界動盪，牽扯出許多邊邊角角的人和事情。
但並沒有一條提到白露這個名字，娛樂圈女明星和政.府官員之間的秘事，終究不好擺到檯面上來議論和處理。
其實顧城一早便也得到了消息。
他一早便知道，白露出事了。
其實這也是他一早便料到的結果。
雖然與她分開已經很多年，但彼此之間的瞭解仍然很透徹，他甚至清楚地知道，白露的每一個‘男朋友’，每一個靠山，她的每一面，每個秘密和手段，他都清楚。
包括她跟那個圈中人談之色變的雷先生的事，她和那個男人的事，他也全部清楚。
白露似乎永遠都不擔心顧城會出賣自己，她把她所有的軟肋和武器，全都逞現在他面前。
她相信他，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她和他一樣，身邊並沒有可稱作朋友的人。
顧城知道她忘不掉，忘不掉曾經和自己一起吃苦受窮的那些日子。
雖然她曾無數次拋下他，可每一次之後，她又會重新回來。
那時候他就像她的補給站，永遠在她的身後，等着她回來。
直到補給被掏空，他終於沒什麼可給她的了。
他們也終於真正分手。
這一年來，顧城活得很平靜。
白露這個名字，這個人，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雖然他時常能在活動現場和她碰面，時常能在電視裡看到她的狀態，可那種宛若前世的陌生感讓他異常冷靜。
他想他是真的放下了。
曾經那些悽苦的日子，和她相依爲命的日子。
全都過去了。
將視線從遠方的霓虹叢林裡收回來，顧城這才發現，時政新聞已經播送完畢了，接下來這一段，是一則廣告，著名紅色電影人餘錚新片的廣告。
主播的聲線柔和又充滿磁性，一個熟悉的名字從她的口中跳出來，彷彿一滴水，跌落到平靜的湖面，又彷彿是一隻突然驚起的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將整片死氣沉沉的湖水都喚醒了。
鍾晴……鍾晴……顧城無聲默唸着這個名字。
曾幾何時，他也曾對這個女孩子動過心。
可到底，還是沒敢接近。
他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外人眼中的天王和巨星，他根本不是什麼完美的男神。
他有過谷底時的絕望，有過貧窮時的失去自尊，他不是任何人眼中的樣子。
他只是他自己。
一個充滿遺憾和灰暗過去的自己。
他愛人的權利，早在與白露糾纏這麼多年的時候弄丟了。
現在的他，表面上仍然很完美，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的內心有多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那種破碎是多少掌聲和鮮花都填不滿的，是多少粉絲嘴裡叫着的‘男神’和‘老公’也填不滿的。
那是一道深淵，他將永遠被囚禁在那裡。
只是此刻，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跳進耳膜的時候，他乾涸的心底也投進了些許剪影。
純潔又美麗的女孩
願你一生幸福，永遠有人守護
願你一路平安，所行即所願
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
願你所得即所求
永遠只爲幸福停留。
又是一個紅燈的間隙，顧城緩緩的閉上眼睛。
他的眼底又浮出很多年前的那一夜，初見白露時的樣子。
那時候的她多可憐。
他曾以爲，自己會成爲一個很好的丈夫和父親，會擁有一個平凡而又幸福的家庭。
當年他拿出的那些誠意和真心，終究被晚光掩埋在谷底。
夢想早已死去，此刻，纔是結局。
屬於他的，永恆孤獨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