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猶豫了一下, 大步向門內走去,少年忙跟上她,卻並不靠近靈虛真人, 只是遠遠地立住, 雙手環抱胸前, 一張臉臭得很。
“真人, 這具屍體是在九虛山下十里發現的, 依真人看,能使出如此殘忍手段的,會是什麼妖物呢?”, 明珠靜靜的等到靈虛老頭檢查完那屍體,直起腰來, 方問道。
靈虛真人笑而不語, 一雙眼卻有意無意望向遠處立着的少年。
少年索性背過臉去, 裝模作樣的打量起閣內的陳設來。
“真人,是不是北疆又出現了新的妖物?還是鎮妖塔……”, 明珠頓住,她忽然覺得慚愧,當初鎮妖塔被毀的確是因爲自己,這接下尋找千年/玄冰的任務以來,雖經歷很多, 可如今卻是陷入僵局。靈虛老頭一副火燒眉毛都不急的架勢, 而因爲若隱的抽筋斷骨, 這鎮妖塔的事一直都沒有正面提過, 也不知靈虛老頭知道了玄冰在熾肚子裡以後, 會有何反應,又會作何打算。
思及此明珠不由扯嘴角, 乾笑幾聲,道:“真人,雖然那日我帶着若隱下山,不過這玄冰的事,今日既然咱們又見了,怎麼也是避無可避,明珠想與真人談一談”。
“哦?談什麼?”,靈虛真人手拈鬍鬚,微笑道。
明珠忙去拉躲得遠遠的鬼王熾,到了靈虛老頭面前,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說道:“真人,明珠就實說了吧”。
靈虛真人卻一擺手打斷了明珠的話頭,衝鬼王說道:“孩子,所謂三千幻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屍體貧道查也查過了,恐怕你還有用處?”。
“老頭,你這話說的什麼意思?難道你在懷疑我?”,少年怒道。
靈虛真人卻已轉向明珠,一臉的和顏悅色,道:“公主,你是在何處發現這具屍體,現場又有何人?”。
“我是在九虛山下十里,長街的中部發現這具屍體,當時熾也在,受了傷”,明珠如實答道。
“哦?那公主爲何沒有懷疑熾呢?”,靈虛老頭滿含深意地看向少年,少年氣得漲紅了臉,明珠已深鎖眉頭,斬釘截鐵地說道:“當時的情況是熾受了傷,靠在牆角,雖然明珠不能舉出令熾洗脫嫌疑的證據來,可明珠憑着對熾這段時間的瞭解,相信他絕不是殘害手無寸鐵百姓之人”。
“你真的相信我?”,少年問她。
“當然!”,明珠微笑,復又說道:“我看人不是隻用眼睛看,是用心來看的”。
“哦?那依公主看,魔尊是什麼人呢?”,靈虛老頭忽然問道,明珠猶豫了半響,不知該如何說,靈虛真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悠然道:“罷了,是貧道多言多語,這屍體就先放到九虛山第十八間客房吧”。
“九虛山第十八間客房?那不是熾的房間?”,明珠忙問道,雖然她說過死人和活人一樣都是人,可熾那臭脾氣,能接受麼?
卻見熾一臉奇怪的表情,居然點頭道:“好”。
“佑塵”,靈虛真人喚道。
佑塵立刻進來,打揖道:“師父有什麼吩咐?”。
“你與佑雨將這屍體送到第十八間客房吧”,靈虛真人道。
“是”,佑塵看一眼師父,再看那屍體,卻不好多問,喚了佑雨,二人擡着那屍體,手腳麻利的奔着少年住的客房而去。
明珠一肚子的疑問,可人家不說,而自己提起玄冰的事,這老頭又揣着明白裝糊塗,也不知他是不是修行得想法與常人有異?!她心裡記掛着若隱的安慰,也就說道:“明珠將這屍體送來,既然真人說已查過了,想必真人心中有數,真人說的明珠又不懂,而且明珠還有很重要的事這就要下山。真人,就此別過。明珠多謝真人再見明珠,沒有將明珠轟出山門”。
她頓住,想了想又道:“希望真人有朝一日見了若隱,也能如此,明珠先謝過了!”。
靈虛真人依舊是一臉的和藹可親,他淡淡道:“若隱?九虛山弟子中,可有過此人?公主既然有事,貧道也不多留。佑風送客”。
他似乎很累,無力地擺手,佑風已應聲進來,禮貌的請明珠與少年出去。
明珠的口裡滿是苦澀滋味,心中卻又想到這話多虧了我聽了,如果是若隱聽了,還不知怎樣難受!也就覺得鬱郁。悶悶的隨着佑風出了無極閣,她立在門外,就要揮手喚來祥雲。
少年急切的一把抓了她手腕,明珠一惱,嗔怪道:“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這要是若隱見了,恐怕會吃味”。
少年眼神一黯,鬆了她腕,苦笑道:“我只是怕你走了”。
他一雙眼直直地看着明珠,直到看得明珠心裡發毛,他方道:“明珠,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我住的客房?”。
“爲什麼?”,明珠歪頭看他,他嘆了口氣,幽幽道:“我有件事,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太陽躲在雲後,從雲的縫隙裡,灑下一縷縷的金光來,那金色的光華暈染了山上的仙花仙草,此時正是初夏,到處都是一片勃/勃/生機。明珠緊隨着少年的腳步,一路上無心看風景,只是記掛着若隱的下落,少年說話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終於“咚”的一聲撞在少年的背上,揉揉鼻子,她不由抗議道:“熾,你怎麼說停就停,也不先知會一聲?”。
少年回身,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無奈道:“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而且我一定要說,否則我早晚會被憋死。你也不用急,說完了該說的,如果你還想要立刻下山,那我絕不擋你,只怕到時用棒子轟,都轟不走你了”。
“什麼事這麼重要?又有如此大的魔力?難道你是找到了鬼姐鬼妹,要讓我這個乾姐姐先過過目?”,明珠打趣道。
“當然不是”,少年道。
“那就是……你把若隱藏起來了?就在你的房裡!”,明珠眸子裡騰起極亮的光來,像是猛的發現了驚天大秘密一般,問道。
“也不是”,少年突然覺得不公平,這孟若隱什麼時候在她心中,變得如此重要?她不是說過還沒愛上孟若隱麼?這纔是多久的事,怎麼就變了?果然如那兩個瘋瘋癲癲的老頭說的:“女人心海底針”麼?
明珠眸光立刻暗淡下去,擡頭看一眼不遠處的第十八間客房,展顏道:“既然你都說了那麼重要,那我們杵在這裡一輩子也不會到達的。還等什麼?我們這就去你屋裡,聽聽?還是看看?那天大的重要事吧”。
無論多遠的路終會走到盡頭,無論繞多大的圈子,也會走到終點。
第十八間客房就在那裡,那秘密,也在那裡。
手放在門上,明珠的心裡突然涌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覺來,那感覺令她心底一驚,狐疑地看向身旁的少年,他一雙眼鼓勵般看向自己,明珠爲自己鼓鼓勁,用力推開了門。
這間房明珠來過。
當初要逃離九虛山的時候,明珠曾經從這間房的天窗進來,就坐在牀對面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喝茶。
此刻明珠站在開着的門旁,陽光從門外一股腦涌進去,進門不遠的地方,放着那具屍體,明晃晃的擺在這間屋子裡,多少有點怪異。
明珠上次坐過的椅子還在,卻不是空的。
椅子上坐着個男人,絕不該在這裡出現的男人。
魔尊蕭燃。
他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黑袍很長,修剪得體,衣料華貴,袍子的下襬拖曳在地上,黑髮如瀑般傾瀉下去,直到腰際。
他的臉上沒有面具,一道已結了痂的新傷添在臉上,這張臉絕不是精靈道那張幻化出來的臉。可這張臉,才令明珠更熟悉。
在鎮妖塔底十九重,明珠曾見過這張臉,當時她有種衝/動,想要撫上這張臉,她還說過很多話。可如今,時間雖短,卻已滄海桑田。
原來他還活着!
“蕭大哥”,明珠走近他,他動也不動,只是靜靜的坐着,彷彿已變成了一尊蠟像。
“雲霞公主還好麼?花城呢?那個爲老不尊的前輩,卻是最嘴硬心軟,當時我看着精靈門閉合,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原來事情真的還有轉機。我就說這世上沒有絕對的絕境麼!蕭大哥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是不是制/服了微露?打敗了叛軍?”,明珠一疊聲問道。
蕭燃依舊是一動不動。
“明珠,他此刻全無知覺”。許久沒有言語的少年終於開口道。
“全無知覺?爲什麼?難道蕭大哥受了傷?爲什麼不找靈虛真人幫忙救治呢?”,明珠再看蕭燃,他神態安詳,似乎只是在思量着一件不可解決的事一般,怎麼會毫無知覺呢?
“明珠,我今日引你上山,正是爲了這件事”,少年正色道。
“引我上山?這就是你要說的,很重要的事?”,明珠苦笑,又道:“我只聽該聽的,如今我與若隱感情很好,不該聽的我一件也不想聽”。
“什麼是該聽的?”,少年雙手環抱胸前,問道。
“比如關於雲霞公主與花城的,比如關於你的”,明珠道。
“如果我要和你說,蕭燃也是莫染呢?而且比起孟若隱,他纔是最有資格稱作莫染的那個!”,少年突然打斷明珠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清晰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