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踏上了新疆的土地,這個令我刻意忽視的地方。曾經,我以爲遠遠地逃離,就會減輕心中的痛苦。那種入骨的思念和悔恨,這些年來早已經化成血液,在我的身體裡流淌。逃離?逃得開這塊土地,逃得開那些人,可是能逃得開我自己的心嗎?
是了,我無法原諒我的師傅,如果不是他,夢雪就不會死。我永遠都無法想象,夢雪身披嫁衣,卻嫁與他人時的那種心情。她是恨的吧!心愛的男人任由自己嫁給別人而無動於衷?甚至消失得無影無蹤,夢雪她那時一定是恨我的吧!要不然,不會用那麼決絕的方式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只要一想到,夢雪是帶着對我的恨離開人世,我就會痛得無法呼吸。我也恨!恨師傅將我關起來,恨師兄把我和夢雪的事情泄露出去,但我更恨我自己。當時的我,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師傅對我如同親子,我以爲他定會爲了我找到了一生的愛人而開心。但是我卻忘記了,師傅有多麼的“忠君”,有多麼的記恨滿人奪得了漢人的天下。而我的夢雪,就因爲是滿人,遭到了師門的反對,含恨而終。
我的恨,無處發泄。師傅將我養大,教我武功,我如何能夠恩將仇報?我也曾想過一死了之,但是我怕,我怕見到夢雪後,她憤恨的眼神。於是我叛離了師門,因爲我無法再面對他們,一羣逼死我摯愛的僞善面孔。只是,我的夢雪,何其無辜啊!
日復一日,我不記得自己到底又活了多久,因爲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想,或許我就這樣漂泊着,遊離在江湖之中,待我死後將這些講給夢雪聽。曾經那麼向外江湖的夢雪,終究會原諒我的吧!
我以爲,我的一生就是像這樣走走停停,停下之後,又繼續行路。直到我在一個小鎮,碰到了一羣狂徒。他們搶劫了一隊迎親的隊伍,不光劫財,還想侮辱新娘。或許是那一身紅衣的女子充滿絕望和仇恨的眼神刺激了我,我發了瘋似的殺向那羣人。有幾個狡猾的傢伙用那新娘威脅我,我雖救下了她,但也因此倍受掣肘,最終還是有幾個傢伙逃掉了。
看着那個女子淚眼朦朧地向我哭訴,說她在結親的路上遇到了土匪,就算此刻回去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清白,更何況她是她爹賣給一個員外的病兒子用來沖喜的。或許是她哭泣的模樣讓我想到了夢雪,我沒有辦法扔下她不管。我救不了夢雪,已經是我這一生之中的痛,於是我救下了她。
只是,儘管她哭的時候很像夢雪,但是她依舊不是夢雪。我沒有辦法帶着一個女人上路,於是,我僱人把她送到了藥王莊。藥王莊的莊主,是我在行走江湖時結識的朋友,以我們的交情,在他的莊子裡添一副碗筷是沒有問題的。
解決了此事後,我又開始上路,因爲我要去殺掉逃跑的那幾個傢伙。不要問我爲什麼,因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那麼執着的要去殺掉他們。要怪就怪他們倒黴吧!
我一路北上追擊那羣匪徒,直至京城,還剩下幾個沒有處理掉。只是這次他們劫持了一羣小孩子。我趕到時,不知爲何那些人要殺掉一個女孩,我想也沒想就把她救了下來。那個孩子受了驚嚇,本來我只是想將她送回家了事的,可是那個小女孩死死拽住我袖口不放的動作,讓我心有不忍。
那一絲不忍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了我人生中的又一牽掛,連我自己都無從探究。或許是因爲那個女孩子給了我一種安心的感覺?或許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嘴邊的酒窩讓我不自覺的想起夢雪?又或許是因爲她與夢雪同爲滿人,不同的是夢雪受到傷害的時候我未能趕到,而她則恰恰被我救下?
再後來,我開始教她武功,我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至少能讓她有自保的能力,即使有一天遇到危險,也能夠輕易逃開。不像我的傻丫頭夢雪,除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外,再無他法。
她很聰明,學東西很快,她樂得學,我也樂得教。只是我們兩人誰也沒有談及拜師的事情。我想,終我一生,我都不會收徒弟的。因爲“師傅”這兩個字,承擔了我永生永世的痛,我不願提起,也不願別人提起。哪兒知道這個小丫頭得知我的姓名後,就左一個“葉子”、右一個“葉子”地叫着。想我葉秋白,在江湖之中也頗有威名,卻被一個女娃娃這樣稱呼。真是,哎!似乎,這種叫法我並不排斥呢!
得知她舉家搬往伊犁,而且在走之前,她狠狠地教訓了納蘭本家一頓。我不由得好笑:【明緋這個丫頭,還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還好,至少她沒有被人欺負,不是嗎?
夢雪出事以前,我雖不羈,但也懂得尊師重道,寬厚待人。但是,我的寬厚給我和夢雪帶來的只是毀滅。也就是從那時起,我便決定,凡是我在意的人和事,絕不容許任何人來傷害。沒錯!是任何人!此番,明緋的做法,還是很合我的心意。納蘭本家失去了名聲,同時也失去了一個能在皇帝面前顯眼的機會,而納蘭老太太則失去了兒子。也算是小有報應了吧!
只不過,這個丫頭搬走竟然都沒有告訴我,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心裡還是很不爽的。但是不爽歸不爽,這不?因爲擔心她的安危,我還是巴巴兒地追了去。而且,踏進了我這一生都不想再回來的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