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阿爾根絕望地坐在雪堆之上,整整兩天了,在他的周圍,徵東軍越來越多,不僅是軍隊,還有無數的屯田百姓,他們被死死地圍在了一個方圓不到五里的區域之內。
他所帶的二萬騎兵,已經損失了一半,對於騎兵來說,失去了機動的空間,被無數的步卒困在如此狹小的區域之內,幾乎便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優勢。
敵軍從四個方向上包圍了下來,他們並不主動進攻,只是在戰鬥的間隙瘋狂地構築各類胸牆,拒馬,鹿角,而在這些東西的後方,則是密密麻麻的,讓人望而生畏的牀弩,還有隱藏在牀弩之後的似乎無窮無盡的臂張弩。
損失的一萬士兵,大多是被這些遠程武器給擊殺的。
這一仗,是屈突阿爾根打得最爲憋氣,損失也最爲慘重的戰鬥,兩天下來,他沒有爽爽快快地與對手進行過任何一次酣暢淋漓的肉搏戰,而只是與那無邊無際的各類障礙,無窮無盡的箭雨作着鬥爭。
勇士們的性命便在這樣一次次的衝鋒之中,折損在半道之上,兩天,他向前推進了兩裡,但卻陷入到了對手的四面夾攻之中。
看着那些越來越向中心推進的,用冰雪構築而成的牆壁,屈突阿爾根已經完全失去了勝利的希望。
這一天的晚上,駐防大雁湖的孫曉率領着大雁城的近萬士卒終於也趕了過來,而牽制孫曉的那五千東胡騎兵在接到顏乞的命令之後,已經繞道月牙湖向着寧遠奔去。這一萬軍隊雖然都是新軍,但對於處於絕境中的屈突阿爾根來說,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孫曉是整個北方野戰集團軍的司令員,他抵達之後,戰場之上的指揮權自然就自動移交給了他,在他的大帳之中。各部軍師一級將領雲集,雖然戰事還沒有結束,但衆人都已經是喜形於色,這場戰事,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司令官,我覺得我們現在應當全軍突擊了,對手的士氣已經跌到了低谷,而且在如此狹小的區域之內,他們已經無法機動挪移他們的部隊,像現在這樣步步築牆。緩緩推進的方式實在有些太慢了!”陶家旺第一個開了口。
“不妥!”羅尉然搖頭道:“屈突阿爾根雖然損失慘重,但他還有一萬兵力,都督的願望是不希望我們這一場勝利是慘勝,而是要一場完勝,所以,既然有更好的辦法來減少我們的傷亡,我們就絕不能冒進,衝上去大殺一場固然痛快,但我軍的傷亡。可就要大增了。”
“羅師長,你怕了麼?”陶家旺冷笑道。
嚴鵬敲敲桌子,“陶師長這話說差了,尉然率孤軍出城。先是偷襲阿齊滋,然後與慕容昆血戰一場,是覆滅這兩支東胡軍隊的首功之臣,而後又率師回援。這幾天的戰鬥之中,我想陶師長也看到了尉然的表現吧?”
陶家旺不由一滯,這一戰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接近勝利。的確是第二軍立下了首功,當然這也正是他不爽的原因,不僅是他,第一軍也是大都不爽。
“好了,都是袍澤兄弟,又什麼好爭的!”孫曉笑着和稀泥,“家旺啊,你不要這樣酸溜溜的嘛,這一次第二軍的確是立下了大功,但你們第一軍也不差嘛,不僅你,華宗都表現可圈可點,便是都播的陳斌,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以後還有的仗打呢,你還怕沒有與尉然較量的機會?放心,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陶家旺傲然笑道:“只要司令官肯給我這個機會,我自然便能抓住。”
羅尉然微笑不語,雖然此次立下大功,但他仍然極其低調,他與陳斌都是從燕國常備軍過來的,與陶家旺倪華宗這些人比起來,根腳不免弱了一些。他是在燕國常備軍中混了這麼多年的人物,對於這些事情,自然知道該如何應付。
既不示弱,卻也不能挑事,反正嚴鵬是絕不會看着他吃虧的。
倪華宗咳嗽了一聲,輕輕地道:“我們這裡,倒是可以徐徐圖之,但是我很擔心都督那邊,都督帶着騎兵去堵截宮衛軍,雙方人數差不多,但宮衛軍的戰鬥力,着實令人擔心啊,能不能穩勝,說實話,我是心中有些忐忑的,家旺如此說,也是想騰出兵力去支援都督啊!”
“都督既我說能勝,那自然就能勝!”孫曉對於高遠,卻有着近乎於一種盲目的自信,這主要也是因爲他跟着高遠最久,見慣了高遠在戰場之上大殺四方,算無遺策的種種行爲而產生的一種心理結果。
“雖說如此,但我們仍然要以防萬一,如果能派出一支援軍去的話,至少對於顏乞來說,是一種心理上的威懾。”倪華宗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嚴鵬笑道:“可是都督那邊無論敵我,都是騎兵,而且按照都督的想法,必然會先施以疲敵之計,只怕現在遠在我們數百里之外,我們這裡都是步卒,便是日夜不休,也趕不過去啊!”
倪華宗笑道:“其實,我們還是可以湊出一支騎兵來的。”
“那裡還有騎兵?”這一下,連羅尉然也有些迷惑了。
孫曉聽到這裡,卻是眼睛一亮,“華宗說得不錯,我們的確還是可以湊出一支騎兵來的,嚴軍長,你手下的親兵,總還是有幾十匹馬的吧?我們這裡所有人的親兵加起來,湊個數百騎,問題應當不大吧?”
“把我們的親兵湊起來?”嚴鵬皺起了眉頭,“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作過戰,相互之間,更是談不上配合,也不熟悉,這樣的一支騎兵,派出去能有作用?”
“派出這支騎兵,最主要的作用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嚇敵的,你們想想,如果顏乞看到這樣一支騎兵出現在戰場之上,他會想什麼?他會想屈突阿爾根已經完蛋了,我們的援軍已經在路上,離他不遠了,你說,那些宮衛軍會怎麼想?”孫曉已經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笑吟吟地道。
“哪由誰來指揮呢?”嚴鵬也明白了這一點,“這個人必須要有足夠高的位置,否則很難節制這些人啊!畢竟是各有統屬,打完這一仗又都會回來。”
“我看由尉然去吧!”孫曉笑着看向羅尉然,這是一個酬功的意思,以酬羅尉然在這一戰之中立下的巨大功勞。
“我不行!”羅尉然卻是連連擺手,“我從來沒有帶過騎兵,我是一個步軍將領,可帶不了騎兵,司令官還是饒了我吧。”
羅尉然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這一戰,他已經出盡了風頭,孫曉雖然是好意,這卻是將他架在火上烤了,豈不是讓其它將領更加眼熱,這對於自己可不是好事,一邊笑着推辭,一邊將求助的眼光看向嚴鵬。
嚴鵬也是老官僚世家出身的人,自然明白了嚴鵬的意思,“司令官,尉然這一次打得實在太辛苦了,不說別的,伏擊慕容昆那一戰,在雪窩窩裡趴了將近一天,這一仗打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這裡,看起來精神狀態還不錯,實則上已經強弩之末了,司令官便體恤體恤有功之臣,讓他好好休養一陣子吧!”
孫曉揪了揪頦下的短鬚,看着嚴鵬與羅尉然二人有些詭異的狀態,似乎明白了什麼,對於這些東西,孫曉的確還懂得不多,不過既然察覺出了異樣,自然也就不會再堅持,“好吧,既然如此,便由家旺去吧,家旺是徵東軍老將了,大家都認得你,絕不**奉陽違的。”
陶家旺霍地站了起來,“司令官放心,家旺一定會盡快地趕到戰場去相助都督。”
“好,會議之後,請各位將領將能夠湊齊的所有騎兵,全都交給家旺,我們這裡,就不需要,反正他們在這裡,也只能當步兵使。”孫曉笑着道:“沒有讓他們感到委屈。”
衆人都大笑了起來。
笑聲之中,外頭突地響起急促的腳步之聲,一名軍官急步而入,向在座的將領們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司令官,剛剛接到前方哨騎回報,東胡軍隊異動,看模樣是想連夜進攻。”
“看樣子屈突阿爾根是急不可耐要來送死了,各位,請回到自己的防區,讓我們用箭雨,用長矛,大盾,讓這些不可一世的東胡騎兵接受洗禮吧!”孫曉大笑着。
衆將都是急不可耐地奔向自己的防區,陶家旺更是快馬加鞭,回去之後,三言兩語交待了自己的副手幾句,便帶着自己的親兵們趕到指點地點,按照孫曉的命令,各將領們的親兵,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自己備好所有長途奔襲所需要的物資和武器集合,陶家旺將連夜出擊。
當陶家旺率領集結起來的四百餘騎兵打馬離開戰場的時候,在他們的身後,喊殺聲已經響成一片,屈突阿爾根不甘被徵東軍生生磨死,悍然發動了決死攻擊,即便是用命淌過去,他也要作最後的殊死一搏,能突出去多少,便突出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