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沒那麼容打啊。”
李藥師自然明白高元一的意思,忽然有些感慨。
他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一個不小心,有可能孩子就忤逆了啊。”
高元一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之後,再次開口:“我們這些老人不管孩子,年輕人又怎麼能後顧無憂。”
“人老了,總是要給後輩們做些事情,免得將來再見的時候,被小輩們埋怨,那多不好。”
“碰上那些不將道理的,萬一再把我一把老骨頭從墳地裡拉出來鞭屍,那不就是更丟人了。”
“有些事情啊,總是要做。”
終歸,高元一是樑王,是曾經大涼最精明的人物。
很多事情,很多唐燦不知道甚至不敢想的事情,他都明白。
只是在某一個階段,他並不願意做。
一來,時機不成熟。二來,他也想要看看唐燦會做出什麼。
現在看來,唐燦雖然慢下來了,可是他的銳氣,似乎也少了一些。
唉……
高元一輕嘆了一口氣,收回遠眺的視線,俯視行宮高樓之下的鎮北城,笑道:“鎮北軍有鎮北城,安南軍,卻連個寨子都沒有留下來……”
高元一的眼中閃過一絲自嘲,長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又怎麼能這麼算了呢?劉裕,劉裕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他,也配讓安南軍變?”
李藥師身體不由得戰慄一下。
他明白,高元一終於要做一件事情,他終於還是要忍不住要和女帝攤牌。
這一次,恐怕事情,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當然,究竟會發生什麼,李藥師也不知道。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女帝。
事實上,不僅僅是他。
王都內的很多官員,都是有日子沒有見過女帝了。
高元一收回視線,微微搖了搖,再次笑了起來。
只不過,他現在的笑容,不再是以往標誌性的笑容。
而是,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開心之餘,還有些釋然。
李藥師並不知道。
他這一次要做的事情,會很大。
鎮北城、神都,甚至西京,都會死人。
而且……
死的都會是貴人!
只有這樣,他才能甘心的撒手而去……
……
嚴格說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女帝元殤的心情很不爽!
因爲許久沒有召見過羣臣,更沒有早朝,文武百官,也見不到她。
只能通過偶爾從宮中傳出的女帝的批覆,瞧見一絲端倪。
以方孝孺、趙永康等人爲首的大涼文官集團,終於還是忍不住,每天在宮門外,堵着宮中的近侍,想要從他們的口中,得知女帝的情況。
然而……
自從有一個亂說話的人被女帝乾脆利落的處死之後,沒有人敢再說什麼。
而這,也讓百官們的心情,更是慌亂。
尤其是,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從謝安石、高元一和女帝三足鼎立的時期走過來的。
他們都經歷過那一段讓他們恐懼的歲月。
有的人,開始擔心,女帝會不會又和從前一樣,變成那個昏聵無度的暴君……
而在這種情況下,李藥師忽然上書,直言如今北方安定,鎮北軍已不需維持數十萬大軍,應該裁撤一些人。
自請裁軍,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一件事情。
更讓他們沒想到的事,幾日未曾批閱奏疏的女帝在收到這件事情之後,直接允了,根本沒有進行廷議,更沒有讓文閣衆人討論。
這讓文閣諸人,心中有些鬱悶,卻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鎮北軍消減一事,其實他們也試着推動了幾次。
當然,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消減李藥師的權柄,免得又出現第二個徐霸。
這件事情之後,女帝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不禁開始批閱奏疏,還會在偶爾傳召文閣官員,商討政事。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嗎?”
高元一難得走出行宮,在鎮北城的高牆上,望着行宮,輕嘆了一口氣。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事情並沒有完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
看來,自己還需要在做些事情,才能讓這些有趣或者無趣的事情重新回到正軌。
……
與此同時。
鎮北城行宮外一處臨時改建的官衙。
準確的說,這裡是文閣,也是如今大涼權柄最高的衙門。
文閣大學士之首方孝孺依舊和以往一樣,帶着一絲憂愁,看着坐在自己旁邊的趙永康。
“鎮北軍每年花銷極大。”趙永康再次開口:“如今節省下來的軍費,可以直接轉去淮南嶺南等地,繼續興修水利。”
“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北邊有變故?”
“這一次只是消減,又不是完全裁撤,能出什麼問題?”趙永康搖了搖頭:“不能因爲陛下在鎮北城就任由鎮北軍一家獨大。”
“安南軍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
方孝孺一怔,欲言又止。
趙永康看着他的神情,輕嘆了一口氣:“方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鎮北軍這些年的權柄實在是太盛。”
“若非陛下不願,我都願意讓鎮北軍和安南軍互調。”
“讓他們也過一過安南軍的苦日子。”
方孝孺沉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後,開口說道:“說起來,如今李藥師和方孝孺統御鎮北軍,已經比往年好了許多。”
“還不夠。”
趙永康乾脆的開口:“我查過鎮北軍的帳。賬面虧空嚴重,數十萬兩白銀,全都對不上數。而且,李藥師行事越來越囂張。”
“前幾日更是傳出欺男霸女!”
方孝孺轉頭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趙永康指的是李藥師打算強娶一個民女的事情。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再次開口:“那個民女,找到了嗎?”
“沒有。”趙永康沉聲說道:“我安排人查過這件事情,李藥師和高元一似乎因爲這件事情有些矛盾。”
“高元一好像將那女子送去了高昌,讓她避一避風頭。”
方孝孺再度沉默。
良久,問道:“這件事情,有幾成的可能是真的?”
“七成。”
趙永康輕聲說道:“昔年在神都,李藥師和高元一就多有矛盾。”
“如今雖然緩和一些,可是兩個人做事的風格、喜好,終歸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