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拐角處。
我們四人如“夜神”一般,威風凜凜地站在拐角處,神情蕭索,半側着身子,全身上下繃得筆直,目不轉睛地看着走廊的另一邊,那裡,現在還是一片空曠,徐徐的微風拂着我們的頭髮,那個悲涼,十足的“風蕭蕭兮易水寒”。
“那個,寵兒,我們要保持這個姿勢多久?”死馬微微轉了轉已經變得僵硬的脖子,斜眼瞄了瞄身邊的女孩,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不好,現在腿有點發麻了,不知道等會兒打起來,自己還跑得了不。
“繼續保持這個姿勢,等他們來了再說。”我抖了抖發麻的右腿,挪了挪身體的重心,把身上所有的重量全壓在了左腿上。
“那個,請問,我也要繼續這樣保持嗎?”站在我們四人身後的,是一箇中年婦女,是的,沒錯,就是當時負責給王強母親接生的護士——李萍,屍冢墓通過自己的人脈關係找到她後,賈斯丁許諾給她三千塊,她才同意和我們一起來看看鬼魂,勸勸它。
對於賈斯丁的這一舉動,我不是很贊成,雖然用的是他的錢,和我沒關係,但是,如果以後都要用這種方法來的話,估計我會是第一個宣佈破產的死神。
“是的,請你也繼續保持這個姿勢。”我禮貌地回答道,廢話,三千塊不是這麼容易到手的,我的心還在滴血呢!
陰森、寂靜的醫院,冷風陣陣,四個飄逸的年輕人加上一個體型微微發福的中年大嬸,如希臘雕塑般,屹立在被昏暗的月光籠罩下的走廊拐角,紋絲不動,靜靜等着。
“噠、噠、噠”。
整齊的踏步聲,劃破寂靜的夜空,迴響在走廊盡頭,漸漸朝我們逼進。
“死馬,保護大嬸。”雙眼危險地一緊,我對死馬吩咐道。
“好。”死馬退後兩步,站在了大嬸身邊。
大嬸驚慌失措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四周除了黑暗一點、陰森一點,那個,恐怖了一點,似乎沒什麼東西飄來飄去啊,這幾個孩子該不是有“臆症”吧?
“大嬸,我很厲害的,是有名的嶗山道士,你放心,鬼魂什麼的,傷不了你。”看到李萍驚恐的模樣,死馬覺得有必要抖抖自己的家底,威風一下。
這孩子,病情很嚴重,還真當自己是神棍啊,李萍心裡嘆了一口氣,這羣孩子一個長得比一個好看,怎麼就集體得這個病了呢,真是可惜了呀,老天不長眼。不過,這些都和我沒關係,我只要有錢拿就行了,管他們是不是和鬼魂交流呢,只要有錢拿,叫我和魔鬼交流,我也願意。
“噠、噠、噠”。
整齊的踏步聲漸漸逼進,沒有人喊口號,也沒有人負責指揮,但是腳步的頻率和步調,竟然出奇的整齊,彷彿操練了上萬次,大家的默契早就已經達到頂峰。
“又是你們!”王強站在方塊隊的最前面,氣急敗壞地看着我們,對我們怒吼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們?”我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們可是在幫你!”
“幫我?”王強冷哼一聲,“我不需要!你們滾!滾!”王強揮了揮手臂,試圖驅趕我們。
“你必須下去!”賈斯丁冷眼看着王強,身上隱隱約約散發着殺氣。
“奇怪了,我們活着的時候,爲什麼沒人關心,反到是我們死了,關心我們的人一抓一大把。”王強諷刺地看着我們,嘴角掛着嘲笑。
“誰說沒人關心?”終於說到正題上了,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李萍瞪大眼睛,詭異地看着這羣自言自語的孩子,他們的病症很嚴重,我是不是應該勸他們到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看能不能多
少恢復一點?
“關心?哈,真好笑,如果關心,會在生下我的時候,就拋棄我?如果關心,會在我死後,把我的身體遺棄在醫院!關心?這就是你們所謂的‘關心’?”王強兩眼泛着紅色的血絲,身體因爲憤怒而微微顫抖着,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其他的“靈”停止了前進的步子,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們,醫院的走廊,頓時安靜了下來,其實,走廊本來就很安靜,因爲,沒有人能聽到它們發出的聲響,它們只是用自己的方法,在死後發泄着自己的不滿,只是……它們的行爲越來越過火,已經影響到了活着的人。最近醫院到了晚上,總會發生詭異的事,比如,移動清潔工的水桶,或者惡作劇地打翻病人的餐盤,雖然,這些事最後都被各種理由給搪塞過去了,但是,如果任其發展的話,後果將會很嚴重。
“我們不會下去,”王強繼續說道,“我對它們說,這就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哪兒不去。”王強固執地說着自己的想法。
“你錯了,事實不是那樣的。”我看着眼前咬牙切齒的男孩,努力平息着它的憤怒,“我讓你見個人,大嬸。”我轉向李萍,提醒她,該她出場了。
李萍這時猶豫了,不是因爲鬼魂,那東西她看不到,自然就不知道害怕,她現在猶豫的是,要不要繼續陪這羣孩子“玩”下去,很明顯,他們都不正常,但是,如果現在自己說不做了,先不說那筆錢能不能拿到,估計這羣人也不會就這麼輕易讓自己走。
“大嬸,你現在走不了。”似乎是看穿了李萍現在的心思,站在一旁的屍冢墓雙手插在褲兜,陰森地看着內心正在做着激烈掙扎的李萍。
聽到屍冢墓的話,李萍心裡猛得一驚,戰戰兢兢地朝前走了兩步,順着我們衆人望去的方向看去,雖然什麼都看不到,還是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開始說着自己現在還記得的信息,“王梅,十一年前的七月五號被送到第一醫院,是被救護車送來的,據說,是在街上突然有了臨盆的症狀,好心人給醫院打的電話,送來時,失血過多,再加上難產,所以,進行了剖腹手術,採用的是局部麻醉,當主刀醫生要進行剖腹的時候,王梅抓着我的手,很清醒地對我說,如果她不行了,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也就是你,王強。”李萍斷斷續續地說完了,微微鬆了口氣,然後斜眼偷偷看了賈斯丁和我一眼,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就這樣功成身退了。
聽到李萍的這番話,王強乍地吃了一驚,心裡泛起了疑惑,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幾個人。
“我們沒有騙你,我們也不會爲了要讓你下去,就耍陰謀,騙你下去,她說的,都是實話。”我做着最後的補充。
“我媽媽……我媽媽沒有遺棄我?”王強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懷疑,也有可能是悲喜交加。
“世界上沒有哪個母親會嫌棄自己的孩子,你母親並沒有遺棄你,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了你的生命。”我上前,站在了王強的身邊,抿嘴笑着看着他,“如果你不相信,下去了,問問你的媽媽。”
“我……我還能見到我的媽媽?”王強有點不相信的看着我,兩眼閃着難以置信的光彩。
“如果你現在下去,你能看到,但是晚了,你媽媽就投胎了。”我說着我從小白那裡得到的可靠消息。
“好,我相信,我和它們一起下去。”王強微笑着看着我們,額間出現了一紅色的“陰”字。
“那個……我也可以走了吧?”李萍半弓着身子,有點躲閃地看着眼前的四個年輕人,諂媚地笑了笑。
“給你。”賈斯丁隨手一扔,一不明物體
在昏暗的走廊上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李萍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
這是……錢?李萍瞪大了眼睛看着手裡厚厚的一疊,紅色的紙,是的,沒錯,是錢,抽着鼻子貪婪地嗅了嗅,這味道,的確是錢的味道。
“謝謝,謝謝。”李萍臉上樂開了花,轉身,甩着屁股,小跑着離開了。趁這羣人的神志現在還沒清醒,我早點離開,萬一他們清醒了,把這錢要了回去,我可白忙活一場。
“走吧,我們也回去了。”我一手挽着賈斯丁,一手挽着屍冢墓,準備朝寢室走去。
“等等,”死馬哀怨地出現在我眼前,“憑什麼挽他們,不挽我?他們今天晚上可是什麼都沒做,我就不一樣了,我剛剛還保護了大嬸。”死馬一臉的落寞,委屈地看着我。
“好,我知道了。”我鬆開挽着賈斯丁和屍冢墓的手,兩手都挽上了死馬的胳臂,“這下,你滿意了吧?”我甜甜地看着死馬,死馬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靦腆地點了點頭,衆人朝醫院大門走去。
“喲,你們都在啊。”一突兀的聲音在醫院大廳裡響起,語氣裡帶着濃濃的不善。
夜晚的醫院人不是很多,大廳裡雖然燈火輝煌,但是還是感覺有點昏暗,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聽到這戲謔的聲音,衆人回頭一看——諾離?化學老師?他旁邊站着的是——林紫蔓學姐?呃,這是什麼狀況。
“看來,要成爲一名合格的‘死神’,還真不容易啊,還得自己掏腰包,這些錢不能報帳吧?”這次說話的是學姐,只是這口氣,帶着重重的諷刺。
“你們是誰?”賈斯丁和屍冢墓擋在了最前面,陰森地看着諾離和林紫蔓。死馬微微朝我靠了靠,把我半擋在了他身後。
“我們?”諾離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寵兒,我是你的愛慕者啊,我說過,我喜歡你。”諾離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着我,滿臉堆笑。
“你怎麼知道我是‘死神’?”我問着我最關心的事,不好的預感浮上了心頭。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和他的事呢?”諾離臉上的笑容已經變成了狐狸似的奸笑。
“他?他是誰?”我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諾離。
“寶寶,別理他。”賈斯丁回頭看了看我,示意我別說話,然後危險地看着諾離,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到底是誰!”聲音裡,帶着重重的鼻音和隱忍。
諾離無辜地聳了聳肩,沒有搭理賈斯丁,雙眼越過衆人,盯着站在最後的我,回答着我的問題,“我可沒說謊,我真是你的愛慕者,要知道,我和他一樣,都愛着你,只是,他愛了你幾萬年,但是我也不差了,我也愛了你近萬年,你就這樣把我們忘記了,我們可是很傷心的。”諾離說得很委屈,可是那張笑容滿面的臉上,卻是……嘲諷,是的,是赤裸裸的嘲諷!
“怎麼?你還沒想起來嗎?需要我幫你嗎?曼珠。”林紫蔓嘴角掛笑,“溫柔”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心裡好不得意。
曼珠……曼珠……
好熟悉的名字,我曾經聽他這樣叫過,可是……他是誰?我又是誰?
“曼珠,你這樣,沙華可是很傷心的,哈哈!”林紫蔓仰頭大笑,尖銳的聲音在醫院上空迴盪,竟然刺得耳膜生疼。
“寶寶!”
“寵兒!”
“寵兒!”
三個男生慌忙伸手準備拉着我,可我卻抱着腦袋,直直地蹲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意識漸漸模糊,周圍的一切,現在都和我無關,它們慢慢變得很朦朧,很朦朧……
痛,好痛,我渾身上下撕裂般的痛,爲什麼……會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