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說什麼!!”
安九聽完我的話就激動異常,“你先別看了,跟我說清楚啊!”
手裡雷老秘書送來的拜乾親儀式流程單被安九無情的搶走,見我瞧她無奈,安九更加着急,“葆妹兒!”
得,我想雲淡風輕就是這麼難。
示意她先把辦公室的門關嚴,“安九,多大的事兒啊,我先告訴你就是覺得你夠冷靜,反應別這麼強烈好麼,咱還是研究研究改行後做點啥吧。”
“我啷個冷靜!老孃可以洗手,就沒得想過你要改行!”
安九雙手撐到我的辦公桌面上,聲音壓低,表情只剩不解,“你瘋了……這工作室你剛做起來有個眉目你就要不做了?”
我眼神黯然了一下,不太敢看她,“當兩樣東西讓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你不能都要啊。”
說着,我扯了下嘴角,笑的還是難看,發苦,“我看不得陸二這麼繼續下去,反正,遲早都得做出決定,我不想再拖他了。”
安九似有滿肚子的話,看着我,卻一副如鯁在喉的模樣,死咬着自己的脣,“上頭,知道你這決定了?”
我搖頭,:“他還不知道,我想等從老家回來在跟他說。”
昨晚我想了一夜,一直想着舅老爺的那句得也陸沛,失也陸沛,指的,就是我這決定吧。
安九咬牙,“你捨得?”
“不捨得。”
聲音很輕,“可我也捨不得陸二。”
安九做了個深呼吸,“你說過會堅持不是嗎,葆妹兒,你不是會放棄的人,我不信,不信就因爲啷個小事你就放棄做陰陽師了?你堅持了這麼久,結果,就一無所有了?沒的道行,體質也變得差勁,全陰,容易見鬼的你曉得吧!”
“曉得……”
闔下眼,我什麼不曉得。
“你曉得個剷剷!你是拜了有錢有勢的乾親,可是那並不是你自己的噻,我跟你經歷過這麼多事,哪次遇到邪門事你不是都很興奮?是,你不想上頭心裡有刺,你想好好的跟他在一起我理解,那你問問你自己,你想一輩子就這麼下去,就這麼拋棄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切?!”
被安九說的,還是紅了眼眶,“我不想放棄,一絲一毫都不想,但是你要我怎麼辦?”
我看着安九問,“我要怎麼辦?”
摸向自己的心口,:“我心都不會給我答案了,打從陸二把這個問題拋給我後這裡就有了一個天平,哪一個,我都不想拿走,哪一個,都是我想堅持一輩子的,可就是要你選啊!你就得選啊!我選了,我選陸沛,我不想他那麼辛苦,我走到今天,包括能坐在這辦公室裡,不都是陸二幫我的嗎,安九,我愛他,很愛,你懂不懂。”
安九也有些動容,手貼着自己的額頭控制情緒,半晌,湊了過來,“偷偷地,行不行?”
“什麼偷偷地。”
“我給你找個人,你偷偷地……”
“不可以。”
我打斷她的話,“絕對不行,我不能那麼自私。”
“那上頭就能自私?!!”
安九睜圓了眼,“他就能看着你功虧一簣?”
“他看不得,他一直在努力想辦法,只是我很清楚,我這情況,破解不了的。”
我說了陸沛的短信,也說了最近和陸二相處時會有的摩擦,都是因爲這個不是嗎。
“安九,或許,我就成不了個大先生的,我也在自欺欺人,就覺得自己差一點,只差一點,其實差很多,當年連堂子都差點領不了的,這個幫,那個幫,我前路都是硬趟出來的,我也累啊,我怕三年,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我還這樣,那我該怎麼辦?”
說到最後,臉頰就溼了。
安九有些心疼的過來抱住我,輕輕的回了幾個字,:“值得嗎。”
頭靠在她的胸口,我啞着嗓子回,“值得。”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來。
《天龍八部》裡有人問段譽,平生之中,在什麼地方最逍遙快樂?
段譽答道,枯井底,污泥處。
因爲他在那裡找到了真愛,有句話叫做有情飲水飽,算是矯情,卻也是一種心境,跟最愛的人在一起,就得到了愛,彷彿也得到了全世界。
“葆妹兒,別怪我說話直,有些東西,貌似說出來很大無畏,很漂亮,可我覺得你做不到,你不會放棄的,只不過是現在看到上頭的舉動窩心後就想的多了。”
擦了擦我臉上的淚,沒等我繼續,安九就扯着嘴角硬笑,“你不是拜完乾親還要回老家嗎,有的是時間,慢慢想,不要覺得頭腦一熱就發昏,否則,你真的到了那步,也是做不到的。”
說着她還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只當我今天什麼都沒得聽到,就只知道你要認個乾爹了,有人可以撐腰總是好事,咱們先做這個,至於旁的,慢慢來,我也不會把這個事給小六講,你以後,自己考慮清楚了再說。”
眼見着她走到門口,回頭又對我來了一句,“我記得你跟我提過把你帶大的親人,想想她們,會同意你的想法嗎。”
門被關嚴,我卻像是被安九的幾個字穿透了神經,後腰當時就疼的直不起來,伏在桌面上,沒出息的淚流如注。
我最愛的太姥,姥姥姥爺,你們幫幫葆四吧。
……
惶惶中,還是迎來了拜乾親儀式。
雷老秘書給我的儀式流程上都有寫,時間在晚上,地點是陸沛家的北海島度假酒店一雙層宴會廳,層高十米,雙層劇院式的結構,一二層樓梯銜接,一樓大廳,二樓是隔層,在二樓正好可以趴着欄杆扶手看到大廳以及舞臺全景。
我提前兩個小時到,換衣服,化妝,一進大廳就擡眼就是華麗的水晶吊頂,吸頂壁畫,到處都是顯示着精緻和奢華。
雷叔說不搞中式酒席,否則儀式結束了就得坐下等着挨個過來敬酒,他肝也受不了,除儀式外,其它全西式,自在還簡單。
只是這陣仗看着一點都不簡單。
雷叔沒告訴我請來了多少人,就說讓我按照流程寫的做就行了,作爲主角,說不緊張是假的。
“嚯!四姐,這麼大呢!得不少人吧,你看,一會兒你就得站那舞臺上了吧。”
我沒吭聲,對小六的反應習以爲常,他打從知道我要認雷叔做乾親了就挺興奮的,雷叔的社會地位財富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本身就喜歡湊熱鬧,所以這一跟我和安九提前到,就不自覺的挺胸收腹,不停的整理陸沛找人給他加急定做出的一身西裝,別說,這一合身,穿的是精神,那小架勢拿的也挺足。
帶着安九直接去二樓的化妝更衣間,有化妝師早早的就在那等着了,至於小六,就讓他在外面等,也顧不上他了。
“薛小姐,您真漂亮啊。”
頭髮高高挽起就好,薄妝淺黛,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也有些失神,禮服是陸沛給我選的,淺色的沒踝禮服長裙,大方簡單,沒太多餘的裝飾。
只是這麼一看,倒顯得脖子上的那抹翠玲越發的瑩潤,人的氣色也好。
我不否認陸沛的眼光,但也懷疑陸沛就是爲了突出這珠寶首飾的幫我選的禮服。
答應過龐旁她沒來要給她看照片,這順便就拿出手機對着鏡子照了一張給她發去,每兩秒龐旁就給我回了個桃心眼,還是我葆四最美,氣質纖塵,大方優雅!
我笑笑,問她,是不是後悔不跟來了?禮服都說可以給你準備的,安九都讓我拉來美美了。
她倒是等了好一陣纔回,算了吧,臉沒法見人,再說,那誰肯定會去的,一堆省略號後她又來了一句,不提他,你一會兒記得讓小六繼續給我拍,我就當在家看直播了!
我扯着嘴角笑笑,沒在回,雖說我這表面看着正常,腦子裡,卻有兩個小人每時每刻都在打架,一個說,薛葆四你死定了,你這個決定,將無顏去面對你泉下的親人,你忘了你發過的誓了?
另一個則說,薛葆四沒事的,誰說破完就做不了先生的,興許你就是那萬中無一,你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嘛,癌症患者都可以治癒,你爲什麼要等死呢,潛力是去挖掘去拼的,怎麼就知道體質定會全陰,到時候努努力或許還可以從頭再來啊!
安九的幾句話而已,就這麼讓我彷徨上了。
“葆妹兒,你看我……”
身後傳出安九的聲音,回頭我就怔住了。
安九一身黑色的禮服,樣式很簡潔,當時送來我看了一眼也沒覺得有什麼,但穿在安九身上不得不說給我的感覺就是倆字,驚豔!
最要緊的就是裙開叉,化妝師很專業的給安九做了個適合她的髮型,就是在她有胎記的那半邊臉把頭髮燙出個正好的弧度遮擋,半露不露,加上紅脣,說不出的性感!
一眼,就讓我想到了那種電影裡的冷豔女殺手,絕對比她之前那憋悶的黑運動服好上幾輩!
“我不適應啊……”
她不停的整理裙下那個岔開的位置,“這腿怎麼露的怪怪的……”
化妝師設計師在旁邊笑意溫和,“安小姐,很有氣質的。”
“是啊,很好看的。”
我拉着她照着鏡子,“看,大美女!”
安九有些不好意思的打量鏡子裡的自己,“哪是美女,胎記啷個大……”
“安九!”
我瞪了瞪眼,“你要是不信咱們去問小六,他是男人嘛!”
說完我就拉着安九推開了更衣室的門,站在外面的小六正趴在欄杆那裡看着樓下的舞臺發呆,聽到我叫他的聲音一轉頭,那雙眼,馬上也凝固住了。
“六,安九好看吧!”
我扯着臉紅的安九的手走到小六面前,她高跟鞋穿的不太習慣,走的還有些不順當,小六嗆了一下嗓子,半晌纔回神,“九姐這個,跟四姐你比起來……”見我神色微恙,小六卻吭哧上了,也不太敢看安九,耳根刷的就紅了,悶聲回了句,“好看。”
一見小六這樣,我心裡就有數了,“六,安九高跟鞋穿的不習慣,你稍微扶着她點,只當練習了。”
“嗯,好。”
應聲過後,小六臉更紅了,眼見着這倆人扯着手從樓梯那走到大廳溜達,對二人的形式倒也七七八八了,看來,離告訴我二舅媽不遠了。
瞄了一眼時間,我則再次回了休息室,給陸沛去了個電話後就是等,等時間一到,司儀宣佈儀式開始,我就可以下去了。
不一會兒,雷叔就敲門進來了,他穿着一身紅色的唐裝,看着很是喜慶,“哎呦!難怪二小子說禮服不需要我這邊派人去送,原來有更合適的!好!我雷遠山認得乾女兒就得能拿的出去!”
我起身和雷叔聊了幾句,他問我緊張嗎,我搖頭說沒什麼緊張的,雷叔看我這狀態還行就不在多問,回頭叫來秘書,“把我準備好的一會兒讓丫頭送我的禮物給她看看。”
“雷叔,我自己準備了。”
我趕忙開口,“既然是儀式,我想送您的,就是我的心意。”
不得不說雷叔周到,他連我得在儀式上送他的禮物都準備出來了!
“哦?什麼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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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叔愣了一下,“我可什麼都不缺啊!”
我回手拿出個盒子打開,“是個木雕的擺件,老虎生威,我看雕工不錯,擺到您那書桌上正好。”
老撾花梨的,不算是多名貴的木料,時間太短,我從根雕市場那裡溜達一天才算是淘到一個可以入眼的。
“不錯,和我心意,我那書桌上還真就缺個擺件兒!”
雷叔看了一會兒滿是欣慰的朝我笑笑,“有心了丫頭!”
說着雷叔就開始安排秘書接過我的禮物送下去,又跟我聊了一會兒後告訴我說司儀在舞臺上等我,讓我別緊張,“我雷遠山的乾女兒,最忌諱怯場,咱就拿出那誰都不吝的精神頭!”
我嘴裡應着,待雷叔一出去,就默默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可惜這陸沛說來還一直沒來,要是看到他了,我準保不緊張!
不多時,我就聽到了樓下逐漸熱鬧的人聲和音樂,掐着點時間看,在等了一陣子,司儀的聲音就透着麥克風傳出來了!
他先說這雷叔爲何要宴請大家,認的女兒就是我姓什麼叫什麼祖籍哪裡……
“薛小姐,您要出場了。”
化妝師在身後提醒,我嗯了一嘴,聽到司儀說出我的名字後就挺胸直背的走了出去。
沒想到這麼多人,男的西裝革履,女的妝容精緻,華服加身,他們全都站在樓梯下面,手裡或持着包包,或拿着香檳酒杯,半擡着臉,滿含期待的看着我這個乾女兒的真身。
音樂舒緩,我遠遠的就感覺到一雙雙落在我身上的眼睛,保持微笑,屏息凝神,目不斜視,步伐不需太大,不急不緩,踏着樓梯臺階,慢慢而下。
我知道,我踩的不光光是樓梯,還是陸沛給我搭建起來的高階。
眼尾的餘光瞄到了個別熟悉的臉,大多,還是不認識的,遺憾的是,沒看到陸沛,我的萬衆矚目,明明是他給我的,他卻沒有看到。
從樓梯上下來,直接通往舞臺,聽到了很多小聲交談議論我的聲音,有說我漂亮,有問我背景,雜聲太多,我嫌擾神,便也不再費力去聽。
站定後人羣開始鼓掌,司儀繼續介紹雷老,我轉過臉,雷叔是直接就從舞臺一側出來了,起到的還是壓場的結果,小聲耳語的聲音登時就沒了。
下面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司儀開始按流程來逐一展開,雷叔坐到舞臺上早就擺好的太師椅上,我跪地斟茶,改口,先贈禮物,然後按照所送的禮物說上幾句對雷叔的祝福,這個都不需要教,我有人來瘋屬性,現場發揮就好。
雷叔也送了我一個金碗,這是拜乾親的長輩固定禮物,寓意我以後也是在他家吃飯了,是他的女兒了。
重頭戲就是財產贈與環節,有律師上來直接對雷叔的贈與合約做出公證,然後讓我在假模假式的籤個字,筆剛一落,驚呼聲起!
雷叔卻滿臉淡定的接過司儀話筒,:“待我百年,我的遺產,我女兒葆四,繼承一半!”
我看着驚訝地捂住嘴的婦人,有匪夷的互相看着確定不敢相信的中年男人,雷叔卻都是意料之中的微笑……
隨後陳總上臺,又說了幾句,主要是對我的肯定和送上祝賀!
最後就是陳總我們幾個跟着那些合約還有互贈的禮物合照,如此,便算是禮成了!
我本以爲這就完事兒了,誰知道剛一下去就被人給包圍住了,有年輕的婦人笑的很親切的就對我伸出手,“薛小姐,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文舒會,主要是致力於慈善活動以及出席各種重要的社交場合,我們的會員可都是要實名制以及背景考察的,薛小姐可以直接加入。”
這就是所謂的那種名媛會嗎。
我笑着看她,敷衍道,“我考慮考慮。”
加入個頭!
不誇張的講,真是莫名就多了好些朋友,我和雷叔被人羣包圍住祝賀,阿諛奉承真真是聽了一堆。
實在是喘不過氣,我找了個引子去洗手間,出來時剛回大廳,就看着溫奇拿着杯香檳向我示意,一走近後就笑着開口,“恭喜你啊小嫂子,以後哥們這真是更不敢得罪了,您這身家一下子就讓哥們仰望上了。”
我沒多說話,瞧着溫奇四處看了一圈,:“我怎麼覺得你身邊人少了一個啊……小嫂子這麼重要的事兒,龐旁沒來?”
還不是因爲不想看到你!
“胖兒最近忙工作,還有約會什麼的,就沒倒出空過來。”
隨意敷衍兩句,懶得搭理溫奇,這人就是賤皮子,人家終於撒手了他還不適應了!
溫奇還跟我聊着,就聽着人羣裡傳出一記爍朗的女聲,“山哥,不好意思,來晚了!”沒看到人,但這聲兒,卻讓我着實肯定。
下一眼,我就看到了陸沛,一來是他高,二來是他在人羣裡也尤爲扎眼,溫奇在我身邊輕聲開口,“小嫂子,你未來婆婆到了,不過你放心,你現在這身價,絕對讓你婆婆不敢小瞧。”
我沒多說話,眼神在半空對上陸沛,他給了我一個驚喜而又肯定的微笑,我剛要挪步,就聽到雷叔的聲音響起,:“我女兒呢!”
人羣忽的散開,像是都幫着雷叔找我,最後,不約而同的落在了站在後頭的我身上。
“在那!薛小姐在那了!”
我隔着讓開的人羣,終於,看到了沈明雅。
說真的,看過照片,但真人,卻大不相同。
許是病痛折磨,她很瘦,坐在一電動輪椅上,妝容雖然精緻,卻難掩蒼老,挽着個很光滑利索的髮髻,穿着一身很名貴的女士套裝,根本就撐不起來,看過大地上的稻草人嗎,一個杆子掛着一件衣服的,就是那種,太瘦,瘦的就像是一身細竹杆子。
但氣勢,卻是讓人不容小覷。
她笑着看我,眉眼卻淨含一種昂然姿態,利落與幹練像是深寫與身,隱約能讓人領略到當年颯爽豪傑之狀,卻也頗有滄桑遲暮之感。
我走的很穩,知道她認識我,哪怕她笑,當年在聽到我名字後的那份不悅我也是深記於心的。
沈明雅,雖初次見面,你我,卻是故人。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