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天明瞭,到處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陸放的老營裡一片死氣沉沉。突然“奪奪”兩聲輕響,兩隻烏黑的如意飛虎抓落在了寨牆牆頭上,緊接着兩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年輕漢子如同兩隻靈貓緣索而上,轉眼之間,便攀上了牆頭。兩人輕輕地從牆垛上跳下來,四下打量了一番,見無人察覺,將線索收了,納入背囊之中,躡手躡腳地直奔寨牆上的望樓而去。
守門的兩個嘍兵早已睡熟,望樓中火塘裡的木柴已經燃盡了,白色的灰燼中間或露出一絲暗紅的亮光。兩個夜行人輕輕推開門,將解腕匕首從懷裡掏出來,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各自衝着一個嘍兵撲了過去,手一揚,嘍兵的脖頸便噴出一股鮮血來,哼都沒哼一聲,便歪頭死了。
二人出了望樓,一個繼續站在寨牆上警戒,另外一個則沿着階梯,下到寨門前,將厚重的寨門拉開一條縫隙,伸出手招了招,十幾個穿着同樣黑色夜行衣的漢子便飛一般的衝了上來。
爲首的打了個手勢,衆人分頭前進,瞬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太陽終於出來了,當第一縷光照進陸放老營,營中的原來的那些嘍羅兵卻再也看不到光明瞭。
每天時近正午,都會有馬車駛進劉家寨,少則三五輛,多則十幾輛。馬車走得很慢,寬大的車輪在寨子裡的土路上壓出兩道深深的車轍。“快看,又有車過來了。”一個村民指着朝盛唐山莊行駛的車隊小聲的對旁邊的人說道。旁邊的人不以爲然地道:“這有什麼,人家盛唐山莊的張老爺財大氣粗,這點東西算什麼?”
盛唐山莊的張老爺此時卻不在山莊裡。馬上就要過年了,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張衝只在山莊待了兩日,等路上的雪稍稍化了,便和鄧玉娘趕回易安去了。易安城裡的各路神仙都需要打點,康神仙那麼那要去孝敬,張衝感覺就是把自己劈開了用,都有些忙不過來。
無論易安城裡的張府,還是鎮海山中的盛唐山莊,誰都指望不上張大老爺,張衝今天這裡,明天那裡,大家也搞不清究竟他在什麼地方。好在一切都已經上了軌道,大家只要各司其職就行了。
“還有幾個地方?”張衝坐在陸放老營聚義廳的虎皮交椅上,探下身子,用手裡的鐵勾子,挑了挑腳下火盆裡的木炭。
“知道的全部都清完了。”戴敬看上去有些憔悴,眼晴里布眼了血絲,“另外應該還有,那些流寇沒有固定的窩點,找起來很困難。”
張衝擺了擺道:“算了,就到這兒吧,收穫怎麼樣?”
尚誠站起來,指着帳簿笑道:“應該可以過個肥年,這幾天從各個寨子裡共搜到黃金一百六十兩,白銀七萬五千兩。價值百兩以上的古董字畫五百四十三件,各類首飾一千四百二十七件,另外還有糧食一萬石,絲綢三千匹,粗布五千匹,純銅二千八百斤,鑌鐵五千斤,生鐵一萬三千斤。”
“這麼多?”張衝吃了一驚,“真沒想到,這小小的鎮海山竟然油水這麼大。”
“這不奇怪。”尚誠笑了笑,道:“鎮海山靠海,這裡有許多做海外生意的人,雞頭山和野雞凹那些所謂的富戶,到了這裡只能算作窮人。”
尚誠的話提醒了張衝,從古至今,要想獲得暴利,還得依靠海上貿易。張衝看了看身邊的大河,笑道:“你這條水上蛟龍,到了海里怎麼樣?”
大河這次倒是低調得很,急忙擺手道:“我從小在江邊長大,若是在江面上,我真敢稱個蛟龍,但要到了海上,只怕也是抓瞎。”
張衝仔細的端詳着大河,大河現在瞎了一隻眼,整天戴着個獨眼眼罩,斷了的手臂前端裝了一隻亮晃晃的精鋼勾子,這副形象,不當海盜真是太浪費。大河讓張衝看得渾身不自在,“老大看我作甚?”
張衝笑了笑,道:“大河啊,你跟了我也有段時間了,有沒有想過去單幹?”
大河聽了,神色立即變了,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有氣無力地應道:“全聽老大吩咐。”
張衝見狀,知大河又多心了,這傢伙肯定以爲自己嫌他殘廢,要趕他走。心中不免有些擔心起來,清溪一戰後,大河性情大變,整日家疑神疑鬼的,這樣下去,只怕會得抑鬱症,便急忙道:“我的意思是讓你到海上去。”
“當海盜嗎?”小六兒興奮地叫起來,道:“我可聽過不少海盜的事,還聽說海上許多島子上都藏着許多的金銀財寶。”
張衝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指着小六兒苦笑道:“你跟着老尚這麼久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好嘛,咱們好不容易不當山匪了,這一下又改海盜了,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南漢國做海外貿易的人並不算多,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尚誠聽張衝說得熱鬧,忍不住想潑一盆冷水,“老大說的沒錯,但以咱們現在的實力只怕是難,首先咱們沒有懂做這行生意的人,語言不通就不說了,最起碼的,咱們連一艘船都沒有。”
“沒關係。”張衝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天底下沒有生下來就會做生意的人,不會咱們可以學嘛,吃幾次虧,也就學會了。關鍵是咱們要敢想敢幹,只要做起來,就會有希望。我看大河就不錯,其實這海也沒有什麼,不就是比江大一些嗎?我看這樣,眼看就過年了,大河你立即回河州,陪老孃過年,順便再招些人手,河州應該有會造海船的,咱們自己造一艘,你就當船長如何?”
大河頭搖的象撥浪鼓,求饒道:“老大,你就別把我架到火上烤了,我哪有那個本事?”
“我還就把你架到火上烤了,不烤一烤,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嫩羊肉?”張衝哈哈大笑道:“行了,去準備一下吧,就算不成,至少也得先陪老孃把這個年過好了不是?”
大家跟着笑了一回,尚誠又道:“陸放在這兒經營了多年,這座老營可以說是固若金湯,再加上地勢易守難攻,要不是被咱們打沒有了士氣,要想攻進來,不折幾個兄弟是不可能的。如果讓其他人佔了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必成大患。咱們離開時,是不是把這兒給毀了。”
“老尚你一向是精於算計的,今兒是怎麼了,好好的營寨爲什麼要毀了它?”張衝輕輕一笑,問道:“咱們抓的那些土匪現在什麼情況?”
戴敬上前道:“全都關到莊外的林場裡,現由易安護衛帶着莊客守着,平日裡讓他們幹些雜活,應該沒有問題。”
山莊的林場在閻王殿半山腰的平地上,有十幾畝地那麼大,周圍用粗大的木材圍了圈柵欄,房子也有那麼幾十間,主要是爲了方便砍伐和囤積木材。
“那些人裡面,有沒有可靠的?”張衝接着問道。
“有三四十人吧,以前都是山民,是被裹脅上山的,沒有什麼血債。”戴敬回道。
張衝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先挑那些有家眷的,讓他們把家人接到林場裡。然後,再讓他們來這裡統一訓練,沒有人可不行啊。”尚誠聽了,點頭稱是道:“那樣最好,這些人也都經過戰仗,稍加訓練就能用。”
張衝又囑咐道:“這些人說到底終是土匪,不能不小心,老戴,他們就由你帶着。現在正好是農閒,可以從客莊裡挑些忠厚壯實的,他們纔是咱的依靠,這部分人就讓甄信帶,你們看怎麼樣?”
戴敬和尚誠聽了,都點頭道:“老大想的周全,這樣穩妥一些。”
“還有,單朋那邊聯繫得怎麼樣了?”張衝接着問道。
“已經聯繫好了,他們等老大的信,隨時可以過來。”尚誠回道。
劉家寨一戰,鎮海山區的土匪已經基本上被打殘了,而張衝他們隨後又對各個山寨箅蝨子一樣掃了一遍,可以說鎮海山已經沒有匪患了。這種局面可不是張沖喜歡看到的,鎮海山區鄉紳富戶多如牛毛,如果沒有土匪出沒,張衝在這兒的話語權可就有限的可憐了。所以,他必須得讓這兒有土匪存在。
單朋的日子不好過,他佔的寨子山不高,林不密,可地盤又處在交通要道上,油水夠大,眼紅的人自然不少。所以,儘管他們哥幾個很能打,但雙拳難敵四手,惡慮架不住羣狼,四面臨敵,也夠他們喝一壺的。單朋等人早就動了遷移的念頭,苦於沒有出路,只能在原地硬撐着。張衝安排單友過去聯絡,請他們到鎮海山駐紮,單朋哥幾個立即就答應了。
“這件事是不是再等一等?”尚誠面有憂色地道:“單朋他們可是一羣惡虎,真讓他們到了咱們的地盤,萬一哪天大家翻了臉,那可是後患無窮啊。依我之見,不如直接收編了他們,如果他們答應效忠老大,再讓他們過來不遲。”
“不!”張衝堅決地擺手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答應不答應效忠關鍵是心裡如何想,真想跟着咱們幹,那他們一定會唯盛唐山莊馬首是瞻。如果人家只是想與我們合作,就算現在答應了,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遲早是會和咱們分道揚鑣的。”
“咱們完全可以自己幹。”戴敬道:“關鍵時刻派人出來充當土匪不就行了。”
“理論是可行的。”張衝笑了笑,道:“現在咱們缺的就是人手,反來複去就是那麼幾個人,到時候派誰出來?萬一讓人給認出來,那可真就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