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窗戶上,樓下的景色一覽無餘,世界白花花一片,光禿禿的楊樹失去了春季的生機勃勃,如我的生活般死水一潭。生活如同他媽一條散發着腥臭的小溪,我們掉了進去,在裡面做着無力的掙扎,不知在什麼時候麻木了,俗稱“適應”。
披件衣服,起了牀,拿了支2B鉛筆和一張阿曹用來畫蒼井空的4開的素描紙。我在安靜的走廊上,藉助燈亮,把紙壓在牆上,詩興大發,提起筆,揮揮灑灑地用龍飛鳳舞的“李氏字體”寫了一首詩《困獸猶鬥》:
我們很年輕
我們很迷茫
我們年少輕狂
我們對學業無能無力,我們前途無望
我們如狗一樣困在牢籠裡,做着困獸之鬥
我們花着爹媽的錢,做着非人的事兒
我們嚮往自由,卻無法完全衝破現實的束縛
我要飛,我要飛,卻怎麼也飛不起來
我被現實折斷了青春的自由翅膀
我的青春還剩多少,我不知道
不要緊,不要緊,至少我的靈魂還算自由、
至少我對未來的幸福抱着一絲幻想
人可以對目前的生活失望,但不能對人生絕望,因爲“目前”終將成爲歷史,而人生還很漫長
我沒有夢想,所以我很痛苦
我沒有夢想,所以我很空虛
我沒有愛的人,也沒有愛我的人,所以我很孤獨
我向往愛情,卻沒有資本
我們爲了什麼而活,活着又到底是爲了什麼
我不想如行屍走肉,可我又能怎麼樣
我對不起父母,我學業無望
我那麼的年輕、我那麼的迷茫
我該何去何從,我又能去向何處
自由!自由!向着自由的方向
我躊躅滿志地把這首詩用膠水貼在了散發着臭味的公共洗漱間,它寄託了我對生活的感觸。
人可以失去一切,但無法失去被理解的渴望。我渴望別人的理解,我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我喜歡的人不理解我,我唯獨把情感寄託於一首扯淡的詩上……
早上上廁所,見洗漱池裡的一個破毛巾被凍結了,我衝了好幾下,它依然固若金湯,泡在水中。我凝望了一分鐘,鬼使神差地跑回宿舍。
我匆匆回到宿舍,拿了拖把和阿曹的牙刷,隨後又鬼使神差地跑到洗手間,手持牙刷,用力地捅了捅那一坨硬東西,它扭曲變形了,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如果你當時在場,你會看到我得意地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滿臉自豪之色。
你可能說我無聊到了極點,但事實就是這樣,我不做過多的解釋和掩飾。
我擰開幾個水龍頭按鈕,欲把它衝軟,它陰魂不散地固定在那兒,幸好我早有先見之明帶了拖把。
把牙刷仍在地上,捲起袖管,朝手上哈了幾口熱氣,用拖把對準嗎破毛巾捅了幾下,我抽出拖把,撿起牙刷,洗漱池旁邊有個水壺,我打開壺蓋,熱氣騰騰的熱氣冒出來,我用熱水澆灌破布,它漸漸融化了,一股難聞的刺鼻味道瀰漫開來,我噁心兩下,跑回宿舍。
我未聞牙刷上的絲毫異味,這不足爲奇,人剛起牀那幾分鐘,嗅覺異常遲鈍。
我很小心地把拖把放在垃圾兜旁邊,把牙刷放入在阿曹的飯缸裡,我的動作很輕,生怕打擾了他人的休息。我不擔心阿曹刷牙時嗅到牙刷上的異味兒,他有鼻炎,應該聞不到任何氣味兒。我倒是擔心拖把,整個兒宿舍就阿曹一人有鼻炎,其他人知道拖把不對味兒後,會逼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最後再合夥兒找我算賬。
我打了個哈欠,望着上鋪的牀板,思考着幼稚而真實的問題,我覺得,我在學習的努力程度遠遠不及排便,想着想着,我情不自禁地失笑了。
樓道上,傳來人聲鼎沸,學生們匆忙洗漱、準備進班。我黯然傷神起來,小學時我成績優秀,鄰居經常拿我當學習楷模,批評他們自己家的孩子,說你看看人家小楓學習多好,人家起牀那麼早去上學,你也不比人家起得晚,人家學習那麼好,你說你怎麼混的?村裡的一些孩子嫉妒我,我被他們揍過幾次,因爲我成績太好了。
想到這兒我笑了,苦笑着對自己說,生活告訴我,人越長大越孤單,煩惱越來越多,成長沒有把我們帶向一種嚮往的美好生活。
似乎現在的生活總是不美好的,好的生活彷彿都是過去的?
現實告訴我,“現在”不怎麼美好,沒有誰能告訴我,未來的美好生活到底在哪裡,在大學嗎?老師們說,考上了大學等於是步入了天堂,天天睡大覺也沒人管你,大學很自在,就是累到吐血也得考上大學。媽的!隔壁大學的蘇晨告訴我,大學不好混,宿舍裡一羣垃圾整天打遊戲,搞得他失眠、崩潰。
我腦子裡想着亂七八糟的問題,想着想着睡着了,他們早走了,我進班的時候七點四十了,正巧碰到班主任,結果被罰佔了一個早上,又貢獻了五塊錢班費……
期末到來之前的那段漫長而又短暫的時間裡,校園及其附近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太平。
在週四的宿舍臥談會上,我們都感到很納悶兒,這幾天沒有聽到哪個傢伙被揍的新聞?
文祥哥說,最近二高風平浪靜,平靜的讓人害怕,這他媽太不正常了。
我說,表面平靜,背地裡可能更混亂,這幾天怎麼沒見老邵,猝死了嗎?
阿曹說,是啊,邵書記他媽怎麼不見人影了?
文祥哥衝我們擺擺手,說你們瞎操心什麼,閒着沒事幹,想人家了嗎?劉小力說邵書記腎虛,到處求中醫補腎。
我們哈哈大笑起來。
我咬了咬牙,很惱火地說,邵書記的腎衰竭了吧?人在做天在看,他利用職務之便和領導權威禍害了不少女生,必將遭報應!人在做,天在看!
耗子說,不對,是獸在做,天在看!
此時,一直躺在牀上沉默不語師兄突然說道,閉嘴!天下太平不好嗎?你們這羣孫子就是見不得太平,難道明天地震了你們才高興嗎?睡覺……
我說,閉上你的烏鴉嘴,睡你的去了……
師兄“料事如神”第二天果然地震了。
自古以來,平原地帶很少地震,二高地震之事史無前例,本次地震發生之前毫無徵兆,太突然了。
時間大概是凌晨一點多,我們在睡夢中感覺到牀突然晃動了幾下,隨後又聽到樓下一片譁然……
“地震了!地震了!……”那是校領導冒死通知一樓、二樓的重點班、特優班的學生逃命的聲音。
待到他們安全地跑到操場十多分鐘後,我們五樓普通班的學生纔在聽到有人拿着大喇嘛在底下大喊“地震了”。
幾個大嗓門的體育老師站在操場中央,七嘴八舌地地喊着“地震了”、“樓上普通班的同學們別睡了”……
那一天,我們幾個沒出去看黃色錄像,靠在牀邊的我被第一個吵醒了,打開窗戶,睜開眼朝下一看,灑滿月光的操場上人山人海,黑壓壓的一堆人頭。我嚇呆了,叫醒了打着呼嚕的阿曹,阿曹趴在牀上迷迷糊糊地說了句“這不是在做夢吧,操場怎麼那麼多人?”
爲驗證到底是不是在做夢,我跳下來牀,扇了阿曹一巴掌,我問他,感覺怎麼樣?
他精神了,罵了句,疼!楓子你有病吧,打我幹什麼?
不是做夢,我靠!我大喊一聲,地震了!大家掀開被子,拔腿就往外跑,我跟在後面。
樓道上亂作一團,樓梯上十幾個雪白的屁股壓成一堆,屁股們焦躁不安地扭動着,猶如蛆蟲,有的屁股被踩在下面,人聲、腳步聲、罵聲混爲一體,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地震帶來的恐懼瀰漫在整個樓道,人逃生的欲。望相當強烈。
我退回宿舍,打了自己一巴掌,使自己冷靜下來,想此時下樓要是倒黴的話可能被踩在樓梯上,那可就變成活生生的肉餅了。五樓的普通班學生數量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四肢發達、肥頭大耳的體育生,從五樓能活着跑到一樓的風險太大,競爭太激烈,樓梯建造的太過狹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