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蘇艾心覺得這句話說的就是現在的自己,吵架,緊接着失眠、惡夢,然後是此刻難纏的客戶,真是TMD啥煩心來啥——全趕上了。

馬上要進入公司的旺季了,每個人都忙得有些混亂,辦公室裡的人都在嘰裡呱啦的說着什麼,講電話的講電話,爭吵的爭吵,所有一切讓蘇艾心覺得更加煩躁不堪,對着電話裡的那個已經說過不下七遍的話題,火終於竄了起來,聲音都提高了N倍。

“林先生,你要是總這樣說,我們真是沒辦法合作了!那個零件我已經跟你們領導確認過不下三遍了,就是讓你們傳個回執單,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確認下來,你們這樣的效率讓我們實在太難做了!”蘇艾心說着,把手裡的文件‘啪’的狠狠摔在桌上,故意使了勁摔,明明白白就是要對方聽出不爽來。本來心情就不好,還碰上這麼個說不明白的茬,無法不讓她感到生氣。

“蘇小姐,不是啊,我們也不想這樣,對不對?我老闆經常出差,你也是知道的……”對方依然很無賴。

“那也不能因爲你們老闆出差,我們的檔案都不用做了?啊?你們老總一出門,你們都不用做事了?我就不信你們連個職務代理人都沒有,這樣也太說不過去了。”蘇艾心說這句的時候已經火藥味十足,抱着僥倖的心理,希望對方此刻能識趣回個確認的話,那這火就算收了,已經有好幾個同事因這邊的動靜探頭探腦了,她只想快點結束對話。

可惜對方還是死腦筋轉不過彎,“不行的,所有文件都必須經理簽字……”

什麼狗屁經理簽字審覈,蘇艾心已經聽不進去了,直接打斷,“林先生,我跟你說,這份文件今天務必要幫我們回傳,我們老大也已經很生氣了,你們這樣一拖再拖的態度真的太讓人失望了。”

話說到這句,如果收尾便好,可是蘇艾心的話像失了靈的剎車,急急的又補上了一句, “林先生,希望你們尊重一下我們的難處,那份文件我今天是務必要放進褲襠的!!”

褲襠!!!!

話說的很大聲,幾乎是一出口的同時,蘇艾心的冷汗就下來了,心底有一個崩塌的聲音:媽的!完了!

剛纔還菜市場般的辦公室,突然就,滿堂皆靜。

可怕的安靜,讓蘇艾心額頭冷汗直冒,臊紅着一張臉,語無倫次起來,“我……額……不是,林先生……呃……那個,我們是要存文檔的……哎,我……”

蘇艾心欲哭無淚,褲襠都出來了,這人,丟大發了!還那麼大聲的衝着客戶說……實在是……

蘇艾心真想用手裡的話筒把自己砸暈過去,醒來可以當什麼都沒說過。

匆匆結束了對話,蘇艾心都聽得出話筒裡那個姓林的王八蛋憋着笑的聲音,那一瞬間,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會有‘殺人滅口’這個詞。

坐在後邊的同事劉芳雲不知死活的湊過來腦袋看似關心、實則八卦道:“嘿,艾心,你沒事吧?”若有似無上揚的嘴角出賣了她想笑的心情。

“笑吧笑吧,小心別憋死。”蘇艾心也知道丟人,但人爭一口氣,這態度還是要堅持住的,十分阿Q的自我排解,“我能有什麼事,不就口誤嗎,誰沒有個口誤啥的,有什麼好奇怪的!”

韓吉峰走後,劉芳雲接的手,雖然一開始相處摩擦很大,但一段時間下來,蘇艾心也釋然了,劉芳雲是個不難相處的女生,再加上同歲,久而久之,倆女生講話也就沒了芥蒂,平日裡你一句我一句慣了,蘇艾心說話便沒了顧忌。

“不是啦,我不是說那個,我是看你今天臉色不好,好像情緒也不對啊,行不行啊你?”劉芳雲這下顯得很真心了,頭靠得更近,毫不客氣的看着蘇艾心的黑圓圈,越看越覺得自己說得對,“天,艾心,我怎麼覺得你印堂都發黑了!”

“你才印堂發黑呢,去去去,死邊上涼快去,姐就是沒睡好,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做事做事。”蘇艾心開始攤手轟人,心想不是自己不是這麼喜怒形於色的人才是,怎麼會這麼疏忽。

“真的呀,你還別不信啊,你自己去看看,真沒騙你,絕對國寶。”劉芳雲對自己的發現信心十足,被蘇艾心推着還不依不饒的補充。

就算劉芳雲不說,蘇艾心也知道自己臉色暗淡無光,一夜輾轉反側到凌晨,閉上眼就是管少彬的影子,睜開眼又是令人窒息恐懼的黑暗,遲遲進入夢裡,卻不過是從現實裡的混亂過渡到另一個錯雜混亂的世界。

這樣糟糕的一個晚上,讓蘇艾心精神渙散,渾身無力,要不然也不會一大早就鬧了個這麼大的笑話。然而,這邊還沉浸在剛纔的‘褲襠事件’裡沒完沒了的時候,蘇艾心在廁所裡又聽到了一段幾欲讓她噴血的對話。

只聽到洗手檯那個方向有個聲音說,“你最近好點了沒?我聽他們說的時候嚇死了,怎麼那麼嚴重啊。”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很多了,我也沒想到會暈倒,可能那天狀態不好。”

廁所裡這樣的閒聊,並不少見,話題多而廣,蘇艾心聽得多了也沒多在意,坐在馬桶上心神渙漫的想着等下就把手機卡送過去給管少波好了,這時便聽到了看似漫不經心的兩句對白,卻震驚得蘇艾心差點沒從馬桶上掉下來。

“像你這種情況,平時應該多吃一些大便的。”先前的女人關切的說。

“嗯,我知道。”另一個女人應。

“……”蘇艾心被雷得不知所以,坐在馬桶上使了一半的力,一下就無力感了。

以自己目前這種神魂顛倒的狀態,蘇艾心也能肯定是自己聽錯了,可是,聽錯也能聽得如此和適宜,如此貼切天時地利,真是讓人實在汗顏。

終於等到那倆人走了,蘇艾心才灰溜溜的從裡面出來,應面撞上從對門出來的劉芳雲,“哎呀!”額頭撞額頭,倆人同時痛呼出聲。

“艾心,你不是吧,走路都不擡頭的,痛!”劉芳雲捂着痛處,誇張的齜牙咧着嘴。

“你還不是一樣眼睛長額頭上,不看路,還怪我。”蘇艾心揉了揉額角,真的很痛。

“吶吶,看在你印堂發黑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自己看,沒騙你吧?我懷疑,你昨晚不是掉煤堆裡了吧?你看你皮膚泛黃,黯沉乾燥,脫皮粗劣……”劉芳雲本着女人對女人的苛刻觀察力,也不顧自己額頭上疼了,拉着蘇艾心湊到了洗手鏡前,湊得快要把鼻子貼上去了的近,戳着她的臉,指指點點,用最不靠譜的形容詞揭着蘇艾心的傷疤。

鏡子裡的蘇艾心,兩眼無神,眼窩深陷,平日裡總是咧着嘴高揚的脣角此刻也是往兩邊無精打采的撇着,黑圓圈自不用說了,整張臉看起來確實就是一付萎靡的狀態,蘇艾心自己看着都覺得老了好幾歲。

“你大爺的,我也就一個晚上沒睡好,臉色差點,被你說得好像即將不省人事駕鶴西歸一樣。”蘇艾心無奈的翻白眼。

“是一個晚上沒睡好,還是一個晚上沒睡?”劉芳雲一針見血的戳在蘇艾心的痛處上,“說說誰讓你不高興了,讓姐姐替你分析分析,啊。”

還姐姐呢,蘇艾心冷笑一聲,看着劉芳雲翻白眼,“切,就你跟神婆似的,好像什麼都逃不出你的眼睛,神神叨叨的,滾邊上去,我好得很,什麼事都沒有。”擰開水龍頭,自顧自的洗起手來,傷心的事向來還是不提爲好。

“呦?傲慢!!”劉芳雲樂了,“我就喜歡你這犯賤樣!”

噗……

蘇艾心慶幸自己沒在喝水,誰喝誰噴。

不知道這女人腦子裡裝什麼的,思維夠扭曲的。蘇艾心憤憤的這樣想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要比對方更加扭曲得多。

“誒,剛纔有兩個女生在討論什麼昏倒什麼的,你有沒有聽到?”蘇艾心藉着轉移話題,問出自己的疑問。

“嗯,有啊,有什麼奇怪的。”劉芳雲對着鏡子不厭其煩的用沾了水的手撩撥着額前掉下來的幾縷頭髮,回答得漫不經心。

“行了行了,就算你把頭髮梳的再油光,單眼皮也不會變雙眼皮的,別折騰了。”蘇艾心看着她的動作,心情突然就變好了許多,好像看到了曾經自己也這麼幼稚過,“你說,她們剛纔討論說要多吃什麼來着?”

“鈣片啊。”劉芳雲很不解的看着蘇艾心,不明白這女人怎麼就對這無聊的話題有興趣,“怎麼啦?”

“額,沒什麼。”

鈣片!原來是鈣片!!

蘇艾心在心底對自己小汗了一把,果然是自己抽了,說錯就算了,又聽錯,看來今天要提點精神了,再糗一次,真是要上公司娛樂頭條了。還好這鈣片的事沒對誰說,不然又得在‘蘇艾心丟人案例’裡劃上一筆。

“誒,還沒說失眠的事呢?說嘛說嘛,最近生活太枯燥了,枯燥得我這朵嬌花都要枯萎了,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來讓姐姐開心一下?”見蘇艾心轉身要走,劉芳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摟過來壓低了聲音,決定三八到底。

‘嬌花’都出來了,好在蘇艾心平時對她的肉麻有了一定抵抗力,也只是在心底裡哆嗦了一下而已,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蘇艾心說得很正經又嚴肅,“吶,我真有事,別纏着我,我先去趟生產線,等下回來再說。”

“生產線?你去生產線幹嘛?”

“我又不是十萬個爲什麼,怎麼問題那麼多啊,去,煩着呢。”蘇艾心不理她了,甩甩手,三步五步就出了研發部,消失在劉芳雲的視線裡。

蘇艾心當然沒心情跟她複述事情原委,想起管少彬摔了手機走後,自己還孤零零的坐在水泥地上哭,真是佩服當時的自己,都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會有勇氣做那麼瓊瑤的事,而最讓蘇艾心覺得自豪的是,當她哭完了,還不忘爬起來找管少彬摔碎的手機殘骸,併成功的找回了手機卡。

不能不說,蘇艾心真是個感性而又不失理性的、又現代又經濟的女人,吵架歸吵架,還不忘善後。當然,這只是她自己的感慨而已。

時過境遷,當某天再提起這段往事,蘇艾心指着管少彬的鼻子,唾沫橫飛,“管烏龜,我告你,沒事別給我摔什麼手機什麼電飯煲的,別以爲摔個東西老帥了,我呸!錢啊,兄弟,白花花的銀子,你跟它過不去幹嘛?你要實在想摔,摔枕頭去,我也不攔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我也不用丟人現眼的還要去草叢裡挖手機卡。”

管少彬笑抽了,摟着蘇艾心上氣不接下氣,“大媽,你這售後服務做的太好了!”

當然,這是後話了,此刻蘇艾心還在想着怎麼把這手機卡還回去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