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戲份仍然在山上。
詢問過旅館老闆之後，劇組找到了一片長着白蘑菇的窪地。
樂瑤的身份設定是一個研究植物的學者，所以也需要拍攝一點體現這個身份的內容，結合地方特色來說，這種本地產的蘑菇最好找也最好拍。
然而這一次劇組一行人真切的體會了一把看山跑死馬，明明指的那個山窩看着就在眼前，硬生生走了快一個小時纔到。
一方面是山路繞，一方面也是下了好幾天雨，山路泥濘不好走。再加上劇組工作人員大多都拿着設備道具，更是在這基礎上負重加倍。
到了地點，搭建機器演員換好服裝就位，明明早上八點就出發了，開拍的時候卻將近中午。
化妝師一邊給喬初陽補粉，他一邊抓緊最後的時間看着劇本。
“昨天晚上沒睡好？”化妝師小姐姐問他，“臉有點浮腫。”
喬初陽點點頭，一邊打了個噴嚏。
山裡早晚溫差大，昨天晚上比前兩天更冷，他穿着短T睡覺鬧得有點兒輕微感冒，早上起來什麼都沒幹先吃了一頓藥，還是衛灃給的。
感冒藥吃了就讓人想睡覺，然而緊張的拍攝安排沒能給他這種空閒，一路走山路過來他覺得自己背後有點兒出虛汗，整個人也沒什麼精神。
衛灃在一邊看着，問小周：“有沒有備熱水過來，給喬初陽喝一點吧。”
小周爲難，“沒有準備太多，剛纔在路上喝完了，只剩下涼的礦泉水了。”
“要不……”旁邊小楊正準備說話，說了一半又憋了回去。
他本來打算說自己給衛灃準備的還有滿滿一壺，但是突然想到待會兒說不定衛灃自己也需要，別人家的藝人助理該做的事情他也沒必要多嘴。
沒想到衛灃直接走過來從他帶着的揹包裡拿出了自己的杯子，遞給喬初陽說：“不介意的話喝一點吧，小周拿個——”
杯子過來。
衛灃還沒說完，喬初陽打開杯蓋就喝了一口，他後面的話就沒有接下去了。
嗯……算了吧。
他妥協地想。
這兩天沒拍戲過得跟度假似的，喬初陽沒事幹就跟在他後面轉，兩個人的關係比之前也要親近很多。
他給的一些關於演技上的意見，喬初陽也非常認真地理解學習。他漸漸覺得，這個小孩兒跟外界強制性地給他籠罩上的光環完全不一樣。
拋開業界頂尖偶像的外衣，他只是一個單純的、上進的年輕人，爲自己的事業認真地煩惱着，很快就能對別人心無芥蒂，喜歡害羞的地方有些孩子氣，有些地方對自己剋制得有些過分。
比如說爲了保持身材，衛灃每天都會自己做點簡單的鍛鍊，看見喬初陽剋扣自己的飲食節食得非常辛苦，就建議他跟自己一起鍛鍊，但是被喬初陽拒絕了。
他說他之前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但是這次他演的是一個長期臥病再牀的人，顯得體弱一點比較好。
“沒有哪個病人還渾身肌肉硬邦邦的吧？”喬初陽當時笑着說。
嗯，好感又上升幾分。
……好像變得更喜歡了。
——衛灃的性取向爲男這件事，可以說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
入行這麼多年，他一直沒什麼緋聞，大家都以爲是他自己潔身自好，說不定什麼時候突然就找個條件差不多的業內人士結婚了，甚至有很多人都覺得他是不是早就已經隱婚生子了，私生活簡單得有點過分。
其實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
畢竟身處這樣一個環境中，周圍的人在鏡頭面前表現得清純無比，實際上私生活混亂不堪的他見得太多了。表面上笑意盈盈，轉身就對你插刀的也不在少數，他在不知不覺中，對人豎起了一塊很厚的壁壘。
最初見到喬初陽的時候，他也只是覺得大概又是一個被粉絲寵壞的小偶像吧。
然而對他漸漸瞭解多了，越發覺得喬初陽其人簡直跟他那雙眼睛表現出來的東西一模一樣——真誠熱情，讓人嚮往。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陰暗的一面的話，衛灃有點自私的希望喬初陽沒有，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是清晨的第一縷光，給人希望。
這樣意識到自己的心境之後，衛灃漸漸變得不能把喬初陽當做一個普通的工作夥伴來看待了。
“……我喜歡的人是你，滿心都是你。”
他那天對喬初陽說了這樣的臺詞，然而一瞬間他自己也變得糊塗起來。
自己難道是認真的嗎？爲什麼感情自然地涌現出來、都快忘了是在演戲了？潛意識在叫我這麼做嗎？
他內心不斷地審問着自己。
來到這裡之後，跟喬初陽單獨相處的機會變得更多了，而且沒想到還變成了兩個人睡在一張牀上的情況。
那天晚上他平躺在牀的一邊，還能夠聽到喬初陽因爲睡不着所以不太規律的呼吸聲，於是在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
嗯……試探一下吧？
人人窺伺的寶物就在自己身邊，他貪心的想要佔爲己有，但是若是那個寶物不願意被他所擁有，那他一定會好好地完璧歸趙。
*
一天的拍攝順利結束，衆人收拾東西沿着來時的山路趕回去，要是在山裡待到天黑就麻煩了。
大家都十分疲憊，道具助理不必說，特別是攝像師，拍攝之餘還要兼顧器材，一個個都累得說不出話。
喬初陽覺得自己的感冒好像加重了，腳下都有點漂浮，但也咬牙忍着，告訴自己馬上就要下山了。畢竟不只他一個，大家都很累。
衛灃留意到了他的不對勁，特意跟小周換了個位置，走到了喬初陽身後。
危險的一刻就是這時候來臨的。
因爲下雨的緣故山間小路土質綿軟，喬初陽忽然踩到了什麼腳下一滑，身體立刻跟着失去了平衡，往山坡一側倒了過去。
跟在他後面的衛灃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他，然而單手無法承受他整個人的重量，於是也被喬初陽拖了下去。
兩個人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從山坡上滾落了下去，瞬間消失在了茂盛的草叢之中，看不見了。
“快點救人！”洪橙着急地大喊。
接着就有劇組身強力壯的工作人員想要順着山坡下去，卻被領路的當地人阻止了，這裡坡度太陡，貿然下去絕對會受傷。況且天馬上就要黑了，劇組器材也不少，先下山備好照明物，多叫一些人來幫忙更好。
此刻山坡下面，衛灃左手抓住了一個凸起的樹樁，右手拉住喬初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側面不遠處有棵大樹，那一塊比較平緩，兩個人於是挪動到了那邊。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已經距離滾下來的地方很遠了，上面的說話聲人影什麼的全都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沒事吧？”衛灃問。
兩個人混着落葉泥土什麼的一起滾落下來，都十分狼狽，喬初陽頭髮裡還插了一片葉子，他搖搖頭，然而再想動一下的時候忽然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腳踝。
衛灃把他的褲腳拉起來一看，那裡已經開始紅腫了。
劇痛讓喬初陽臉色都開始發白，衛灃皺着眉神情認真，輕輕把他的腿放平在地上，“不要動，應該是扭傷了，忍過這一陣就會好一點。”
喬初陽點頭。
他留意到衛灃左手上沾了很多泥，然而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大片擦傷，正在往外滲血，“你的手……”
“沒事，小傷而已。”衛灃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這時候喬初陽的疼痛已經開始緩和了下來，衛灃道：“試着動一下腳感覺一下。”
然而喬初陽只微微動了一下就疼得說不出話。
“可能傷到骨頭了，”衛灃讓他靠在旁邊的樹幹上省一點力氣，“洪導他們應該馬上就會安排人過來救我們，”
“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不然你也不會跟我一起滾下來了，”喬初陽在疼痛之餘心情低落，“接下來還要拍戲，這要怎麼辦啊，進度都要延遲了。”
衛灃覺得心疼，又被這個小孩兒鬧得有點好笑，伸手把他頭髮上的葉子取下來，“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的傷吧，拍戲什麼的總會有辦法的。”
過了沒多久，天色將黒，山裡的寒氣起來了，來尋找他們的人還沒有蹤影。
喬初陽覺得有點餓，而且寒冷傳遍全身，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發抖。
衛灃跟他緊緊挨着靠了過來，伸手把他撈到了自己懷裡，用自己的外套罩着他的背後。對方的體溫通過緊貼着的部位傳到了自己身上，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多餘的話。
過了一會兒，喬初陽突然小聲說：“衛灃，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