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第一天晚上跟衛灃一起住,開始喬初陽心裡其實是非常緊張的。

從那天拍了學校戲份開始,他對衛灃就小心翼翼的,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夠跟他保持一點距離,只是現在他不僅保持不了距離,還要跟他睡到一張牀上去了。

“你先洗澡?”喬初陽站在牀邊問,一邊心裡瘋狂吐槽這種強烈的419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看出來對方在有意遷就自己,衛灃也沒有拒絕,點點頭洗澡去了。

這地方或許是因爲偏,所以網絡信號也不太好,4G硬生生給你憋成2G,加上入夜了也沒什麼消遣,喬初陽只有坐在牀邊翻劇本。

屋裡的燈是那種老式的燈泡,發出來的光是暖色的,就着看字有點吃力,而且白天長途跋涉,喬初陽看着看着漸漸覺得有點困。

衛灃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少年趴在牀上,從他這個方向看過去只覺得腰細腿長。微微閉着眼睛,因爲眼睫又長又黑,所以十分明顯,他單手撐着臉,但是卻扛不住睡意涌上來,頭往下墜了一下,立刻被自己嚇醒了。

他心裡微微一動。

喬初陽擡頭看見衛灃出來了,雙眼朦朧地爬起來找出自己的換洗衣物,“……我去洗了……”

衛灃答應一聲,坐到了牀邊,才發現喬初陽剛纔是在看劇本。

因爲電影是根據小說改編的,原著有百萬字,把這麼多內容融合在一部兩個小時的電影裡本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所以劇本相對於一般的電影劇本相對來說要更長一些。

而且有很多鏡頭雖然要拍,在最終剪輯過後卻不一定會被用上,所以電影的長度對於觀衆和演員來說是不一樣的,可能演員用心詮釋演繹了十幾頁的內容,最後只用上一兩分鐘,這是常有的事。

喬初陽的劇本上,他自己的臺詞用記號筆標了出來,然而越看衛灃越覺得這個工作好像是喬初陽自己做的。

一般來說劃劇本臺詞都是助理幫忙做的,但是喬初陽的劇本除了把臺詞劃出來,旁邊還標了一些小小的表情符號和圖畫。

是那種用普通的黑色水性筆畫的簡筆畫,只有簡單幾個筆畫卻十分生動形象,在有的臺詞後面,喬初陽畫了一個笑臉,也有皺眉、疑惑等等表情。

往後翻幾頁,還有喬初陽在看劇本的時候隨手畫的一些畫,各種小動物、卡通人物形象、甚至還有標示天氣的小圖標,不過畫得最多的是一種卡通狐狸。

躺着的、打滾兒的、吃東西的、睡覺的,各種狀態都有,偶爾還會在旁邊畫個小對話框,寫上一兩句話。

劇本前面有一些戲份已經拍過了,衛灃翻到學校告白那一頁,喬初陽在右上角也畫了那隻狐狸,狐狸一臉嚴肅,卻擺了一個太極拳的姿勢。

這是什麼意思?

正翻到這兒,喬初陽出來了。

他洗澡快得多,隨便套了一件體恤短褲就走了出來。最近天氣變暖了,所以他晚上睡覺不愛穿多。

他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隨意地一轉頭看過去,忽然意識到衛灃手裡拿着的是自己的劇本,臉騰地紅了起來,慌張地走過來奪了回去,“……不要亂翻!”

衛灃對他這個害羞的表現很感興趣,挑眉道:“抱歉,放在這裡我就拿過來看了一下。”

喬初陽突然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合上劇本結結巴巴地說:“沒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演技不好,上面好多都是我自己瞎琢磨亂畫的東西……”

衛灃回想起來,好多喬初陽自己的臺詞後面都畫了困惑之類的表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應該可以解答你一些疑問。”

這是他們合作這麼久、見了好多次面來,第一次沒有別人在場的、僅此兩個人的長時間相處,在這種心平氣和的悠閒氣氛裡,喬初陽的防備也開始慢慢卸下,那種小心翼翼感也消失了。

“真的可以嗎?”喬初陽的語氣透露着真實的困惑,用毛巾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我不懂的地方很多的,因爲我不是專業的嘛……”

衛灃微微偏了一下頭,“其實不用特別在意這個的。”

“嗯?”

“科班出身代表不了什麼,非科班的名演員大有人在,演技好的數不勝數,關鍵在你自己。”

說起來,這是喬初陽進入業界兩年以來,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

一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演技僵硬的——但是許多導演並不在意,反正有人氣拍出來有話題就可以了,對這樣的偶像派也不能苛求太多,所以他一直在演同類型的角色,也沒有人指導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演到了現在。

衛灃一點醒,他才發現自己長期陷在這樣一個淺顯的困境之中,於是他愣了愣,道:“說得也是……”

衛灃翻開劇本,這一頁是預定明天要拍的內容。身患重病的姜彤也被樂瑤帶到了山裡,兩個人好不容易登上了山頂,姜彤也卻哭了起來,這時候的一段臺詞。

“你覺得這裡應該怎麼表現呢?”衛灃問。

“姜彤也應該是看到美景,然後聯想到自己生命要走到盡頭,所以傷心吧,劇本寫了要流淚,我可能哭不出來……”

“不哭也可以喲,不要侷限在劇本上,”衛灃低頭微笑,“如果是你自己的話,在這種場景下你會怎麼樣呢?”

“如果是我的話……”喬初陽的話音漸漸消失。

“明天再告訴我吧,如果是你自己的話,你會怎麼做,”衛灃把牀上的東西收拾起來,準備睡覺了,“演繹這個角色的人是你,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會怎麼做,他就會怎麼做。”

明明剛纔還累得馬上就要睡着,喬初陽卻因爲跟衛灃的這一段交談夜不能寐了。

旅館的雙人牀不大,兩個人睡着中間隔着的距離很短,他能夠聽見衛灃平穩的呼吸聲,只要他的手臂稍微往旁邊挪個五公分,就能碰到衛灃的手。

腦子各種各樣的念頭雜亂在一起,窗戶外面有月光照進來,他隱約能夠聽見外面的蛙鳴。

於是就這樣慢慢睡着了,夢裡他站在山崗上,看見一個面容模糊的少年站在不遠處眺望着羣山,他忽然有一種感覺,啊,那是姜彤也啊。

他是什麼表情呢?

正想過去看一看的時候,他就被鬧鐘吵醒了。

旁邊沒有人,衛灃已經起牀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臉,讓自己從夢境一般的恍惚之中清醒了過來。

喬初陽洗漱完畢下樓,劇組工作人員也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簡單吃了早飯,就開始了這一天的拍攝。

而在到了昨晚跟衛灃討論過的那一段的時候,喬初陽站在原地,擡眼能夠看見雲霧中的遠山、滿眼的新綠,而愛人就在自己身旁。

他忽然看着衛灃笑了起來,一下子撲進了對方懷裡。

如果他是姜彤也的話,此刻一定幸福得不得了,心裡的愛滿到快要溢出來了。

衛灃伸手環抱着他,對方就像一隻渾身暖烘烘的小動物鑽到了自己懷裡,毛絨絨的在對自己撒嬌,他情不自禁也笑了起來。

“怎麼了?”他說着樂瑤的臺詞。

“沒什麼,太開心了。”喬初陽說,他慢慢站直了,看着衛灃的臉,眼淚從眼眶裡落了下來,臉上卻還帶着笑。

如此的幸福又如此的悲傷,愛與無奈交織在一起。

這兩個人做出了劇本之外的行動是洪橙沒有想到的,而且如此流暢自然水到渠成,更是出乎她的想象。

喬初陽從開拍以來一直非常聽話地努力接近她的要求,但是她總覺得他還是缺少了點什麼,然而今天這一段跟衛灃的對手戲,那種感覺完全消失了,這就是她要尋找的姜彤也。

“太好了……”她震驚之餘看着旁邊談笑着的兩個人,語氣肯定地喃喃道,“他們倆昨天晚上一定發生了什麼。”

旁邊幫忙拿東西的小周耳朵尖聽見了這句話,驚慌地看看洪導又看看那兩個人。

昨晚發生了什麼?

昨晚發生了什麼!

聯想到這部電影的題材,再想想喬初陽性格又軟衛灃又那麼強勢……不會真的被推倒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小周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沒能保護好喬初陽,寧哥我對不起你……”

拍攝時間是四月末,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運氣不好,從這天拍攝結束後的第二天開始,外面就一直在下雨。

因爲如此也無法開工,衆人都窩在旅館裡。

衛灃倒是有空就帶着他的漁具出去釣魚了,因爲實在太過無聊,喬初陽也開始跟着他一起去釣。

只是他不太能夠靜下心來等那些只有食指長的小魚上鉤,總是容易被別的東西轉移注意,再提起竿的時候魚餌早就已經被吃掉了。

就這樣,衆人沒事找事做地迎來了第四天,早晨起來天雖然還是有點陰,但是已經沒有下雨了。

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事兒,這裡一大幫子人都是要開工資吃飯的,洪橙於是決定今天開工……這個無比讓她後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