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等從樹後出來後, 這些時日出盡風頭的將帥人才薛大公子的臉上,已經有一左一右對稱的深深紅印了。

薛大公子臉上笑眯眯的樣子,似乎並不以此爲恥, 反而以此爲榮。兩道巴掌印清清楚楚地惹人注目, 田福生一衆人的驚奇視線投過去, 也沒見這位大爺表情有絲毫的難堪和羞愧。

薛遠坦蕩大方極了, 把俊臉上的東西當做展示, 長眉微展,雙手背於身後,悠然跟在顧元白身旁。

顧元白麪不改色地往湖邊而去, 神情之間有隱隱的若有所思。

因爲這隱隱的若有所思,他都忘記立即去懲治薛遠的放肆了。

薛遠落得遠了些, 周邊的侍衛們一眼又一眼地往他臉上看來。侍衛長憋了一會, 沒忍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薛遠伸手摸了摸臉側, 頰邊頂起,突然笑了, 暗藏得意,“羨慕?”

侍衛長:“……”

薛遠看着別人吃癟,心中爽快了起來,他腳步輕鬆,餘光瞥過走在前面的顧元白, 看了一會兒, 才移開視線, 勾脣笑了。

聖上的衣物貼合身形縫製, 每個月都有新衣朝着宮殿送去, 顧元白穿的衣服,無論是常服還是正經無比的禮服, 帝王的繁複和嚴肅已經從這一身身的衣物上展露了出來。

看着只覺得威嚴,並不讓人敢升起任何褻瀆之心。

但每一步的走動之間,袍腳隨着邁步而輕揚,好似又給了人可以窺視的地方。

小皇帝啊。

薛遠喟嘆,太合他心意了。

*

等這一日過去,皇帝四日後將啓行去避暑行宮的事情,已經傳了下去。

各王公大臣和皇室宗親早已準備好隨時啓程了,聽到命令後,當即開始做起了最後的準備。

他們在避暑行宮外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府邸,行宮之中也有各處辦事的衙門處。如今七月半,前半個月,熱得腦子都不清楚的各位大臣和宗親,最期盼的就是皇上準備遷到避暑行宮一事。

避暑行宮位於京西旁的河北處,夏季清涼,冬季溫暖,雨季繁多,乃是真正的四季如春之景。

宮中的人也在忙碌地準備着最後的東西。這日,戶部尚書前來拜見顧元白,同戶部侍郎一起向聖上稟告先前剿滅反叛軍與所獲得捐款的總共數量。他們兩人紅光滿面,笑容都止不住,具體數目一報,顧元白都反應了一會兒,纔回過了神。

現在江南和荊湖南兩地都被牢牢實實地把握住在皇帝的手裡,江南,魚米之鄉,福得流油,光踏平了那羣豪強所獲得的資產,就可以夠填滿數個國庫,可以將全國的糧食倉肉倉給填得滿滿當當。

這些豪強十幾年的積攢,總數量大得驚人。

更別說從四面八方涌來京城的捐款,直到現在,這些捐款還在源源不斷地被京城收入,這兩樣來源,猛得把戶部都給砸暈了。

“即便是我朝最爲繁盛的時候,國庫最爲充足的時候,”戶部尚書笑得見牙不見眼,謙虛地道,“也比不得如今的十分之一。”

顧元白回過神來,心中也是高興,但也還能冷靜,他玩笑道:“如今不叫喊着說朕浪費銀錢了?”

戶部尚書訕笑:“臣怎麼敢。”

顧元白哼了一聲,“朕以後養兵、修路、造船,都給朕大方點。”

“是,聖上今日說的話,臣與大人必然時時刻刻放在心上,”戶部侍郎在一旁也笑着道,“聖上,臣與大人來此,其實也是爲了修路一事。”

中國古代每個朝代每個州縣都會去修官道,官道可以由任何人在其上行走,卻不允許任何人將其佔爲己有。

各州府的官道其實都已修建差不多了,如今只是修繕或者補上以往未建起的交通,兩位大人來此,正是爲了詢問聖上是否要多費錢財,將各道路修到縣鄉的問題。

古代修路,多是土、石、磚、瓦爲主角,古代的修路水平其實比顧元白想象之中的要好,漢代的石板路已經修建得光滑平整,唐代保留到如今的道路也是十分整齊乾淨。

特別是秦朝修的大秦直道,從西安一直修到內蒙古,幾乎就是一條直線,遇山就挖山,有水就架橋,道路寬度可並駕行駛四兩馬車,即便到了後世,因爲此道修建得路基太密,仍然沒有樹木能從中長出。①

在修路一道上,已經不需要顧元白多去費心。他聽聞此,當然是點了點頭,“將道路都修到鄉鎮之中,修到他們的村子裡,打破他們的固步自封,這是朕的要求,也是朕在位時的目標。朕不要求一步就能完成,慢慢來即可,稠密的驛站點要彼此暢通,使運輸不絕。兵鋒所至,驛站隨伴,懂了嗎?”

說完之後,看着戶部尚書和戶部侍郎,顧元白恍然大悟,“修路是工部的事。”

“你去將朕說的那番話轉告給工部尚書,”顧元白失笑,“湯卿,工部尚書怎麼沒同你來?”

戶部尚書湯大人笑道:“臣這不是來問問聖上修路費用幾何?這話若是被吳大人聽了,又得和臣吵上一番了。”

說完此事之後,兩位大人將摺子放下,行禮離開了。

戶部上的摺子,收取分支寫得一清二楚。顧元白拿起細看,果然掙錢會使人快樂,他看着看着,不自覺地,臉上就帶出了笑意。

等午時一到,薛遠比田福生還要準時,“聖上,該用膳了。”

顧元白才放下奏摺,心情愉悅地用了午膳。

膳食之後,宮侍在屏風後爲聖上換上午睡的薄衣,薛遠等人在外頭恭候。過來一會兒,聖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語氣慵懶響起,“薛卿,朕明日就會下旨,你能力出衆,實力非凡。待在朕的身邊着實委屈,等今日回去了,就在府中等旨吧。”

薛遠一聽,臉色冷了一瞬,手指緊握,“臣不覺辛苦,待在聖上身邊怎能會覺得委屈?”

竟然這麼快,是因爲他之前所說的那些話嗎?

薛遠早就做好了迎來顧元白雷霆手段的準備,怎樣的懲治都可以。像他說的那樣,讓他流血都可以。

可就等來了顧元白這麼快下發的一紙調值。

薛遠表情難看,他寧願挨罰也不想離開顧元白的身邊。

顧元白換好了衣服,又拿着帕子清洗了臉,水聲在屏風後響起,薛遠耐心等着他的話。好不容易,顧元白纔出聲,“都是你該得的賞。”

意思就是非調不可了。

薛遠頓時冷笑一聲,恭恭敬敬道:“臣遵旨。”

*

賞賜應快不能慢,在讓各位功臣休息一日之後,第二天,論功行賞的聖旨就下來了。

作爲抓到了反叛軍主力軍的主將薛遠,更是一口氣從從五品的都虞侯,升爲了步軍副都指揮使。調到步軍營中統領步兵,官職上升,但人卻被調出了皇宮。

薛府一家都是喜氣洋洋,薛遠獨自沉着臉領了聖旨,面對着宣讀聖旨的太監,露出的笑都有些面無表情的味道。

看着他難看的臉色,薛將軍罵了他數句,但這次的薛遠卻跟沒聽見他的話一般,獨自臉色沉的可怖。

這就有些嚴重了。

別人罵薛九遙,薛九遙不還嘴,這很不同尋常。

薛將軍閉了嘴,吩咐別人別去煩他,省得誰直接惹怒了薛府的這個大瘋子。

薛府臥房。

薛遠這裡有三樣顧元白的東西。

湖中撿去的手帕,宮中顧元白擦手的帕子,還有那盞白玉杯。

薛遠現在就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這三樣東西,眼中晦暗不明。

半晌,他叫來奴僕,“去將薛二公子搬過來。”

薛二公子被薛遠打斷了腿,從骨頭裡就斷成了兩半。如今還只能躺在牀上,吃喝拉撒都讓別人伺候着,不能經受折騰。

但薛遠一句話,薛二公子不敢不聽,他被奴僕擡着到了薛遠的門外,見薛遠連門都不讓他進,他只好躺在廊道里,扯着嗓子喊:“大哥叫我?”

薛遠陰森森的語氣從門內傳來:“你上次找我是想說什麼?”

薛二公子打了一個寒顫,都後悔上次來找薛遠了,他聲音越來越小,“安樂侯府的世子罵我是殘廢,他還慫恿我上樑吊死、投湖自盡,我看不慣他,就想找大哥你教訓他一頓。”

薛遠沒出聲,薛二公子越來越害怕,最後竟然都發抖了起來。

良久,薛遠才冷笑一聲,“老子去給你教訓安樂侯府的世子,而你,給老子想想辦法。”

他語氣像是地底下的惡鬼,陰沉得駭人,“給老子大病一場。”

*

顧元白昨日剛放下去的論功行賞的聖旨,第二天就被薛遠推辭了回來。

他上書了一個摺子,摺子裡的內容就是薛二公子重病,病情來勢洶洶。薛遠身爲兄長,無比擔憂家弟,因此暫時推拒聖上的任命,想要留在府中專心照顧薛二公子。

否則拿着皇帝的俸祿,卻心神不安地完成不了自己的職責,最後也只是辜負了聖上的信任。

顧元白將摺子往桌上一扔,轉頭問田福生:“你怎麼看?”

田福生訕笑兩下,心道薛二公子的腿都是薛大人打斷的,如今說這樣的話,真把人噎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想必薛二公子病得很重,”田福生委婉地道,“瞧瞧,薛大人都急了。”

顧元白似笑非笑,“他是把朕當傻子。”

但人家這摺子寫的好,兄友弟恭,做兄長的想要照顧弟弟,誰也不能攔着,皇帝也不能。

索性顧元白不在意,他隨意道:“既然如此,那便讓宮中的御醫去薛府瞧瞧,再配上幾份藥材帶過去。”

田福生:“是,小的這就吩咐下去。”

“順便去同薛遠說上一句,”顧元白翻開另一本奏摺,拿起毛筆,漫不經心道,“朕等着他可以上值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