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父親的回憶(二)

我們陰店商人眼中的黃金肉其實就是老鼠肉,因爲老鼠是地底下最好找的動物,倘若哪一天我們下土找屍體時被意外所困,身邊又斷了食物,那時便會尋老鼠肉吃。又因爲這老鼠肉能夠救命,價值勝過黃金,所以被我們稱之爲“黃金肉”。我爺爺王天一和劉太叔都是吃過黃金肉的,說是味道鮮美,肉質剔透,是一道極佳的美味。

“爸爸,當時你也吃了嗎?”我開口問了一聲。因爲,父親沒有養成劉一叔不吃早飯的惡習。

“那是自然,我還比你劉一叔多吃了一隻呢。”父親點了點頭,半開玩笑的說道。

“當時的胡家已經窮得叮噹響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那米缸裡的一窩耗子了。”劉一叔接着說道:“胡牛子一發恨,就將那大大小小的一窩耗子全都給蒸了。”

“這胡牛子對付屍體不行,抓起耗子來倒是有些門路的。”李狗兒聽到這裡不由得嘲笑了一句。老鼠是最賊的動物,一旦有響動,便會四處逃散。要說這胡牛子能夠輕而易舉地端掉一窩,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不是那胡牛子本事高,而是那窩老鼠各個都吃撐了肚子,壓根跑不動。”父親苦笑了一聲。

“這胡牛子家不是窮得叮噹響了嗎?那些老鼠哪來的食物?”我吃驚的問道。

“說起來都是罪孽啊!”劉一叔長嘆了一聲,苦惱的說道:“我們哪裡知道這些老鼠都是吃屍體長大的……”

原來,當時老叔子在吃耗子的時候,吃出了一根手指。他從手指的膚色和黴味中分辨出這是來自屍體的物件。當時父親和他兩人都傻了眼,老鼠雖然賊但也只能偷吃些死物,怎麼能吃到一具屍體呢?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氣氛變得十分壓抑。老叔子更是爲吃到屍體的手指而感到悔恨。他便從那時起,發誓自己從今往後再也不吃任何早餐,並且還要以濃茶洗胃。

經過一番沉吟後,父親又問胡牛子,這村裡有沒有荒廢的墳地。因爲,屍體往往都聚集在沒有人管理的墳地之中。胡牛子想了想之後說,他們村子裡總共也就只有一兩百戶人家,家家都有各自的祖墳,且料理得很勤快,所以不會存在荒廢的墳地。父親聽完後皺着眉說,這就好生奇怪了。常有人料理的墳地大都不會異變屍體的,除非那人是冤死的。於是,他又胡牛子,村裡有沒有冤死的人?胡牛子皺了皺眉說,村子裡的人好幾代都住在一起,鄰里鄰居早已和睦多時,雖然偶爾會有些口角之爭,但大打出手鬧出人命的卻從沒有過。因此,冤死一說也無從提及。

父親能想到的兩個最有可能的可能都被胡牛子一口否定了,他實在想不出另外的原因,便只好徵求老叔子的意見。老叔子家學淵博,又在外闖蕩了好幾年,思路非常開闊。他頓了頓之後問胡牛子:“你們村裡有沒有外來定居的?”

胡牛子想了一會後,忽然啪的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瓜子,大聲說道:“有!我想起來了,五、六年前村子裡下了一場大雨,大雨過後村裡的水牛都病倒了。我們莊稼人都把水牛當成命根子,這牛若是死了,那就沒法耕種了。就在大家都着急着的時候,村長從外地請來了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先生。說是這老者是專門替畜生看病的獸醫。”

“這位村長還真是厲害,村中無論發生什麼難事他都能想法子解決。”這時,李狗兒又打岔了一句:“不想俺們村的那位,只會享福,卻不會爲俺們想辦法。”

“我想那村長一定不簡單吧。”秦歸跟着說道。他說話雖不多,但總能切中要害。

“秦醫生果然厲害,一猜即中。”父親微微一笑,接過了劉一叔的話茬繼續說道:“其實,那村長和我們一樣也是個陰店商人。他之所以一直隱藏着身份,就是爲了做一筆大買賣。而他從外地找來的那老漢也不是什麼獸醫,而是一名趕屍匠。”

父親和劉一叔兩人相互交換着敘說故事,各有各的風味,讓我們聽得好不過癮。

據當時胡牛子所說,那老漢剛到村裡沒住幾天,就害病死了。當時村子裡的人一致認爲他和水牛一起感染了瘟疫,所以將他的屍身用火焚燒了。聽到這裡,劉一叔則推斷出整件事情的起因應該和那位村長有關。經過一番細問,他們得知了這村長姓田叫作田滿谷。當天,父親和劉一叔還到了田滿骨的家中做客。劉一叔比起父親來入行要早,因此他對於同行的嗅覺也要來得更加靈敏。只是跟村長田滿谷接觸了一會,他便確定那人是陰店商人的身份。同樣,田滿谷也覺察到他們兩人是來者不善。於是,三人之間有了猜忌。父親和劉一叔懷疑,田滿谷是個用心不良的陰店商人。說得通俗點就是奸商。田滿谷則是猜忌父親和劉一叔兩人是來打他那樁大買賣的主意。

“他到底是在做什麼大買賣啊?”李狗兒性子急,迫不及待地問道。

“一具我們前所未見的屍體。”劉一叔顫抖着身子告訴他道,似乎想起來至今還是有點餘悸。

“屍體……”李狗兒一聽到這兩個字,情緒突然間就興奮起來。他唰的一聲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我們都已十分了解他的個性,所以沒有任何吃驚的地方。

“那田滿谷手裡的屍體被人下了封印,要解禁這封印則需要大量的屍體。於是,他纔想方設法要將村子裡多變出些屍體來。”父親接着說道。

“用屍體身上的屍氣餵養另一具屍體是完全有可能的。”秦歸用他的專業肯定道,繼而又問了一聲:“請問那屍體身上的封印是什麼標記?”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問題,整個人抖擻起精神來。

“……就是這個標記。”父親憑着自己的回憶,用手指空劃了起來。我看着這標記有些眼熟,似乎是出自道門的某些符號。但終究沒有確鑿的憑證,所以也不敢開口。

“……是……天師教的符咒……”但是秦歸很快就發現了,他情緒略帶激動的說道。

“天師教?”父親一陣愕然,“這道派消失已經好些年了。”

“不是消失,只是沒落了而已。”我補充了一句,“我們的秦醫生便是該道派的一位傳人。”

“真的嗎?”父親更加好奇。他和秦歸合作了那麼多年,竟還不知道秦歸真實的身份。

“王大哥,是秦歸對不起你。這些年來不曾和你說起身份。”秦歸當即感到了一絲愧疚。父親把他當成知己,他卻沒有對知己坦白。

“沒事,沒事。”父親搖搖手,顯得很淡然。

“所以我敢確定那是天師教封印的符咒,而且還是封印道行高深的邪魔歪道。”秦歸眼光閃爍告知大夥道。

“道行高深的邪魔歪道?莫非是……”我突然間預感到了什麼,一陣莫名的危機感從腳底冒上了心頭。

“是嘗羌王?”李狗兒這回算是機靈,將心裡沒說出口的話給說了出來。

“必然是嘗羌王。”秦歸很肯定的說道:“這麼多年來,我們天師教一直跟嘗羌王的九個身體做着對抗。我敢斷言那具屍體一定是嘗羌王的某個身體。”

“爸爸,那後來你和老叔子是怎麼對付那具屍體的呢?”我抓緊問道。因爲嘗羌王的實力我是見識過的,若不是鬼公子這般修爲的高手是絕技奈何不了他的。想來當時以父親和劉一叔的修爲肯定不是那嘗羌王的對手。

“說起來那真是九死一生,我和你老叔子只能勉強對付那村長,但遇到那忽然覺醒的屍體時卻根本還不了手。當時,如果不是冥王府的人出現,我和劉一叔恐怕就要死在那裡了。”父親膽戰心驚的告訴我們道。

“冥王府?”我、秦歸以及狗娃子三人同時感到驚訝。

“對,自打你入行起,爸爸就告訴過你冥王府就是我們道上的王法。他們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所以你們千萬不能招惹到這個組織。”父親點了點頭,稍加平復了一下心情。

“那具屍體是被冥王府的人殺死了嗎?”秦歸跟着問道。

“沒有。”劉一叔搖了搖頭,道:“只是被他們抓了回去,至於怎麼個處理法。我們就無從得知了。”

“不過,正是由於那一次經歷。我們王家陰店在三年後獲得了第一次參加羣英會的機會。”父親說着有些激動,想來應該是回憶起那時的風光。

是啊,羣英會作爲道上最高隆重的盛會,每四年才舉辦一次,誰不想前往呢?

“只可惜,我和你劉一叔努力了一輩子纔去了一次羣英會。好在大成你爭氣,事隔那麼多年後再一次將我們王家陰店帶進了這個榮譽的殿堂。”父親又爲我鼓舞道。

父親高興我自然也高興,可是我並不知道這一次的羣英會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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