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蓋的話,使漢中諸人心中都有些透亮了。
說實話,蜀中的諸將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看孫策不順眼。
袁遺如今是益州的掌舵人不錯,但並不代表他這個掌舵人所做的事,這些家族就必須要無條件遵從。
比如說,讓孫策總領漢中的兵馬。
要知道,現在這些蜀中的大將,也都是出身於益州本土的豪右,他們在益州作威作福多年,勢力和實力相比於荊州的望族,不遑多讓。
袁遺想要平穩的執掌益州,就必須要與他們達成一定程度的合作。
或者說能夠滿足這些豪右的利益。
若是不能滿足他們的利益,管你是什麼四世三公,又有何用?蜀中豪右也不需要專門找個不給好處的爹來!
孫策執掌漢中兵權,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沒有滿足這些益州豪右的需求。
若非嚴顏和張任這些人壓着,只怕大部分的益州將領,早就鬧翻天了。
但也正因爲如此,利用益州將領與孫家軍將領之間的矛盾,可以使黃蓋的詐降計能夠順利實施!
但前提是,類似嚴顏,張任,王累等這些人物,一定要暫時與孫策等人達成共識。
至少,蜀中的這些豪右階層的戰將代表,一定要暫時與孫家軍同仇敵愾。
嚴顏等人,雖然皆是蜀中的豪右武人代表,在根本利益上與孫策等人完全背道相馳,但在益州生死攸關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了暫時摒棄前嫌,與他們合作一試。
在有了這個大前提下,孫策和嚴顏,張任等人暫時達成一致,共同對抗外敵。
……
渭水可謂是關中的母親河。
渭水不僅爲它沿岸的縣城提供了水源,它還延伸出許多支流,分別灌溉着整片關中平原。
單單在長安城外,就有着渭水的三條支流流經。
那三條支流在農時,會成爲長安城內外的主要取水地。
而在戰時,那三條支流就會是長安西面的三道天然防線,但是現在渭水,已經成爲了朝廷大軍進兵漢中的指引依託。
渭水在郿縣往南分出了斜水之流,直如秦嶺羣山,然後再轉褒水,隨後沿着褒水穿越崇山峻嶺,直奔陽平關。
而依託着褒水南下去往南鄭,這一路上的糧草,還可以依託斜水用水運的方式運送一部分,這樣的話,倒也是能夠節約一部分的民夫勞力。
因而,劉儉很快的抵達了陽平關。
陽平內的益州軍,在看到地平線上有着大量威風凜凜的北軍出現後,臉上浮現了懼怕的神色。
而隨着漢軍的不斷接近,他們在看到那面“劉”字的大纛後,所有人更是心驚。
劉儉騎乘在他的大青駹上,意氣風發的遠遠眺望着那座雄偉的關隘。
陽平關!
這座雄偉的關隘,劉儉是第一次看到。
北邊是秦嶺山脈,南面是大巴山、米倉山。
或許因爲距離尚遠,劉儉無法第一時間看清陽平關的全貌。
可僅僅是管中窺豹的一眼,就足以讓劉儉的心中升起對陽平關地貌的讚歎之情。
如此雄偉壯闊的地勢,如此雄關險峻……
難怪說是十萬人馬不過陽平關!
果然是險峻異常!
隨後,劉儉讓大軍在陽平關外開始安營紮寨。
三軍正在按照營地,一道意外的消息就突然傳到了劉儉的耳中。
“陽平關有使者來訪?”
劉儉有些困惑地看着前來稟報的侍衛,心中不解。
大兵壓境,對方還派使者作甚?
在沉思一番後,劉儉隨即道:
“可知是何人使者?”
面對劉儉的詢問,侍衛拱手一五一十的答道:“據斥候捕捉到的使者所言,他乃是黃蓋派來的。”
這個回覆又加深了劉儉心中的意外。
但同時他的心中升起了興趣。
從之前打探到的情報可知,眼下陽平關內,包括漢中郡內所有的兵將都是由孫策率領。
若是孫策派遣使者前來,那麼這位使者帶來的就是以對方主將爲名的官方消息。
但眼下這位使者是黃蓋派出的,那麼事情可就有趣起來了。
如果依照常理推斷的話,黃蓋此番聯繫他,應該是揹着孫策的。
想到此劉儉隨即命人將黃蓋的使者帶過來,並同時下令讓人將一些重要的將領召來。
劉儉輕輕地搓着雙手,問使者道:“黃公覆派你前來,所爲何事?”
使者急忙道:“我家黃公敬畏丞相神威,對朝廷仰慕久矣,今願歸降丞相,助丞相拿下漢中。”
聽到黃蓋的使者這麼說,不止周圍環繞的諸位將領們都開始竊竊私語,就連劉儉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異樣之情。
少時,待衆人安靜了下來,就聽劉儉問他道:“黃公覆,乃是孫堅麾下悍將,今得孫伯符重用,隨他轉戰南北,如何能夠歸順於我?”
那使者道:“黃將軍對待孫將軍,本來是一片赤誠,願以生死相隨,只是如今孫將軍到了漢中之後,爲了籠絡蜀中諸將,處事不公,多有偏頗!便是糧秣也都是分配不公,益州之卒得的糧食多,然自家兄弟所分的糧食卻少!”
“前番聞聽丞相大軍即將臨近漢中,孫伯符爲了能夠抵禦丞相之軍,特意在漢中設立五營,並設五督,協其駐守,只是所用之人,皆乃是蜀中之將!”
“其實黃將軍也並非貪圖職位之人,只是若要重用蜀中諸將,籠絡人心,卻也得看對方能力,然孫將軍所立之人中,多有名不符實之人,黃將軍心有不忿,力諫之,卻遭孫郎排斥,並將黃將軍斥退!”
“這倒也是罷了,七日前,江東將士與蜀軍將士發生衝突,黃將軍待兵一向如子,故親自前往解決,怎奈蜀中諸將,過於自傲不曾將黃將軍放在眼中,雙方誰也不肯想讓,居然演變成了衝突,而劉𪻺手下一名嫡系在亂鬥中被人失手打死!”
“……”
那使者接下來又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劉儉最終也大概聽明白了。
劉𪻺手下死了,劉𪻺本人問孫策要說法,孫策爲了平息益州諸將之怒,同時也是爲了使自己能夠穩固於漢中,深責黃蓋,將打死人的孫軍軍官處死,黃蓋不忿與孫策理論,當衆讓孫策下不來臺,孫策大怒,重打黃蓋五十軍棍,將他打的皮開肉綻,自從粱子就結下了。
聽着那使者悲痛莫名的在那說了一大通,劉儉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
而他手下的諸將之中,有些人點頭表示贊同,有些人則表示不信。
另外還有一些人則是並未發言。
例如荀攸和賈詡等人。
少時,方聽劉儉緩緩說道:
“黃公覆就因爲這個,想要歸順於我?”
那使者說道:“黃將軍跟隨孫老將軍多年,本不該如此行事,怎奈孫郎處事過於偏頗,目光短淺,薄待昔日重將,使人心寒,況且丞相勢力強大,兵力強盛,一統天下乃是必然,跟孫郎與丞相作對,本就是取死之道,怎奈原先不過是顧念主僕之誼,不願棄之,今番出了此事,昔日恩情以斷,黃公歸順丞相,再無躊躇疑惑!”
黃蓋使者說完以上的話後,就在暗中觀察着劉儉的神色。
這番話乃是他出發之前與黃蓋仔細揣摩之後過來說的。
他也不清楚對於這番話,劉儉能夠相信幾分。在使者的觀察下,他發現劉儉在聽完他的話後,臉上並未浮現什麼明顯的或狐疑或思索的神色。
他看到的只有不置可否。
很平靜,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波瀾。
劉儉的平靜讓黃蓋的使者覺得,他的身遭好似有殺機在縈繞。
此人果然是深不見底啊。
就在那使者心中猶豫之時,突聽劉儉說道:
“黃蓋欲降,當何以降之?”
“要知道,我麾下可不缺他一個人,若是無功而來,我不需要他這般人。”
這話說的入情入理。
劉儉手下猛將如雲,真是不缺這一個。
卻見那使者急忙道:“丞相富有四海,聲威素著,一般人豈能入了丞相之眼?”
“黃公此番來投,若是沒有合適的功業,也不好意思在丞相麾下虛度光陰!”
劉儉聽到這,滿意的笑了笑道:“如何建功?”
“回丞相話,去歲南陽一戰,袁紹敗入南郡,天下大勢已定,後馬騰和韓遂歸順,涼州百年之亂被丞相一舉平定,今歲淮南之戰,曹操不敵關雲長,趙雲兵入襄樊,袁紹麾下莫有能與其爭鋒之人……”
“今丞相攜天下王師前來漢中,蜀中人心惶惶,皆知天命已歸丞相,如今陽平關內,很多人都有意歸順,只是有礙孫策強橫,不敢投降,今黃將軍願意在城內,替丞相招攬願意投降丞相之人,擇一良辰,率兵前來投效,一則去孫策羽翼,二則給丞相增軍,三則亂陽平關內士氣,不知丞相意欲如何?”
劉儉聞言,點了點頭,道:“還真就是可以。”
劉儉身旁,沮授冷冷笑道:“焉知不是詐降,苦肉計也?”
那使者聞言道:“黃公一片赤誠,還請丞相萬勿見疑!”
劉儉哈哈大笑:“我自打起兵以來,縱橫天下,所向披靡,莫有人感與我爭鋒,區區黃蓋,就是詐降,又能奈我何?”
說罷,他指了指使者:“回去告訴黃公覆,他若真心歸順,我必使其榮華富貴,一生無憂!”
“他若是懷揣什麼僥倖心思,休怪我日後打破關隘,屠戮其滿門也!”
“是,是,丞相恩威,真如天雷也!”
劉儉哈哈大笑,隨後問使者道:“汝姓甚名誰?”
“回丞相,末吏乃是黃公營中司馬呂蒙!”
“哦……原來如此,你們兩個在一塊,難怪公覆願意歸降,真乃天意。”
呂蒙沒有聽出劉儉話中的深意,他也沒法聽出。
“丞相謬讚了。”
“早日回去,告訴黃公覆,我靜候他的佳音。”
待呂蒙離開之後,劉儉繼續讓三軍紮營。
周圍的一衆漢將中,有幾人的臉上浮現了不解的神色。
但在劉儉面前,這幾人沒有當衆表達出自己的不同看法。
少時,以張飛爲首的漢將進入了劉儉的帥帳中。
坐下之後,劉儉徐徐問道:“諸位可是爲了黃蓋投降之事而來?”
軍中身份僅在劉儉之下的張飛,便出來對着劉儉言道:
“兄長,方纔使者所言,順理成章,或可利用,不過也不能驟然輕信。”
“事出突然,易有蹊蹺,還需籌謀謹慎以待。”
張飛如今威望甚高,且智謀出衆,可謂文武雙全。
他說的話極有分量。
而在張飛說完之後,一旁也有人報不同意見:
趙睿道:“末吏認爲黃蓋突然請降也有情理,如今益州軍和孫軍不和,我軍軍勢甚大,黃蓋想率衆邀功於丞相,求個前程,也在情理之中。”
相比於張飛,趙睿顯然是覺得黃蓋歸降順理成章。
畢竟,這年頭良禽擇木而棲的人不少的。
劉儉聽了這話,又隨即看上一旁的馬超。
這次征戰,涼州諸將中也派出了不少的俊傑人物。
例如馬騰的長子馬超,此番就跟隨張飛一起來到了劉儉的面前。
另外還有昔日馬騰手下的大將龐德。
另外還有韓遂的女婿閻行,這些涼州有名的戰將,這一次都隨軍征戰。
對於這些人,劉儉並沒有任何的不重視,相反他還非常的厚待這些人。
在見到了這些人之後,劉儉告訴他們,不管他們原先的身份如何,只要今後能夠好好的爲朝廷效力,建功立業,朝廷一定會給他們實至名歸的待遇。
劉儉的熱情與保證,讓這些投降過來的涼州戰將信心十足。
而在今天這場關於黃蓋投降的爭議之中。
劉儉也願意給涼州的戰將們發表意見的機會。
這第一個人就是馬超。
劉儉詢問道:“孟起乃是壽成公的長子,常年征戰於塞外,雖然年輕,但也是見識廣博。”
“你對於黃蓋投降一事有何看法?”
馬超道:“末將認爲,黃蓋不過區區一名無名下將,雖然久經孫堅征戰,但其人的名望並未闖出多高。”
“特別是這些年,跟隨孫伯符,也一直是南北征戰風餐露宿,並沒有得到什麼好的歸宿,也沒有得到機會發揮。”
“若是換成別人,只怕是早就不願意在孫策的麾下待了。”
“末將認爲黃蓋想要投降在丞相麾下建功立業,乃是人之常情。”
“況且末將實在是想不出他就算是詐降。”
“他又能夠有什麼方法擊敗我軍?”
“陽平關之險有目共睹。”
“只要他們謹守關隘,我軍一時之間倒還真未必能夠對他們有什麼重大的突破。”
“何必多此一舉前來詐降?”
“還請丞相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