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爲什麼會有一個姐姐呢?這話說來就長了。
無雙比我和阿破小一歲,在他7歲那年,有一家人家願意收養他,這家人姓謝,就是謝晴的父母。
謝晴的父親謝遠,有一次陪同市領導來我們孤兒院視察並慰問,顯然他之前並沒有要收養孩子的意思,但可能是投緣吧,一看到髒兮兮的無雙就改變了主意,他仔細地瞭解了一切關於領養的法律,和院長協商,再然後就領了太太和女兒一起來,鄭重地把無雙接回了家。
來接無雙那天我們也是第一次見謝晴,9歲的小女孩兒卻出奇地高挑,皮膚白淨,雖然穿着公主裙,可是沒一刻安靜。謝遠夫婦在院長辦公室裡談話,她一個人跑到外面來跟我們打架。
她先是跟無雙聊了幾句,可是不知哪不對勁緊跟着就把他揍哭了,我和阿破找她理論,謝遠夫婦也正好出來,謝遠看着坐在地上哭得泥猴一樣的無雙,爽朗地大笑起來,把他抱在懷裡說:“看來小晴和他很投緣呢。”
無雙從小很少哭,那次其實是因爲知道要和我們分開了才哭的。無雙走了以後謝晴就成了我們的假想敵,我們天天都想象她會怎樣折磨無雙,有時候甚至會認爲她要謀害無雙。
一個星期之後,謝遠就帶着全家來看我們,那時候有私車的人很少,他們全家是擠公交車來的。無雙已經穿得漂漂亮亮,臉色也紅潤了不少,謝晴還是老欺負他,不過無雙已經敢於豎起小拳頭反抗了,謝晴對我們倒是很好,不記前嫌,大方地把零食分給我們吃,當我們問起謝晴對他怎麼樣時,無雙當着謝晴的面會吐口水做鬼臉,可是謝晴跑到一邊去時他淡淡說了一句:“她跟你們一樣,經常幫我打架。”
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謝遠那句話的意思:謝晴欺負一個人的時候說明她喜歡你,如果她對你不感冒,就算你把臉伸過去她也是懶得打的,真是知女莫如父。
再以後謝晴還是一如既往地欺負無雙,一如既往地幫他打架。無雙是個孤兒這是掩飾不住的秘密,在外面的學校裡,這樣的孩子受欺負絲毫不奇怪,謝晴就以無比巨大的動力投入到捍衛無雙的鬥爭中去,她的理由很簡單,弟弟是她的,欺負也只能是她一個人欺負,謝晴從小身體柔韌性好,膽大潑辣,跟人動手少有敗績。
就這樣過了一年,無雙最終因爲和我們無法分離提出要回孤兒院,這讓我們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說實在的謝家對他很不錯,孤兒院這個地方又不是遊樂場,大部分孩子第一次離開也都是最後一次離開,窮其一生都再不會踏進此門一步。
可是無雙從小就是很拗的,謝遠在試探到了他的決心以後只好把他送了回來,好在我們院長是個很開明的人,同意了這個特殊的要求,但是謝遠言明每個月還是會往孤兒院寄錢。
無雙回來那天,我們當然很開心,可是卻清楚地記得謝晴哭得傷心無比,她不停地抹着眼淚,委屈又憤怒地衝無雙叫喊:“我以後不欺負你了還不行嗎,我以後不欺負你了還不行嗎……”
無雙當時是8歲,他老氣橫秋地走上去拍了拍謝晴的肩膀安慰她說:“哎,不是因爲這個,你放心吧,我以後會回去看你的。”搞得本來很傷感的謝遠夫婦都破涕爲笑。
再以後,謝家人基本每個月都要來看無雙一兩次,謝晴都跟着,每次來了就欺負無雙,剛來的時候把他揍哭,臨走的時候再把他鬨笑,我們看着都覺得虐得慌。
等我們再大一點,就可以坐着公共汽車去看謝晴了,我們每次都能受到謝遠夫妻的熱情接待,中午打一頓牙祭,下午帶着他們給的錢再坐車回去,無雙就像是謝遠在外地上寄宿學校的兒子一樣,他也一直喊他們夫婦爸媽,雙方都很自然。可是我和阿破小慧也明白,無雙如果不執意回來,他的人生還是會跟現在不一樣,雖然後來從妖的身份看這沒什麼不一樣,但無雙是爲了我們做出過很大犧牲的,所以我們一直覺得欠無雙的,四個人裡,他年紀不是最小,但卻是受寵最多的一個。
當然,這跟他長得帥毫無關係,事實上我要曝一個驚天秘密:無雙小時候不但又幹又瘦頭髮稀疏焦黃,而且很醜——呃,有了前面那些,想不醜都難了。所以後來大勇在酒吧根本不敢相信那就是無雙。這是一個典型的醜小鴨變白天鵝的故事,所不同的是謝遠夫婦在無雙還是醜小鴨的時候就對他獻出了無私的關照,包括謝晴,我們也能看出她是真的很喜歡無雙,所以說命運總是公平的,一個姐姐在8歲那年就把他丟在孤兒院門口的同時,另一個姐姐把他很好地保護了起來,雖然經常自己欺負他……
無雙這個名字也是謝遠給起的,有鼓勵他不要自暴自棄,雖然又瘦又小,但仍舊獨一無二的意思。雖然到了後來這個名字有自賣自誇的嫌疑,但是無雙也沒有特意去換,無雙對謝家人給予的一切都非常珍惜。小小年紀就飽受滄桑,能讓他在乎的東西已經不多了,所以他對圍繞在身邊的美女從來都是不假辭色的。
而在謝晴眼裡,無雙大概還一直是那個又瘦又小的小黃毛,自己可以隨便欺負,別人卻萬萬碰不得。謝晴十幾歲以後,出落得格外漂亮,初二就已經像個大姑娘了,壞處就是那年她也開始懂得談戀愛了,等上了高中,開始正式談男朋友,饒是如此,可學習成績還是好得很,謝遠兩口子都是美術學院的教授,如果順利的話,謝晴參加完高考會成爲那裡的一名高才生,可誰知就在這時謝晴迷上了跳舞,而且還是那種不講章法羣魔亂舞的舞,我們幾個第一次進酒吧還是託謝晴的福,夥着他們一幫同學去的。
於是到了高考選專業的時候,謝晴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舞蹈學院,謝遠未置一語。憑着優異的成績,謝晴理所當然地完了心願,可是在那裡待了兩年到了大二,她“忽然發現這不是她想要的舞蹈”,就在一個很普通的下午退了學,當她提着行李回到家時,謝夫人終於忍不住了,就在要爆發的前一刻,謝遠問了謝晴一句:“你想好了嗎?”謝晴點頭,謝遠留下一句“由她去吧”的話就看報紙去了。
其實憑着謝遠的關係,幫謝晴安排一個安穩的工作一點問題也沒有,也許到了40鋃鐺歲等她跳不動的時候還能名正言順地混個什麼藝術家的頭銜,可是這對父女就是這麼奇怪,他們之間可以親熱得像兄弟,浪漫得像情人,卻又放縱得像陌生人。最後謝晴就跟着一幫瘋魔似的女子去給人伴舞爲生,憑着那兩年的舞蹈基本功,也混得風生水起,跟國內很多一線明星都合作過,在她的臥室裡,掛滿了和大牌歌手的合影,謝晴不追星也不是爲了炫耀,那只是一種記錄。
簡言之,她就是爲了痛快活着,並且成功做到了。相對我們而言,我覺得謝晴才更像一個妖孽,無憂無慮張狂地活着,每天都充滿激情,她這樣的情況也只能出現在最底層的家庭和謝遠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家庭,謝遠自己也開玩笑說:女兒是自己這一生畫得最爲抽象的一幅作品。
可以想象,謝晴每天打交道的人素質並不會太高,耳濡目染下對魏金說出那樣的話來也就不足爲怪,其實謝晴也是才女,你要跟她討論紅學量子力學什麼的絕對也能奉陪到底。
我笑着說:“晴姐怎麼今天有空過來了?”
謝晴道:“看看你們唄,從聽說你們開了家超市以後還沒來過。”
阿破指着整個超市得意道:“這都歸我們了。”
謝晴忽然道:“你們哪來的錢?”
我忙掩飾道:“一個朋友投的資,我們就是出力。”這事要從頭說起那就複雜了,我當然不能讓謝晴知道我們的身份。
謝晴看了一圈道:“嗯不錯,挺大的——小雙子,那個女人的事你到底打算怎麼解決?”
無雙苦着臉道:“我不是已經出題了嗎,她解開再說。”
謝晴看了小綠一眼道:“你們到了也沒告訴我爲什麼是她呢?”
我委婉道:“那姑娘一唱歌你就明白了。”
阿破直不愣瞪道:“她唱歌可難聽了!”
謝晴似乎有點明白了,憤然道:“你們這不是作踐人家姑娘嗎?”
無雙道:“怎麼會呢,這件事總之對她不會有壞處的。”
謝晴走到小綠面前道:“你要真想有所發展,不如跟着我跳舞去。”
小綠怯怯道:“我只會唱歌。”
……
晚上地方臺新聞裡播出了一條很引人注目的消息:昨天夜裡很多人莫名其妙地暈倒在馬路邊上、天橋上和牆角,經過問詢驚奇地發現,這些人都是去貼小廣告的!
當然,去貼小廣告的這些傢伙一開始都是遮遮掩掩不肯說實話,但人數一多,從他們攜帶的工具一看就真相大白了。
這一下頓時引起了全市市民的關心,政府最近在大力整治城市牛皮癬誰都知道,但把人打昏的做法顯然還是過頭了。
記者採訪精神文明辦主任:“請問這次事件跟政府作爲有關嗎?”
主任使勁搖手:“沒有沒有,我們就算碰到這種情況也是以說服教育爲主的,不可能動手打人——再說我們也不可能大半夜派那麼多人守着牆角旮旯等着打昏他們吧?”
記者:“那請您解釋一下他們爲什麼會昏倒呢?”
“這個……可能是人本身的一種羞恥心吧,幹壞事之前受到良心的譴責,然後瞬間腦供氧不足昏倒——”說到這,主任忽然神采飛揚起來道:“這從一個側面說明還是跟我們文明辦有關的——我們平時的工作做得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