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棚裡,小綠已經止了歌聲,相關人員都垂頭喪氣地站的站坐的坐圍在四周,王府大街的街坊都已經作鳥獸散……
女高音痛心疾首地總結道:“讓我說什麼好呢——這個姑娘,高音上得去,音也很準,感情把握也很到位……”
魏金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道:“那這麼說她還行?”
女高音:“可就是唱歌難聽!”
魏金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表情說:“那怎麼辦?”
女高音惋惜道:“我從藝這麼多年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沒什麼辦法,只能是再練練看吧,電視臺的選秀不是還有一段時間嗎?”
魏金環視手下的工作人員道:“聽見了嗎,以後每天這個時間來這裡陪練。”
化裝師忙道:“妝既然已經定了,我和服裝就不天天來了,當然,我們原來說好的報酬可以折半。”服裝師忙點頭。
然後器樂、道具、司機、網絡炒手也都紛紛提出不全陪,一邊用恐懼的眼神看小綠。
最後管盒飯的也道:“魏總,你這用不着我了吧?”
魏金本來就憋着一口氣,這時見一個打雜的也想開溜,作色道:“你怎麼能走,這十幾號人吃飯怎麼辦?”
盒飯攤手道:“您不是都定了地方嗎?”
“那總需要有個人往來端吧?”
“您受累自己去吃吧,我另找活去。”
魏金大聲道:“我給你雙份工錢!”
盒飯擺手道:“三份也不幹,我這人胸無大志有口飯吃就成不想冒險,要想發財我就幹上份工作去了。”
我好奇道:“你上份工作是幹什麼的?”
盒飯道:“高空擦玻璃。”
我愕然道:“你覺得送盒飯比高空擦玻璃還危險是嗎?”
盒飯小心地看了小綠一眼道:“……那也要看給誰送了。”
“那你辭了這份工作幹嗎去?”
“我……擦玻璃去。”
魏金轉頭對女高音道:“那就剩……”
女高音忙道:“魏總我也就不天天來了。”最後她拍拍魏金肩膀用醫生安慰絕症病人家屬那種口氣道,“想想別的辦法吧。”
人都走了之後,魏金表情複雜地看了一眼無雙,長長地嘆了一聲:“弟弟呀……”然後就沒了後文。無雙這時也不再介意她怎麼稱呼自己,微笑道:“你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魏金臉上乖戾之色又起,狠狠道:“我就不信!”她拿出電話打給自己的秘書,大聲命令道,“去查查下個禮拜小紅帽海選比賽第一輪的評委都有誰!”
無雙淡淡一笑,路過小綠身邊時道:“小綠,加油!”
小綠呆呆地點頭。
從此以後,王府大街再無寧日,無雙很隨便的一句話,就像給了小綠無比的動力,她配了一副錄音棚的鑰匙,每天上班前、中午和晚上都準時去練聲。
臨時搭建的錄音棚隔音效果並不好,所以你每天在那三個時間段走在王府大街上,總能聽到若有若無的歌聲,那聲音像幾百面簸箕刮地,又像一個整編師的人在同時挖鍋……
所以王府大街的人要想外出都自覺地準備了一副棉花團成的耳塞,看時間差不多了,走在街上的人就都把耳塞填進耳朵,兩個老街坊迎面碰上了,都袖着手把耳朵給對方看,示意自己很安全,就像寒冬時說自己穿的很厚一樣,然後默契地點點頭,擦肩而過。
錄音棚是正對着果子狸和小排擋的,所以這兩個地方的人受影響也最大,但是他們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於是果子狸就主動提供棉耳塞,去他那裡打牌的人都塞住耳朵,摸起一張牌看看沒用,以前可以大喊一聲:“八萬!”可是現在喊也沒人能聽得見,只好使勁拍在桌上,以至於去果子狸那裡玩的人後來都掌力非凡。小排擋也是一樣,胖老闆除了免費提供茶水、大蒜和一次性筷子外,衛生櫃裡還有消過毒的棉耳塞——
以前街裡的女人晚上嚇唬孩子都說“再不睡覺狼來吃你了”,要麼說“鬼來咬你了”,但是孩子們既沒見過狼也沒見過鬼,該鬧還是要鬧,現在女人們就方便多了,只要說“再不睡覺小綠姐姐來給你唱歌了”,便能很形象地唬住他們。
這幾天我和阿破的工作就是清理牆體廣告,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就跟我們預料的一模一樣:我們每天刷,他們每天更新,有些很扎眼的新號後面還加個括弧,裡面寫着:新人不易,請勿刪除……
政府這回是真下了決心要整治街頭小廣告,每天都派出大量的人負責清理,但是這樣最大一個好處就是把過去那些已經作廢的號都清理掉,給了這一行業新人們以無窮的機會和動力,本市的印刷業和刷漿很快就繁榮了……
這天,小綠吃完午飯照例練了一會聲,到了工作時間回到超市踮起一隻腳出神——這個姑娘很有一種寵辱不驚的氣質,任你橫眉冷對,我自淡然處之。
我們見她回來了,紛紛把耳塞取出,開始聊天。
魏金也坐在小綠對面,這些天她基本都是這樣,一方面是爲了督促小綠,一方面也是爲了用情感軟化無雙,她現在稱呼無雙一律是“弟弟”,然後動不動就向我們傳達20億是多麼巨大的一筆財產,她大概也覺得小綠不怎麼靠得住,想兩手準備。
這時,一輛紅色的QQ停在我們門口,從裡面蹦下一個前突後翹的女人,此人杏眼櫻口,一件男式襯衫在豐滿的前胸上繫個結,下邊一條緊身牛仔褲,高跟涼鞋,熱力十足地衝進來,嘴裡叫道:“我們家無雙呢?”
我們都微笑着看着她,小綠聽到“無雙”二字悚然一驚,擡頭道:“你找誰?”
這女郎咯咯笑道:“我找我弟弟。”說着在小綠臉上摸了一把道,“這小丫頭就是你們新僱的吧,呵呵,傻乎乎的。”
無雙站起身微笑道:“姐。”
這時他正坐在魏金身邊,聽魏金給他講以後的計劃,後進來的女郎一見無雙坐在一個明顯比他大很多的女人旁邊,而且看樣子還很有身份,不禁長眉一挑道:“無雙,她是誰呀?”
小慧趕緊把她拉在一邊,小聲解釋着,女郎越聽臉色越沉,忽然跳腳道:“小雙子,給我死過來!”
無雙尷尬道:“你怎麼又叫我小雙子啊?”他這麼說着,但還是面帶微笑走了過來,魏金錯愕道:“姐?誰是你姐?”
女郎冷眼看着魏金,等無雙走到她身邊時她忽然伸出小巴掌在無雙後腦勺上一下一下拍着道:“找到親姐了哈?要認祖歸宗了哈?以後就是億萬富翁可以不認我這個老姐了哈?”
無雙抱頭求饒道:“哪有啊,別打了姐。”他也只有在她面前纔會這麼任人欺負,像個小孩子一樣。
女郎捏着無雙的脖頸子,挑釁地看着魏金,卻問無雙道:“說,誰是你姐?要她還是要我?”
魏金畢竟是人前呼風喚雨的魏總,這時冷着臉道:“你是什麼人?我纔是他姐姐!”
女郎打個哈哈道:“那爲什麼你姓魏他姓謝,告訴你聽着,老孃我叫謝晴,無雙是跟我姓的!”
無雙假意地掙扎着道:“我是跟咱爸姓的好不好?”
謝晴怒道:“你給我閉嘴!”
魏金茫然道:“他姓謝不是隨便起的嗎?他遲早還會姓魏的!”
謝晴道:“你做夢!你們魏家不配有這個兒子,你更不配做他的姐姐——居然親手把自己的弟弟扔進孤兒院,現在又爲了財產來找他,你脫了褲子讓我看看你的臉是不長在襠裡了?”
……雖然這話狠了點,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們都覺得罵得很過癮,我們四個人裡要說吵架那都沒什麼天賦,而且礙於無雙我們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謝晴這一出場,就像100門小鋼炮轟向敵人陣地,實在讓人解氣。
魏金氣得臉色煞白,養尊處優的她哪聽過這種話,哆嗦道:“我不跟你這麼沒素質的人吵。”
謝晴冷笑道:“我是沒素質,可我有臉蛋有身材,還有弟弟,不像你,年老色衰,無雙要不認你你就算叉開腿躺在馬路上賣也得被司機看成直行標誌碾過去!”
我們大汗,連阿破都捂臉道:“晴姐,別說那麼形象行嗎?”
魏金幾欲昏倒,想還嘴又明知不是對手,愣在那一個勁晃悠,無雙道:“魏小姐,你還是先走吧,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算數,可是要我從心裡認你這個姐姐,恐怕真的做不到。”
魏金一言不發地出去了,從我們身邊經過時我們都明顯感覺出她抖來了……
謝晴心情轉好,拍着無雙脖子笑道:“還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無雙小聲道:“我怕當直行標誌。”
謝晴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卻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一把掐住無雙喝道:“說,你是不是很想拿那20億?”
無雙連聲道:“沒有沒有。”
謝晴自顧自道:“不過20億就是挺多的,告訴你,你要真有了錢先幫你老姐把車換了!”
無雙道:“是是,一定換。”
謝晴這才放開無雙,問:“你答應她什麼了?”
我插口道:“小紅帽知道嗎?”
謝晴道:“知道啊,不是還沒找着嗎?”
我衝小綠一努嘴道:“無雙答應魏金只要她把她包裝成小紅帽就去簽字。”
謝晴雖然第一次見小綠,似乎第一印象不錯,不過一聽這話又不高興了,瞪了小綠一眼道:“該是誰就是誰,冒充什麼小紅帽啊?”
小綠怯怯道:“我就是小紅帽。”
我笑道:“這姑娘現在已經被洗腦了,你給她上老虎凳她也得說自己是小紅帽。”
謝晴轉問無雙:“爲什麼是她?你怎麼不讓那個姓魏的把你老姐包裝成史泰龍?”
無雙訥訥道:“先包裝成曾軼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