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十二月,郭宰再度邀請程心,去錦中觀看他在校運會的比賽。
去年他千五米比賽拿了冠軍,但跳高項目依然不入三甲,排了第四。他耿耿於懷,說今年一定會有突破,她一定要去看。
程心不懂他的執着,跳高這運動,跟跑步不一樣,沒有專業的老師指導以及訓練,郭宰怎麼可能跳贏校隊的跳高選手?校隊的跳高選手若真被他擠出三甲,又顏面何在?
況且高三了,學生參賽的積極性以及重視性,都不及以前,郭宰無需將今年的校運會看得太重。
所以程心想拒絕。東澳城這邊也很忙呢。
不過看完郭宰發來的短信:眨眨眼就最後一屆校運會了,初中沒有過,只有高中三次,真少。很喜歡校運會,很想多參加幾屆。
程心就不忍心了。
他遲來的短暫的中學生涯,要結束了,他不捨,珍之重之,想與她分享,她豈能掃興。
話說過來,大妹與孖仔已經畢業,錦中校園內,她所熟知的就只剩郭宰與小妹。他日他倆畢業,那她與錦中的聯繫就會跌至0了。
或者到它50週年校慶的時候,她纔會有理由回來一趟。
校運會第二天,程心依時抵達錦中。郭宰班的大本營她不敢去,而是去了小妹班的大本營,披着舊校服混水摸魚。
小妹不當啦啦隊隊長了,在大本營捧着本政治書在背,特有覺悟。
她問程心:“大姐你知道我爲什麼選擇看政治書?”
程心搖頭。
小妹一本正經說:“因爲校運會太激烈了,政治書太沉悶了,這兩種相反的本質碰撞在一起,我纔有歇息的機會。你懂嗎?”
程心:“……也許。”
小妹樂了:“嗯,我現在比賽和書都看累了,你能不能借手機我歇息一下?”
程心:“不行。”
裡面有她與郭宰發的短信,沒刪呢也有點捨不得刪,不能讓小妹看到。
小妹此料不及,驚問:“爲什麼?難道里面有你男朋友的照片??”
“無!”程心捏緊手機,生怕小妹突然搶過去揭穿自己。
小妹眯着眼打量大姐,“答得這麼快,一定有古怪。”
程心:“……”
莫名心虛,眼睛都不敢看小妹了。
正當視線亂飄時,手機響。她以接電話爲由,趁機遁了。
“你在哪啊?”郭宰在話筒那邊問。
程心伸脖看了看他班那邊,不見他,反問:“你又在哪?”
“操場的廁所。”
“哦,我在程意這裡了。”
“來了就好,等會就比賽了,你記得看。”
“拜託大俠,我千山萬水過來,就了爲了看你啊。你不給我破個世界紀錄,等着吧!”
郭宰失笑。
倆人聊了幾句就掛了。程心回到小妹班大本營,望向操場,恰巧見郭宰正穿越足球場,往沙池那邊走。
“大姐,我想玩手機。”旁邊的小妹又來小眼神。
程心沒好氣地將手機塞給她。
小妹笑嘻嘻地翻她手機,嘴上一邊說“我給二姐發短信”,一邊查看程心的收件箱與發件箱。
喲,全空的。
進去相冊,也不見有可疑男的照片,唔……
程心問旁邊的小同學借個望遠鏡,對準沙池那邊看。
那邊比賽場地站了不少人,前面幾個選手跳完了,輪到郭宰。
起初的高度並不難,大部份選手都過關了。高度升至一米八後,淘汰才陸續出現。
程心不時拿望遠鏡觀看賽事,尤其到郭宰跳的時候,尤其場上只剩下五名選手的時候。
忽然地,她在望遠鏡中看見郭宰朝自己這邊招手。
她挺詫異,放下望遠鏡,裸眼看過去,又見郭宰朝這個方向招手。
雖然只是一個動作,距離也有點遠,但程心直覺他在叫她過去沙池那邊。
她朝他搖搖頭。
郭宰看不見似的,還是衝她招手,招完一次又一次。
程心:“……”
糾結了一會,她站起來下去。
“大姐你去哪?”
“廁所。”
離開大本營,下了操場,程心裹緊身上的舊校服,拿12月北風做藉口,縮着脖子,把半邊臉埋在衣領內。
她背向階梯看臺,穿過足球場,不敢回頭看,怕被身後上千名學生指着問:“那個是誰?”
走到沙池那邊,四周特別空曠,可聞風呼呼的吹。
運動員郭宰一身輕便的短袖短褲,隨時隨地就能跑起來跳起來。見程心來了,他往她奔。
程心趕緊暗中朝他擺手,掩着臉往另一邊閃。
郭宰意味了,悶悶地折返往回走。
程心在旁邊繞了兩圈,特意挑了個多人的位置,站在後面。
場上的選手又跳了一輪,剩下四名運動員晉級,巧的是,這四名又是去年以及前年的前四名,所以不少人認爲郭宰今年估計又要拿第四了。
裁判將跳杆上升了高度,固定好後,由郭宰先跳。
去年他就是在這個高度落了杆,現在他不想名次,只求先過了這跳就好。
程心往前靠了靠,看着他在起點處深呼吸,狀態緊張。
郭宰眸光掃過來,倆雙視線對上,定住,程心拉下衣領,露出嘴巴,朝他做了個誇張的“加油”嘴形,又立即把臉縮回去。
郭宰登時一笑,整個人鬆了幾度。
裁判再次發令,郭宰必須起跳了。
他深深吐口氣,望着前方的杆,依步驟助跑,衝,邁出去,跳,以背越式跨過去。
後背重重地跌落軟墊,他卻不敢閉眼,不敢動,定定地盯着跳杆,屏息着祈禱,千萬別跌,別跌,別跌!
數秒過去,杆真的沒跌,穩穩地橫在原位。
郭宰大喜,一躍整個人彈了起來,又蹦又跳,高興得不行。
場邊的看衆爲他鼓掌,程心也落力拍手,必須要讓他聽見她那份掌聲。
前年去年都沒跳過這個高度的郭宰,今年跳過了,這變相給後面的選手施壓力。
果然的,接下去的選手,是去年的第三名,在心理壓力下三跳失敗,提前出局。
這樣一來,郭宰無論能否跳過下一杆,他都如願以償地擠進前三名了。
他自信心蹭蹭地漲,到最後不僅擠進前三名,還超水準發揮,成爲這屆高三級跳高比賽的第二名。
確認賽果的郭宰興奮難耐,比連續三年拿下千五米賽跑第一名還要激動。
他衝到旁邊的人堆裡,二話不說迎面抱緊程心,更冷不防將她騰空抱起,惹得旁人“哇”一聲。
程心猝不及防,驚得失聲,臉色刷白,腦子亂得跟一鍋粥似的,只顧得上緊緊摟住他脖子求安全感。
郭宰放下她,將她整個人摟緊在懷裡。
程心雙腳着地了,緩了緩勁,纔回抱他的腰,邊抱邊揮拳捶。
尼瑪,嚇死她了!
她不懂郭宰的喜悅。在她看來,他拿第幾名一點關係都沒有,盡力了就好。
就算他成績墊底,他也可以這樣將她舉高高的,私底下。
旁邊有學生低議:“這個誰啊?校服這麼舊色,穿越來的吧?”
“可能用的洗衣粉質量不好,越洗越掉色。”
“她到底是誰?是不是郭宰舊年牽手的那個女生?看不清長什麼樣!”
“我也看不清啊你別擠我!”
程心暗裡踢了郭宰幾腿,提着衣領擋着臉,在一羣人的關注下跑了。
她回到小妹的大本營,要回手機,交代兩句就走人。
上了巴士,手機震,以爲是郭宰追來的短信。打開看,卻見備註是一串數字。
程心本能地以爲是誰,接着就要刪。但再看一眼,等等,號碼不一樣。
她按進去,見內容是:好,你可以打我電話。
這短信不對路。
程心查看記錄,發現過去半個小時,“自己”與這個陌生號聊了好一陣短信??
自己:喂,你在上課嗎?
自己:怎麼不回短信???我是程意。
陌生號:本人??
自己:我用大姐的手機給你發的。
陌生號:難怪。今日放假?
自己:校運會啊!無聊到死。
陌生號:明年就好了。
自己:你們大學聖誕節有節目嗎?
陌生號:學生會和社團都有。
自己:真羨慕,我也想過聖誕節!
陌生號:明年過。
自己:你在上課嗎?
陌生號:對。
自己:上課能玩手機??
陌生號:不能。
自己:那不講了,大姐也回來了,我要把手機還她。
陌生號:好,你可以打我電話。
那時的手機,收件箱是一回事,發件箱是另一回事,爲了搞清楚小妹到底和誰聊天又聊了什麼,程心在收件箱與發件箱之間不停切換,按到拇指痛,纔將對話順序整理了出來。
除了這個陌生號,小妹還與大妹聊天了。
自己:二姐二姐,你在上課嗎?
大妹:在圖書館啊。你是程意??
自己:對啊,大姐又過來看校運會了,賴在我班不肯走。
自己:二姐你們聖誕節有節目嗎?
大妹:有啊,和上海的同鄉會一起吃晚飯。
自己:喔,那到時會見小孖?
大妹:嗯。
程心“偷窺”完全部,給大妹發了條短信:聖誕節外出注意安全,不要隨便喝別人給的飲料,我是大姐。
又將陌生號保存爲“大孖”。
這時郭宰已經發來三條短信。
——我去操場的廁所,你過來跟我慶祝?
——中間那格。
——人呢???
程心:“……”
他約她去操場廁所的中間那格慶祝?
她回覆:SAYONARA,SAYONARA[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