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傻了纔會去。
一次徹頭徹尾的高考失敗,已經把我的所有努力全都抹煞了。
我回到房子裡,洗了個熱水澡,喝了一大杯熱水兩片消炎藥,蒙着被子就開始睡,一直到一陣接着一陣的敲門聲把我從混混沌沌的睡夢裡吵醒了。
我睜開眼睛,回憶着剛剛做的最後一個夢,好像是夢見了來到陽城三中的同學榮凌榮凌和原來的朋友喬初……
夢境真是亂,不是一個地方不是一個時間段的人都能生拉硬扯到一起。
窗子外的天色淡淡的,有點陰沉,才五六點了吧,這個時候誰來敲門?我坐起來緩了一秒鐘,應了一聲:“來了!”
我披上一件外套,牀邊也沒有找到拖鞋,索性就直接光着腳踩在了瓷磚地板上,頓時冰的我倒抽了一口氣,瞬間清醒了。
門外的人似乎已經沒了耐性,剛開始還是敲門,到現在成了拍門。
我一邊問了一句“誰啊”一邊連忙把門打開,門一打開外面一個身影就直接進來了,我摸到牆上的開關,燈光大亮,不禁訝異:“陸景重?”
我向門外看了一眼,後面倒是沒有跟着薇薇。
陸景重有點寒氣逼人的樣子:“她在車裡。”
我“哦”了一聲,一下子把門關上,被林蕭蕭扇的那一巴掌,右臉頰還是隱隱作疼,裂開的嘴角貌似有一點腫了,不過嗓子好了很多了,沒有那種撕裂的疼痛了。
陸景重正在揣着兜環顧着我租的這小屋子,眉頭擰着。
我沒顧得上理他,直接進了臥室找到拖鞋,兀自倒了一杯熱水潤嗓子。
陸景重問我:“你真打算就在這種地方住一輩子?”
我想了想:“不一定……”
陸景重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接着說:“更可能會去天橋底下睡在塑料布上,因爲我沒了工作。”
陸景重說:“錢的事情你不用……”
我打斷他的話,歪着頭一笑:“你這是要包養我?”
陸景重抱起雙臂,那種姿勢我明白,就是拒絕的意思,不想沿着這個話題說下去了,不過我真的是很好奇,所以就問了:“大早上的你來我這裡幹什麼?”
“大早上?”陸景重的語氣好像我是在開玩笑一樣。
“嗯,”我還特意指了指頭頂上的鐘表,“這不才五點四十了麼。”
“呵呵。”陸景重拿出自己的手機,“是五點四十,下午五點四十。”
我:“……”
聽陸景重這麼說,我就知道他爲什麼會來了。
昨天晚上臨走前,他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五點,在機場,去x大參加藝考。
我挑了挑眉,反問道:“我爲什麼要去參加藝考?我覺得現在很好,好的不得了了。”
陸景重沒有回答,側過臉,眼角還貼着創口貼,不過顏色很淺,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我知道,像是陸景重這種人,臉毀了就相當於前途毀了。
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還真是一個掃把星,先是把陸老師的前途毀了,現在又把陸景重的前途毀了。
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就問:“陸老師到底是你什麼人?哥哥還是弟弟?”
陸景重看着我沒說話,忽然就笑了,叫了我一聲:“杜佳茵。”
就算是我穿着高跟鞋,陸景重也比我高一頭,更別提我現在只穿着平底的棉拖鞋,所以必須仰着脖子看他。
陸景重忽然勾起了我的下巴:“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什麼人麼?”
我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陸景重爲什麼會忽然問出這樣的話。
“就是你這種人,”陸景重繼續說麼,“知道窮人爲什麼會越窮麼,因爲窮人百事哀,人窮眼光就會狹隘,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就是井底之蛙。”
我漲紅了臉:“我不是!”
陸景重反問:“你不是?你不是什麼,不是井底之蛙?那你告訴我,除了x市那個二線城市和陽城這個縣級市,你還去過其他地方嗎?你坐過飛機飛過大洋彼岸麼?就不說國外了,在國內,你去過北上廣麼?你去過西藏爬過雪山麼?你去過內蒙古大草原嗎?你知道你現在爲什麼滿足了?就因爲你就配住在這四十平米的房子裡,你的視野永遠就只有這四十平米這麼大。我本來以爲你變了,你第一眼看上去已經沒了那種放不開怯懦的自卑,你真是隱藏的很好啊,連我都被騙了。”
陸景重的聲音低沉,和他在唱歌的時候一樣,不疾不徐,就好像是我十指放在黑白琴鍵上一連串的輕快彈奏,明明不是恫嚇也不是怒吼,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敲擊在我的心臟上,錐子一樣紮上去。
陸景重向我走近了一步,身高優勢將我頭頂的燈影掩住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能看到靈魂深處一樣:“杜佳茵,我不是告訴過你麼?人家潑在你身上的水,要燒開了潑回去。我也會妥協,但是我的妥協是爲了下一步的進攻,而你的妥協……就是等死。”
我驀地睜大了眼睛。
確實是這樣,我現在的妥協,就是在……等死。
一天天,混吃,等死。
只有一次高考失利,只有貧窮,就把我徹底打垮了。
怪不得人人都說我變了,我以爲我是變成熟了,變的不再自卑了,但是實際上呢?
就像是陸景重說的,我隱藏的很好,真的很好。
陸景重沒有在說話了,靠在身後的櫥櫃上,掏出一支菸點上,煙氣搖曳。
我說:“現在去x大,還來得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