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看着我:“這就是你的新生活?”
我說:“是。”
他接着說:“就是去陪酒陪笑陪人睡?”
不知道爲什麼,陸景重這種說話的語氣讓我覺得不舒服,但是我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反駁。
陸景重接着說:“杜佳茵,你真是不光改名換姓了,還改頭換面了,這次見面還真的是讓我大吃一驚了。”
這一次,我直接反駁:“是,我是改頭換面了,你才知道麼?我就是本性這樣,我這麼做我願意,我沒考上大學,我出來工作養活自己有什麼錯?”
“這是工作麼?”
“這怎麼不是工作?不是工作你給我錢啊?”
“你還不承認錯誤?”
“我爲什麼要承認錯誤?”說到現在,就算是我有錯我也不想承認了,啞着嗓子說,“我沒錢吃飯沒錢租房子我出來賺錢,哪兒像你大少爺,衣食無憂勾勾手就能呼風喚雨了,我不行,我就是一個市井小民,需要養家餬口……”
我還沒有說完,陸景重就是一個字:“滾。”
忽然,這個字就好像猛的紮了一下我的心,讓我這半年的渾渾噩噩和麻木,終於有了一絲痛楚,而我竟然覺得這痛楚,讓我有一些興奮了,剛纔和陸景重說了一大堆話,現在嗓子澀澀的疼。
我直接就開車門下車了,然後重重地甩上車門。
陸景重搖下車窗來叫我:“你幹什麼去?”
我扭過頭來,嫣然一笑:“你不是讓我滾嗎?”
陸景重“……”
我轉過身繼續往前走,看見前面黝黑的街巷裡,一個黑色的身影走過來,我不禁穩住了腳步。
等這個人出現在路燈燈光下,看見這是薇薇,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陸景重已經從駕駛位上下了車,打開後車門,一隻手臂輕輕搭在車門上,額前凌亂的頭髮在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好像是看着我,又好像是看着我面前的那片空地。
薇薇的目光先向陸景重看了一眼,然後又看了我一眼,說:“你租的房子在哪裡?我們開車送你回去。”
外面也實在是冷,而且這個時間點這個地段,也不好打車。
我又不是那種特別有骨氣的人,索性就上了車。
一上車,陸景重就說:“讓你滾你就滾了,還真是聽話。”
這句話我沒聽出來到底是譏諷還是認真的,因爲他側着臉,我也就沒有看清楚他臉上的神色,但是我莫名地就覺得委屈,有點牙癢癢,必須要說兩句,我咬着牙,忍着喉嚨裡的不適感,說:“我一個人用身上的二百塊錢,活了三個月,沒錢租房沒錢吃飯沒錢活下去,你體會過這種感覺嗎?被人逼着要錢,旁邊的人全都是看你笑話,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的,你有過這種感覺麼?”
我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從高考結束後,一直沒有哭過,但是現在一種莫大的痛覺,快讓我喘不過氣了,如果我不發泄出來,這種痛楚和壓力,會把我壓死。
陸景重就一直沒有說話,薇薇沒有開電臺,車廂裡就只有我輕輕地抽泣聲。
哭的累了,我靠在椅背上歇着。
我好像聽見陸景重說了一句––“佳茵,我有過。”
不過,我在轉頭看向他的時候,他閉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車是好車,薇薇開車的技術也很好,我沒有感覺到暈車。
車子轉過一個路口,我看着車窗外的幽幽燈光,自言自語:“我不過才十九歲,哦,不對,我已經十九歲了,我明年就二十了,如果我活到五十歲死,那就還有三十年要熬,要想着該怎麼活下去……這麼想想,有時候真的活着不如死了……”
陸景重忽然就睜開了眼睛,眼睛裡一片清明。
我忽然就想起來,半年前在醫院的時候,我深夜想要開門跑出去,陸景重也是這樣,忽然就睜開了眼睛,明明是熟睡着,卻時刻警醒着。
陸景重問我:“你又想自殺?”
我臉上還掛着淚,卻忍不住笑出來:“你覺得呢?”
陸景重轉過頭來,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在酒吧包廂裡出現的那種紅光了,黑白分明,只不過白眼球上多了一些交橫的血絲,他抿了抿脣,說:“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讓你死你才能死。”
“你總是這麼擅長當救世主麼?你幫我取的新名字,你把我扔到的這個鳥不生蛋的破爛地方,還給我安在一個好賭成性的人家,”我說着說着,忍不住就笑了出來:“陸景重你真是個混蛋。”
我是想要罵點什麼的,但是我不會罵人,有時候聽別人罵我罵的多了,心裡也會記住幾句話,但真到了和別人吵的時候,就罵不出來了。
到了我租的房子樓下,我剛剛打開車門,說了一聲“謝謝”,陸景重忽然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冰,甚至比我的手還冷。
我的視線從他的十指修長移到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睛:“還想上學嗎?”
我靜靜地看着他,搖頭:“不想了,覺得沒用。”
我輕輕掙了一下陸景重的手,他卻沒有鬆開,就當我打算掰開的時候,他卻忽然鬆了手,對前面開車的薇薇說:“開車。”
我站在院子口一個用電線吊起來的燈泡前,看着車子緩緩地駛出小巷,只留下一點燈影,毫無意識地站了一會兒,我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我搓了搓已經完全凍僵了的手,掏出來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一條短信。
“明天下午五點的飛機,去d市,x大設有全國藝考的點,你想來就來。”
這樣的口吻,我一看就知道是剛纔的陸景重發的短信,勾了勾脣角把手機塞進包裡,轉身走進了黑影幢幢的院子。
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