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這些話,兩人之間驀地陷入了沉默,誰也沒再開口了,就這麼相互依偎着坐在石凳上,在這夜色微涼之時,感受着彼此身上傳來的溫度。
王琳琅和宋宴城之間是如此坎坷,他和王媛媛之間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他們到底比較幸運,至少他們都還活着,只要活着未來就有無限可能,不是麼。
宋臻心裡有點空落落的,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而後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擱在自己手心細細摩挲着。
若是可以,他真是一刻也不想放開這雙手。
她是他生命中的光,他晦澀暗淡的人生,因爲有她才變得有了光彩,她幾乎已經快成爲他活下去的寄託了,他如何捨得讓她走?
但是同時他心裡也明白,王媛媛今夜爲何要安排說書人來說這個故事,因爲這是對他的告別儀式……
她不適合皇宮,也不適合京城的風雨,她是奔馳的駿馬,生來便該在平原上享受陽光沐浴春風。
“做好決定了麼?”他終於還是低聲開了口。
王媛媛點了點頭:“父親昨日來信了,我也已經與他交代好了。”
他點了點頭,繼而又陷入了沉默,忽而卻又堅持道:“朕的皇后,這一世只有你一人!”
言下之意,就算她要走,他也絕不想廢除她的位份。
這是他的小任性和小堅持,也似乎生怕她連這層關係都撇下了,那他和她在世人眼裡,就成了再無任何瓜葛的人。
王媛媛笑了笑,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反握住了他的,樂道:“真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見他眼中閃動着些微流光,她亦笑得開懷,而後暗搓搓地揚揚下巴:“我走了之後,你要是敢再寵什麼王貴妃趙貴妃,當心我日後找你算賬。”
他寵溺地包容了她的任性:“好,聽你的。”
“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常常聯繫我才行,一個月至少送一封書信到邊漠。”
他再次點頭:“好。”
“決不許再挑食,或者再不知分寸地處理公務了,你以後年紀只會越來越大,要是不知節制的話,身體很快就廢了。”完了,她再補上一句:“到時候我還年輕貌美,你卻彎腰駝背,我可得嫌棄你。”
他不免失笑,揉揉她的發心:“好,肯定聽你的。”
對他如此順從的態度很是滿意,王媛媛又道:“不許太晚來找我,要是我等得不耐煩了,我就找個英俊帥氣身高八尺器宇軒昂的美男子再嫁。”
這次他沉默了,然而眉頭微蹙之後,卻還是沉沉地點了頭:“好……”
王媛媛假裝沒有看到他眼底的沉痛,轉而又剝了一顆葡萄,這次卻是送入他的嘴裡。
待他吃下之後,她卻學着他方纔的舉動,猛地啄了下他的脣。
感受着那溫軟醉人的氣息,她低聲喟嘆道:“其實我是騙你的,如果你不來找我,我或許會一直等下去罷。等到我頭髮花白,等到我連刀劍都提不動了,也爬不上馬背了,我就拄一根小柺子,天天坐在禹城的城門口看來往的行人……”
他說不出話了,心口傳來一股暖意和酸澀之意,異樣的情緒在來回激盪,他不捨地將她摟在了懷裡,仔細地親吻着她的眉間。
千言萬語,只匯作了一句:“等我……”
她點了點頭,將腦袋擱在他的肩頭,望着天上的星月。
雖然不捨,心情卻是喜悅的。
她和他都經歷了很多,能夠像這樣無憂無慮相處的時間卻又太少,而今又將分別,時間還真是寶貴。
想着想着,她不免笑出了聲。
“阿臻……”她第一次喊出這個親暱的稱謂,而後在他訝異的眼神注視下,頗不正經地伸出手指挑住了他的下巴。
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之色,她眼神火辣,笑得像只魅惑人心的狐狸,道:“長夜漫漫,其實我們還可以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比如,給我留個什麼紀念品?”
他顯然已經習慣了她偶爾流裡流氣的模樣,但乍一聽她這麼
說,還是不免一怔。
“紀念品?”他不確定地問道。
她樂呵呵地點頭:“對啊,能跑能跳能撒嬌的那種,最好是個女娃兒,模樣生得像你一定好看。日後若是你不來,我就讓她來養我……”
對於她這個提議,他顯然有些不快,眼神有些危險:“我的價值只是給你提供一個紀念品?”
她眨眨眼,故意煽動他:“對呀。”
他對她這種肆無忌憚吃定他的架勢向來沒轍,只能一把將她從石凳上抱起,佯怒地瞪了她一眼,恨道:“你得爲你自己說的話負責,待會兒可別哭着求饒。”
她計謀得逞,笑得沒臉沒皮,繼續煽動他:“我的體力可好了,誰先輸還不一定呢……”
他終於是惱了,一把吻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脣,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夜還很長,福寧殿的大牀也很是舒適,放肆一點也是無妨的……誰讓他這輩子註定栽在她身上了呢……
半月後,王家軍班師回朝,全城歡慶,百姓夾道歡迎,好不威風。
然而百姓們卻意外地發現,隊伍中的幾大將領,卻獨缺了那位聲名赫赫的女將軍。
直到御前覲見聖上,王大將軍沉痛表示,愛女王媛媛因舊傷復發,在回京的半途中香消玉殞。衆人這才注意到王家二公子手中可一直捧着什麼東西,揭開上頭的黑布看去,原來竟是王媛媛的骨灰盒!
這消息一出,滿朝皆驚。
不等他們回過神來,那高居於龍椅上的天子竟因爲打擊過度,直接暈倒了過去。
朝堂上登時亂成了一片,衆人急忙將皇上送回了福寧宮,由御醫看診,生怕皇上就這麼背過氣去。畢竟皇上前些個月才暈倒過一次,修養了好些天呢。
好在皇上終究沒有大礙,一個時辰後總算是醒了過來。
然而令人心焦的是,皇上的精神卻因此而變得恍恍惚惚的,不論旁人與他說什麼,他都像是聽不見似的,就這麼一直坐在牀榻上發着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