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很細很細的聲音在屋瓦頂上響起,可是景越和大小姐依舊聽到了,在這兩具屍骸前,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顯得頗爲驚悚。
兩人沒有選擇僵持下去,而是選擇主動出擊。
轟的一聲,景越手中的長槍槍出如龍,徑直貫穿了樓板,一攪!
閣樓的屋瓦連着牆壁如紙般被撕開。
幾乎同一時間,就有一個事物從樓頂跳到了旁邊的山岩上,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吼。
昏暗之中,景越和大小姐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
只見它臉上長滿了紋理,毛髮張揚,紋理也和雲紋一樣。
獅子?
看到這東西的第一眼,景越腦海裡浮現的就是這東西。
只是不是前世動物園看到的那種獅子,而是舞龍舞獅時的那種獅子。
這些民間的民俗,終究是有原型的。
景越前世看到舞獅時就在想,是不是在很早之前存在過這種獅子,只是後來消失了,所以纔有這舞獅的形象。
前世的科學考古景越無法再深究了,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方世界還存在着這種獅子。
老實說,舞獅代表着祥瑞,通常也顯得喜慶和熱鬧,可當真正這樣一頭獅子杵在兩人面前,卻顯得有些驚悚。
是的,它眼睛很大,目光像是有實質,讓人心跳加快。
臉上的那些紋理,中間長着黴斑,看起來充滿了腐朽的味道。
一陣風吹來,濃郁的腥臭意味便飄了過來,景越和大小姐神情變得更加嚴肅。
節日舞獅代表着祥瑞和喜慶,而眼前這頭獅子帶來的卻是腐朽和陰冷。
下一刻,這種意味在一瞬間到達了極致,以至於景越和大小姐頭皮都發麻得厲害。
獅子身子的皮肉一下子裂開了很多道口子,那些口子是鮮豔的色彩,像是一張張嘴巴蠕動着,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從這裡望去,就像是有無數人陷入那一片泥潭中,只剩下了一張張嘴在喘息。
“吼!”
獅子縱身一躍,撲了過來。
初始看起來速度十分尋常,景越手中的長槍一抖,就要將其開膛破腹,結果下一剎那,他神情一變,體內混元寒冰猛的席捲而出,將自己包裹。
唰的一聲,宛若一道閃電。
這舞獅的尾巴冷不丁的掃了過來,又快又猛,勢大力沉。
啪的一聲炸響,如春雷落地,在大小姐的眼中,景越化作的冰雕就被抽飛了出去,轟的一聲陷入山壁中。
“阿斷!”
大小姐剛想過去,結果這獅子已猛然盯上了她。
大小姐反應極快,身體在地上靈動一滾。
啪的一聲炸響,一條清晰的溝壑出現在她剛剛所站的地方,碎木都近乎炸成了絮。
那條肉尾巴甩落在地上,發出了清晰的啪啪聲響,彷彿其中真的蘊含着雷電之力一般。
下一剎那,舞獅猛的一吼,整條尾巴就杵在地上,以至於它的身體如人一般站立了起來。
從這裡看去,可以清晰看見腹部下面那些裂開的“嘴巴”,齊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大小姐手中小白花猛的一揮,數條晶瑩的劍符線彈射而出,向獅子掃去。
結果下一剎那,雪白的劍符就變得一片模糊,取之而來的是一團墨色席捲而來。
這團墨色,正是對方腹部的嘴巴冒出的“口水”!
一時間,空氣都變得扭曲變形,墨色裡像是藏滿了無盡的兇險。
這時大小姐後背已貼在了山壁上,那團墨色從小到大來得十分迅猛,明明上一刻還是麪糰般大小,結果下一瞬膨脹起來,如一片烏雲,完全封住了她的去路。
她只能提劍一掃,選擇硬抗,結果這時,一道寒光亮起,橫在了她身前。
呼嘯的勁風旋轉着飛出,只見景越手持長槍,槍身圍繞着他旋轉,將他周身防得如封似閉的同時,更將那團墨色攪動開來。
一聲類似鶴唳的聲音響起,那旋轉的槍影頓時如一對伸展開來的銀亮翅膀,將墨色徹底撕裂。
這是景越最爲喜歡的白鶴亮翅。
不過他和這團墨色交手,也感到了其中的難纏。
這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團雲朵,實則很是粘稠,長槍進入其中,宛若有無數隻手在扯你一般,想要卸掉你的武器。
而他身體立馬帶出了一陣古怪的震顫,用崩字訣的勁力化解開來。
獅子見狀,往後一躍,背後的嘴巴啪啪吐出一串串黑色汁液。
這些汁液轉瞬化作了一支支利劍的模樣,向景越襲來。
景越見狀,長槍在地上一點,身體一斜,使出一記楓火穿心腳的姿態,如一條靈動的游魚般,從這些墨色利劍中竄了過去。
他雙腳還未落地,一道寒光陡然亮起。
他腰畔的長劍嗡的一聲出鞘,順便帶出了一記“一字劍符”。
唰唰唰!
景越連刺七劍,七條一字劍符劃出,如行雲流水。
他從大小姐那裡學到的劍符道當然不止於“一字劍符”,可這麼久來,他最喜歡,用得最順手的依舊是這劍符。
那是大小姐教他的第一道劍符,於是宛若初戀般,讓人念念不忘。
一字劍符單獨施展出來其實侷限性不小,基本等於施展出了一道更加凝練的中遠距離劍氣,可這玩意兒架不住景越的快。
因爲得心應手的緣故,兩個呼吸不到,十八道一字劍符就如一張網般刺了過去。
劍符過處,空氣扭曲,帶出嗡鳴聲響。
舞獅一下子察覺到難以躲過,於是一聲吼,徑直用爪子拍了過來。
啪的一聲,厚實的爪子擊在劍符上,發出悶響。
因爲皮糙肉厚的原因,這些劍符只能粗淺的破開其皮膚,無法造成更深入內裡的攻擊,可終究讓它的動作變得一頓一頓的。
而這個時候,景越站在閣樓邊緣,握住了槍尾,整條長槍已被拖到了身後。
“吼!”
景越往前一踏,身體筋骨在一瞬間連成一線,拖着身後的長槍砸了出去!
前砸的過程中,槍身猛然加速,化作一片殘影,整個槍體就如一輪月牙一般,彎曲得厲害。
而四周的煙塵連着空氣也如流水般流動起來,可見這一砸的可怖。
那舞獅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毛髮肅立,眼瞳收縮,可它劍符拖住了身位,想要躲開景越這蓄力一擊已做不到了。
它只能身體一弓,倉惶的擡起了厚實的爪子。
嘭的一聲炸響,槍身和獅爪相遇,厚實堅硬的獅爪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折斷、塌陷,血水來不及飛出就被槍勁砸成了血霧,一切都顯得摧枯拉朽。
從這裡看去,站在閣樓邊緣飛身砸出這一槍的景越,簡直宛若逐日的夸父,射日的后羿,顯得氣勢磅礴。
緊接着,呼嘯的槍身就狠狠敲在了獅子的頭顱上。
頭顱也跟着凹陷、下沉,血水飛濺,只是令景越略感到意外的是,沒有完全爆開。
槍頭帶着如弦月的槍身砸破對方頭顱的瞬間,就像砸在了某種堅固無比的金蜀上,甚至綻放出了燦爛的火花。
不過獅子腦袋雖然沒有完全爆裂,可整個身體徑直陷入了閣樓旁的山體中,然後轟的一聲,景越所站的閣樓也塌了半邊。
山體崩裂,石頭滾落,獅子腦袋出現了一個大坑,扯得那銅鈴般的眼睛都斜了。
它掙扎着想要脫困,結果煙塵之中,一條暗影唰的一聲落下。
嘭的一聲炸響,黑色的長槍呼嘯着砸了下來,槍身震顫成了一團虛影。
獅子想要反擊,結果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只能跟着山體上的溝壑繼續下沉,然後景越的長槍又暴戾的砸了下來。
十槍勢大力沉的下砸,帶着可怕的崩字訣勁力。
那獅子巨大的腦袋終於爆裂成花,露出了黑漆漆的斷口脖頸。
景越硬是把對方從閣樓三層樓的高度,砸到了地下二層。
他大口喘着氣,只覺得這狗獅子真是厲害,把他都弄出汗了,於是扯開了衣襟。
於是如今的景越哪裡還有一點柔弱書生的樣子,剛剛那樣子放在沙場上,那純粹是絞肉機般生猛的存在。
自從放了那幾道劍符之後,大小姐就一直沒插上手。
因爲景越的打法實在是霸道了。
看着那霸道的槍法,大小姐就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女人。
她終究在他身上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記。
在此情此景下,大小姐竟覺得有點酸酸的。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都覺得這飛醋吃得莫名其妙,畢竟眼前還有這麼一個可怕事物的屍骸,以及他們還不知道這藏海寺中藏着什麼未知的危險。
景越剛剛弄出來的動靜太大,如果寺中還有其他“人”的話,一定會發現吧。
說好的潛行呢?
景越把獅子腦袋砸爆花之後,依舊沒敢大意,迅速在那爆頭屍骸上補了幾槍,確認對方死透了後,這才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他腦袋裡不禁生出了一個很荒誕的想法,那就是他這算不算獵殺珍稀動物?
這種舞獅的原型獅子存量應該不多,畢竟他來這方世界這麼多年,從未聽過有這種獅子。
大小姐也沒有聽說過。
和之前那兩個僧人一樣,死透了後的獅子身上開出了花朵。
那些花朵正是從這獅子身上的“嘴巴”上冒出來的,乍一眼看去,就像人用嘴銜着花朵。
用嘴銜花是挺浪漫的姿勢,可放在這裡,在獅子身上連成一片就不美了,甚至可以說十分驚悚。
景越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什麼東西靠近後,不由得疑惑道:“這獅子也修了長生法?”
是的,不然真不好解釋這些生長在它身上的花朵。
這時,大小姐忽然用劍挑了挑剛剛山體滑落下來的碎石,說道:“這是什麼?”
景越走過去一看,陡然發現那像是一卷鐵書。
不過這鐵書已扭曲變形,上面佈滿了槍痕。
“這是我砸的?”景越遲疑道。
他不禁回想起了砸破這獅子腦袋時那金屬碰撞的聲音。
難道剛剛砸的就是這個?
也就是說,這卷鐵書之前是鑲嵌在這獅子腦袋裡的?
那是這獅子自己弄的,還是另有其人?
如果是後者的話,他只感到了一陣惡意。
這時,大小姐已拿着之前那盞油燈走了過來。
景越俯身去看這腥臭的鐵書,發現這玩意兒被自己損毀得厲害,可依稀可見一些字。
看着這些字,景越已然確定了一點,這上面刻着的是《洛伽法釋》的經文,和之前那兩個和尚研讀的經書一樣。
這獅子果然也因此修了長生?
怪不得他沒有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祥瑞,只感到了邪異、陰冷。
因爲這藏海寺的長生法本就是怪異的,就連主殿裡供奉的次仁菩薩也是如此。
兩人腦海裡不禁浮現出了僧人和這本來應該是瑞獸的獅子一同研習這怪異長生法的荒誕畫面。
如果真如《洛伽法釋》所述,那這兩位僧人和這頭獅子,應該都在夢裡見過了次仁菩薩,於是得了這長生法
不過讓景越和大小姐興慶的是,他們弄出了這麼大動靜,四周依舊沒什麼動向,那是不是代表着整個藏海寺已沒有活物了?
反正他們是不想再見到什麼東西了。
景越差不多已能猜到,當年藏海寺的和尚在一夜間消失了,不再外行走,恐怕就和這長生秘法有關。
休息了一陣兒後,兩人決定去找藏海花。
這地方實在邪門,實在不值得多呆。
這閣樓之後又是一條山間小徑,一路往下,沿途可見有積雪覆蓋的山壁上雕刻着各種神像。
這些神像並不是次仁菩薩,而更像是藏地佛教和中土佛教融合的產物。
這時,兩人就聽見了水聲。
前方的道路出現了迷濛的水霧。
兩位水靈體只是輕輕一呼吸,就確定了是溫泉。
這溫泉帶出的水霧,而下方應該有一處溫泉。
果然,穿過這片迷濛的水霧中,一汪溫泉就出現在兩人視線中。
因爲霧氣的緣故,這溫泉一時有多寬都不清楚。
兩人繼續往前走,然後在同一時間停住了腳步。
因爲這個時候,景越和大小姐都聽到了右側的水霧中傳來了誦經聲。
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