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吧，外面冷！”他雙手撐了門檻，站了起來，然後搖搖晃晃跨進了只有膝蓋高的門檻。
進屋之後，爺爺直接找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說：“你們自己找椅子吧。”
他的聲音變了，以前說話，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但是現在語氣之中透漏的只有累。
臉上的皮膚已經褶皺了起來，完全沒有血色，雙眼也凹陷了下去。
爸爸他們各自端了一把椅子，坐到爺爺的旁邊，齊聲喊了一句爸。
黃瑩進屋之後，雖然一直沒有說話，但是她一直在擠眼淚。
爺爺靠在椅子上恩了一聲，然後用很慢的語速說：“什麼時候下車的啊？”
“昨天上午就下車了，到王宇哪兒坐了一天。”
“哦，回來好啊！”
我端了一把椅子，坐在爺爺的對面，說道：“爺爺，您怎麼了？”
爺爺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一會兒吃完中午飯就帶黃瑩回出租屋去。”
沒有了之前的威嚴，但是這句話的震懾力比以往更加厲害。
爺爺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趕我們走。
都到這個份上了，我怎麼能離開，這次回來就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
我和黃瑩幾乎是同一時間搖頭。
爺爺皺着眉頭，正準備吼我，但是中氣不足，沒有罵出來。只是用手指指着我的腦袋點了點。
現在我不敢上前，只有站在原地等他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拍了拍胸口，然後語氣平緩了一些，說：“下午你們就回去，幫我找幾個人。”
我連忙問：“誰？”
爺爺說：“你那個同學，還有那天來鄉下那個穿西裝的年輕人。”
“找他們幹嘛？”我問道。
“有事兒……找到他們之後，讓他們在一個月之後到鄉下來。”爺爺說道。
看來他又不準備跟我說，既然他不願意說，就算我鉗子撬他的嘴，他也不會說，所以只得放棄。
看爺爺嚴肅的樣子，不像是爲了打發我們才叫我們去做這些的。
“戚姬是西裝男放出來的。”我對爺爺說道，這是我親眼所見，不會錯的。
“知道了！”爺爺點了點頭，根本沒有什麼在意的，彷彿早就料到了一樣。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爺爺再次點頭。
好嘛，又做了一回馬後炮。
“您怎麼變成這樣了？”我問道，其實這纔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爺爺嘆氣一口氣，很少看他這樣，滿臉消極，跟以前那個氣宇軒昂的王鶴軒完全不同。
“罷了罷了，全部告訴你吧。”爺爺說道。
我正神仔細聽着接下來的話，因爲接下來的一番話必定會引起轟動。
“上次好像跟你說過陳鋒的事情吧？”爺爺看着我不確定地問道、
他真的老了，連記憶都不清晰了，想想就有些心酸，幾個月前的一幕一幕我還歷歷在目呢。
“嗯。”我點頭的時候，同時看了看黃瑩，她在聽見陳鋒的時候，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
“陳鋒在你出生的時候，來過，把黃瑩交給我之後就離開了，那個時候的他根本不完整，只聚集了一魂四魄，但是即便是這樣，我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說道這裡，爺爺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過了幾秒鐘，才繼續開口說：“他把他的事情講給了我聽，但是他的靈魂不全，只有一半的記憶，憑着本能最後懇求希望我能好好照顧她。”爺爺看了黃瑩一眼。
“那個時候的他雖然只聚集了一魂四魄，但是實力也不是我能阻擋的，因爲他所聚集的每一魂每一魄都已經經歷兩世的輪迴。”
“不是一世嗎？”我問道，上次爺爺說過，陳鋒將他自己的三魂七魄分散，然後各自墮入輪迴，最後重聚靈魂的力量，以無上力量逆天改命，怎麼現在成了兩世。
“不是，雖然他說的是每個靈魂輪迴一次，但是我能看出來，他身上所具有的靈魂每一個都已經經歷了兩世輪迴，他當時意識不全，應該是說錯了。”
“哦……”我答道，然後靜靜聽下文。
“那次出現之後，他就將自己聚集的一魂四魄重新分散了，分別封印到了五個地方。”
“除了老屋，清觀塘，還有哪兒？”我問道。
通過那個嬰兒，我已經知道了老屋底下還封印着一個東西，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那個東西應該就是陳鋒的一絲靈魂。
“天池，回灣屍場，還有一個地方，我也不清楚……”爺爺說道。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說的這幾個地方，我都去過，都是極度奇怪的地方，那些奇怪的現象我都用自己的看法解釋了。
“他在很久以前就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這些地方了，那天應該是臨時重聚。”爺爺說出了他的猜想。
我再次哦了一句，現在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難怪天池裡面屍體可以不腐，回灣那裡百鬼聚集，多半跟陳鋒的靈魂有關。
“還剩下兩魂三魄在哪兒？”我問道。
“全部還在輪迴！”
“第一世？”既然他們都是輪迴兩次，我們應該也是第二世了纔是。
“除了你是第一世，全部是第二世！”爺爺說道。
一聽見這個消息，我先是愣了愣，然後再就是高興，如果我是第一世的話，那麼就說明，這一世我不用再被他吸收了。
但是爺爺接下來的一句話，頓時把我拉進了冰窟裡面。
“你是命魂，不需要兩世輪迴！”
“爲什麼？”
“不爲什麼，不然你以爲我會沒原因地這麼着急！”
我閉上了嘴，人生中最失望的事情就是在希望之後的失望。
“現在剩下的人都出現了，你們是逃脫不了這個命運的，現在你們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既然逃脫不了，我們還努力幹啥！”我笑了笑說道，一股挫敗感傳來。
“那你放棄便是，關我們這些人屁事，到現在爲止，有時候我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你。”爺爺陳着臉，對我說道，一臉殺氣，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嚇住了，特別是我和黃瑩。
“我……”
“好了，一會兒你們就回城裡，一個月之後，將我說的那幾個人帶到鄉下來。”
爺爺說完，就閉上了眼睛，我再問了幾句話，他沒有回答，而是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鼾聲。
黃瑩跑到房間拿了一牀被子蓋在了爺爺身上之後，然後跟我說道：“王宇，陪我去外面轉一轉吧。”
我點了點頭，在離開的時候，爸爸他們叫住了我，叫我不要太在意爺爺說的話。
我笑了笑，根本沒有在意過，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要是在意的話，在小時候就跟他水火不容了，以前甚至還說過更嚴重的話，連巴掌也捱過。
好吧，上面這些都是安慰我自己用的，在今天，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沒看出來他說謊的證據，直到現在都不敢想起他當時的眼神，太可怕了，不敢直視。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我有什麼資格放棄。
黃瑩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了出去，以前很少這樣，以前都是我在前面，她跟在我屁股後面。
山上的松樹還是一片常綠，沒有別的樹木的襯托，這些松樹顯得有些單調。
“等等我，別走這麼快！”我說道。
黃瑩放慢腳步，往屋子後面的那座山上走去。
這片山上只有兩樣東西，一個是山，一個是墳。
黃瑩最終在她‘自己’的墳前停了下來。
“怎麼突然想起來這兒了？”我問道。
“王宇，你告訴，陳鋒到底是誰？爲什麼我覺得好熟悉！”黃瑩站在墳前，然後轉身說道。
這座墳已經被我扔進了山坳裡面，這裡只留下了一個大洞。
聽到她這個問題，心裡一緊，果然如此，即便是記憶被改變了，她還是記得陳鋒。
“陳鋒啊，他是一個大壞蛋，以後要是你見着他，千萬要離他遠遠的。”我笑了笑，說道。
“但是我聽她好像不是一個壞人耶！”黃瑩若有所思說道，彷彿在回憶一些事情。
我的思緒有些混亂，隨便胡謅道：“有些人看起來是個好人，但是他未必是好人，有些人看起來很壞，但實際上，他是一個好人！”
黃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摸了摸立在墳墓邊上僅剩的兩塊石碑。
“算了不，別想多了，外面冷，咱們回屋去吧，一會兒還得進城呢！”
黃瑩點了點頭，然後往下面走去。
“你能跟我講講上次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我想了一下，然後用最簡單的語言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跟她複述了一遍。
吃了午飯，連板凳都沒有坐熱，爺爺就開口叫我們離開，我提起放在椅子邊上了包裹，點了點頭，然後和黃瑩往屋子外面走去。
“王宇，你給我記住，石頭現在已經死在了清觀塘了，如果再不努力，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在出門的時候，爺爺跟我講了這麼一句話。
我怔了一下，然後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黃瑩離開的時候眼睛一直掛着淚水，但是始終不問我石頭是怎麼死的。
石頭也是陳鋒的一部分，我早就該猜到的，他當時在清觀塘邊上表現出來那種奇怪狀態或許就是死亡的徵兆。
經過老屋的時候，走進了曾經的那個大堂，這裡連最後的遮擋物都消失了，露出了在地上深深的溝壑。
黃瑩跟在我身後，站在這些溝壑邊上，拉了拉我的手臂說：“王宇，我們走好不好，我好想哭！”
“嗯，走吧！”
提着東西踏上了幾個小時之前纔剛剛走過的熟悉的路。
上午還是豔陽高照，現在竟然已經下起了雨。
我提着包，自然騰不出手，黃瑩彎腰從包裡拿出了一把傘，然後遮在了我們的上方。
我能很清晰地看見，她的另外半邊肩膀露在雨中，笑了笑，繼續往前走，看到這一幕心裡頓時暖了不少，很享受，不想拒絕，因爲怕過不了多久，她以這種方式幫人打傘的對象就變成了他人了。
真是很難想象，以她這麼柔弱的性格，到時候做抉擇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