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Chapter 9.

三月的城市。

已經帶着了春的氣息。

燕子打南方飛了回來。

三月的風不及冬日般的凜冽激昂,也不及夏日的宜人,但它卻讓每一輪新的生命都附有意義,喚醒起人們塵封已久的記憶。

城市的街頭,霓虹閃爍,人頭攢動,車水馬龍,除了白天的匆忙、緊張。在夜的籠罩下,這座城市顯得妖嬈、放縱。

茶館、咖啡屋、商場、酒吧、KTV、洗腳房、網咖,男男女女,成羣結隊,微笑着,大笑着,放縱着歡樂和慾望。

十里洋場,上演着多少的曖昧與瘋狂。

茂傑從看守所出來已經快半個月了。

半個月內,一有時間肖宇就會和他聚在一起,肖宇從來沒有問過茂傑當初爲什麼會進少管所,友緣也沒有,嵐嵐更是不會問的,而茂傑自己也是沒有提過,彷彿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一般。

第一次看到茂傑時,是在那天放學的下午。

當時茂傑正準備搬家離開,卻被肖宇的打電話從家中叫了出來。在看見茂傑之前,肖宇一次又一次的讓自己鎮靜下來,反覆告訴自己一會兒不能留下一滴眼淚。但當肖宇看到了茂傑一手摸着頭髮撓撓後腦勺,一手不自然的在空中擺動,還帶着一絲苦笑徐徐向他們走來時,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了,彷彿觸碰到了內心深處最柔弱的地方,內心發出了悲嚎,眼淚如洪水傾瀉般止不住的向下落着,一顆又一顆的打在了衣襟上。

不過與肖宇相比,嵐嵐卻是出其的安靜,沒有留下一滴淚,甚至連抽泣聲都沒有。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茂傑——褐棕色的長髮已經全部剃掉了,只留下腦袋最上方那一圈的頭髮,標準的“三面光”髮型,臉部明顯小了一圈,瘦了許多,使得臉上的線條更加明顯了,整個人看上去也顯得消瘦了許多。

眼前的這個男孩不知在嵐嵐的夢裡反覆出現了多少次,多少次在夢裡嵐嵐都牢牢的抱住了他,而如今這位男孩,正十分真實的出現在了嵐嵐的面前,但嵐嵐面對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誰都不能理解現在嵐嵐的心情有多複雜,她覺得自己哭也不是,笑也不對,繼而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茂傑。

茂傑對着眼前的三個人靦腆的笑了笑,看得出來茂傑有很多想說的話,但又被他硬生生的嚥了回去,肖宇甚至清晰的看到了,茂傑微微張開卻沒有聲音的雙脣,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沒有一絲聲音,安靜的可怕。

“好久不見。”過了好半天肖宇憋出了一句話,說出後又立即感覺更加尷尬起來,因爲這是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寒暄了。

“嗯。好久不見。”茂傑迴應着,眼神中帶着些許的興奮,表情也變得自然起來,茂傑已經很久沒聽到肖宇的聲音了,耳邊聲音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你什麼時候回學校?”友緣望着茂傑插了一句。

因爲肖宇並沒有把信件裡的內容告訴任何人,所以他們也並不知道茂傑去學藝術不回學校的事情,另外也不知道茂傑正在搬家的事情。

“不回來了,我保留了學籍,我在另外一個地方上學,我學播音主持,之後也不住這兒了。”茂傑看了看友緣又望着嵐嵐解釋道,彷彿這句話是他專門說給嵐嵐聽的。

“那以後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嵐嵐再也忍不住了,眼眶也已經有了些溼潤,緊握雙拳的兩隻手也因爲用力過猛有些發白,帶着滿眼的期待,連說話的語氣也很低沉。

“我會常來看你們的。”茂傑淡淡的笑着,那笑容和以前一樣,散發出溫柔,身邊的空氣中也瀰漫着溫柔的氣息。

簡簡單單的寒暄了幾句後,茂傑的媽媽從身後車上探出了脖子,顯然是叫茂傑收拾東西上車回家的,茂傑回過頭笑着給媽媽示意了一下,然後又把腦袋扭回來,和肖宇他們道別——全程茂傑都是帶着笑臉的,好像從沒發生過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一樣。坐車離開時茂傑的媽媽還對肖宇他們微笑着,感謝他們對茂傑這些天來無微不至的關懷。

在這之後,茂傑便很少和肖宇他們見面了。

因爲都忙於學習的緣故,肖宇也只能是週末和茂傑在網上聊上一兩句,聊天中茂傑也會對肖宇講述自己在新學校所遇見的人和事,還是和以前一樣細緻到他每分每秒都在做着什麼。

肖宇每次都會聊得很開心,因爲肖宇知道以前那個大大咧咧,每天賴在他身邊的茂傑又回來了。

茂傑告訴肖宇,在他的藝考班一共只有10名學生,其中8名都是女生,只有他和一個叫做葉劍的兩個男生。話雖是這麼說,但茂傑也常常向肖宇抱怨說,事實上班裡其實就他一個男生,因爲葉劍不管是看上去還是相處起來都感覺像個女生,娘娘的,沒有一點男孩子的味道。每次茂傑講到這些肖宇都會批評他,叫他別在後面說別人的壞話。

茂傑每天上午9點上學,下午5點放學,典型的上班族早九晚五的作息規律,不過確實比在學校輕鬆了許多。

茂傑不止一次對肖宇說藝術

班裡美女如雲。第一天去學校茂傑就把班上所有女生認了個遍,聯繫方式也通通記了下來,他口中所說的這些美女自然是包括那個——身份證上寫着的是男性的葉劍同學了,因爲在茂傑的內心深處仍然認爲自己是班上唯一的純爺們。

不得不說茂傑的適應能力真的很強,雖然剛到新學校沒幾天,就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一副在學校裡呆了好幾年的做派。再加上因爲俊秀的外表很招班上8名女同學的喜歡,或者說是其他9名同學的喜歡,因爲茂傑也不確定葉劍會不會喜歡他,每次茂傑想到這些都感覺有些反胃。

葉劍是個長的很特別的人,他皮膚很乾淨白皙,看上去比一些女生的皮膚還好,中分帶些許韓範兒的頭髮,葉劍認爲自己這樣是很帥的,常常理着自己的頭髮,就算只有一根頭髮不聽使喚,他也會顯得很鬱悶,但這樣的頭髮在茂傑眼中卻是一副標準的漢奸髮型,因爲這樣的頭髮在一些抗日電視劇裡常見,而大多數都是一些賣國的叛徒,這也使得茂傑更加討厭這個男生。葉劍個子並不是很高,還有些微胖,長着一副女孩子的臉相。茂傑時不時心裡也會常想“這樣的人是靠什麼勇氣決定來學藝術的。”

茂傑的學校離現在住的家很近,再加上他現在每天沒有了那麼大的學習壓力,使得茂傑整個人看起來和肖宇大不相同,少了肖宇身上那種茂傑所說的書呆子的味兒。

不過茂傑每天除了專業的學習外,也要學習文化的,因爲讀藝術的關係,他選擇了文科。所以當他每天晚上面對着一本又一本需要了解背誦的知識點時,茂傑總是一陣又一陣的抓狂,呱呱的叫個不停,從初中開始茂傑就是不喜歡背誦的,每次到語文古詩詞的默寫,他總會忍不住去抄同桌的。

轉眼間便來到了夏天。

當白晝不斷的提前,黑夜不斷縮短的時候,肖宇就知道了,夏天來了。

又是一個漫長的夏天。依然有很多年輕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成羣結隊的去游泳館游泳,泳池面上一大片陽光反射出來,冒着氣泡的可樂、足夠能讓人感冒的冷氣無不在表達着——夏天到了。

肖宇擡頭看了看班裡掛着的日曆。

離高考還有365天。

學校爲了緩解緊張的複習氛圍,特地組織了一場以班級爲單位的校園籃球賽。

這是鐵路中學第一屆籃球賽,“也不知道校領導是受了那位高僧的指點,如今突然有些開竅了。”肖宇心想着。

肖宇知道會舉辦籃球賽時,高興了整整一天,一天都不停地在友緣耳旁重複着“籃球賽,籃球賽,籃球賽。”特別像一個三歲的小朋友,爲了得到禮物不停的在家長面前反覆重複着。

戴維和秋實對於籃球賽也是非常的起勁,每天中午午飯都不吃,就在籃球場上飛奔着,練習着各種各樣的投籃姿勢,漸漸的肖宇也被這樣的“妖氣”所蠱惑了,也丟下午飯,投身於籃球中了。

不過後來,每天中午友緣都會在食堂打包三份外賣回來的,時間長了,友緣變得像他們三人請的私家保姆一般照顧着他們的胃。

轉身。

後仰。

換防。

緊貼。

後撤。

變相。

出手。

命中。

每一個姿勢肖宇都做得十分流暢完美,眉宇間的神情,每一個呼吸都顯得溫柔平靜。

運動時秋實的身材總是一覽無餘的,秋實特別喜歡將衣角撩起來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每當撩起衣角時,他腹部八塊腹肌就若隱若現着,許多在旁打着看球旗號而圍觀的女孩子其實等的就是這一瞬間。

戴維打球時則顯得酷酷的,不管多熱,那件白色的校服外套總是不會脫掉,有時甚至寧願裡面什麼都不穿,也要穿上那件白色的校服外套,衣服的拉鍊拉在胸口的位置,胸肌也有,但不如秋實的壯碩。戴維的校服是他偷偷拿去裁縫店修改過的,因爲校規中有規定學生是不能擅自改變校服樣子的。但即便這樣戴維也對自己的校服進行了微整形——袖口和腰口的位置鬆緊帶都被他取掉了,使得原本學院範兒十足的校服變得有些嘻哈起來。平日不打球時,戴維手上會帶着一兩個戒指,像個搖滾歌手似的,但事實上戴維是從來不聽搖滾樂的,戴戒指也純屬是爲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籃球賽那天,友緣一個人坐在觀衆席看着——嵐嵐班只有4個男生所以是不參加籃球賽的,因此籃球賽那天,她們班照常行課。

戴維打球的動作和平時有些不同,變得有些浮誇起來,每個動作都做得格外有力,脾氣也顯得暴躁,稍有不滿意的地方就會大吼大叫着,和其他隊員沒有任何一點配合,拿着球就獨自突破向對手的身上撞去,甚至還差點和對面班級打起來。

因爲戴維不堪入目的表現,很快便被換了下去成爲了替補隊員。戴維一個人坐在籃球架旁生着悶氣,嘴裡還時不時罵着。

肖宇和秋實都很不理解戴維的做法,走過去拍了拍戴維的肩膀,表示安慰。

第一場比賽結束了,五班雖然贏了,但是因爲缺少戴

維的關係,贏得很不容易。

“下午別這樣了。穩紮穩打,我們能贏的。”秋實對戴維說着。

戴維“嗯”了一聲,但眼神望着觀衆席根本不在秋實身上。

午飯過後,戴維一個人回到了教室。

教室裡沒有一個人,戴維坐在位置上,雙手每根指頭交叉着,大拇指不停地彼此來回打着轉,若有所思的思考着什麼。

午休的鈴聲打響了。

所有人都回到了座位上。

不過肖宇和秋實的座位依舊空着——他們此時正在操場上抽籤,確定下一場比賽的對手。

戴維拿着作業本,挪到了肖宇的位子上坐着。

“我這道題不怎麼會,你教教我吧。”戴維對身邊的友緣說着,一邊說一邊遞出作業本,指了指題的位置。

戴維的成績在班上並不是很好,當初來到五班也是託了一些關係的,成績一直在班裡也常常是最後一名。

“這道題不是上午老師纔講過的麼?你沒聽呀?”友緣顯出有些驚訝。

“呃,嗯。”戴維臉微微泛起了紅暈。

友緣用最簡單,最詳細,戴維最能接受的方式給戴維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但由於題目着實簡單,即便講得再詳細時長也短短不到一分鐘。

戴維臉上有些失望。神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我要去參軍了。”

“哈?”友緣幾乎叫了出來,原本安安靜靜的教師,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向友緣看了過來。

友緣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又低下了頭,但依然驚訝的撇了戴維一眼。

“爲什麼啊?”這是一個人在聽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過後的本能反應——求知的慾望。

“因爲我成績也不是很好,這樣下去我覺得可能上不了大學,家裡看我身體素質還不錯,就找了些關係讓我去西藏參軍了。”

“西藏?!”

“嗯。中國武警。”說道中國武警四個字時,友緣明顯感覺到有種力量在內心燃燒着,頓時肅然起敬。友緣只在電視裡看過——那些武警出生入死,保家衛國,但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身邊也有人會走向這條路。

“你……你……你會想我麼?”戴維不知鼓起了多少勇氣說出這句話。

“當然會啊!”友緣斬釘截鐵的說道,隨後又問了一句“其他人也都知道這件事了嗎?”

“不,我目前除了鄧老師外只告訴了你。”戴維望着友緣一字一字肯定的說着。

“只告訴了你”友緣深知這五個字的分量,她也明白了戴維坐到自己身邊並不是單單問題那麼簡單,但此時友緣也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沒有做聲,教室內又變得安靜尷尬起來。

戴維只好又挪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下午的籃球賽,戴維打得極其的賣力。

友緣望着眼前的這個男生,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注視戴維。在這之前他僅僅這樣認真的看過肖宇和茂傑,畢竟友緣一直覺得這兩個人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戴維雖不及茂傑和肖宇般清秀,但球場上,他也顯得魅力十足,耀眼的球鞋伴隨着爽朗的笑容,在球場上空徘徊着。

“戴維要走了,去參軍,你知道嗎?”放學路上友緣對肖宇說着。

“是嗎?”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肖宇沒有顯示出一絲的驚訝,甚至友緣能感覺到他有些如釋重負的神情。

友緣見肖宇不想聊這個話題,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們還是給秋實說讓班裡組織組織送送他吧。”過了許久肖宇說道。

友緣望着身旁的男孩,抿嘴笑着。

沒等友緣告訴秋實,秋實便從班主任那裡得知了消息,於是他帶領全班正秘密策劃着,想給戴維一次驚喜。

2014年3月的某一天。

教室內。

投影儀上放映着一張又一張戴維和其他同學的合照。

照片中戴維都露着甜美的微笑。

戴維站在教室門前,眼前早已經被淚珠矇住了,看到的照片也是霧濛濛的。

戴維內心中除了滿滿的感動,便什麼都沒有了……

“我曾想過悄無聲息的離開,因爲受不了離別時的淚水,可我最終還是沒能做到,我捨不得你們。我懷念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僅僅短短不到一年。班主任的物理課我還想再上一次,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躲在教室後面睡覺了;體育課我也不會請假裝肚子疼了,化學課也不會在實驗室亂使用藥品了。這段不長時光我會牢牢的記在心裡,永遠不會忘去,時光雖短但快樂卻是無窮的。我不知何時才能與你們再見面,我親愛的五班。我想再見面時你們一定都考入了自己心儀的大學了吧,到時候我們一定要再聚一聚,讓我給你們講述我在軍營裡的生活。

戴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