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巫師不是別人,正是宋村長。
宋村長看到了我們,並且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們和宋村長之間,雖然相距不遠,但是擠滿了村民。
按理說,宋村長想要走到我們身邊,並不容易。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村民對宋村長——這個年紀輕輕的村長——異常尊敬。
無論宋村長走到哪兒,在他前進方向上的村民都會立刻給他讓路。
即使有些地方實在太窄了,真讓不出路來。路外邊的村民,也會踩在路里邊村民的腳背上,硬生生地讓出路來,路里邊被踩腳背的村民,對此似乎也毫無怨言,覺得很正常。
不到一分鐘,宋村長就從擁擠的人羣中,輕輕鬆鬆地走到了我們身邊。
隨着宋村長的到來,剛剛還圍在我們身邊的村民,立刻就退了兩步,空出一個小圓圈,讓宋村長可以很舒適地和我們交談。
宋村長指了指曬穀場上,幾口正在煮牛肉的大鍋,邀請我們一塊兒去吃點。
這是葬禮,我們和死者非親非故的,自然不好答應。
宋村長卻說沒事,讓我們放心去吃。
他們葬禮的風俗,和我們漢人葬禮的風俗不同。
我們漢人的葬禮,只有親朋好友才能參加,他們的葬禮,卻是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所有人都能參加,而且參加的人越多越好。
參加葬禮的人越多,說明死者身前地位越高,越能得到洞神的庇護。
既然宋村長都這麼說了,我們也不好拒絕,只能答應了。
宋村長原本還想請魯中校,把他手下的那些兵也給叫過來,但是,被魯中校以那些兵有任務爲藉口,給拒絕了。
我們一行八人和宋村長,坐了一桌。
宋村長是村裡少數幾個會說普通話,能和我們交流的人。
吃飯自然少不了聊天。
曾大師仗着自己年紀比宋村長要大,以一副長輩的口吻,問宋村長,他年紀輕輕的,怎麼一點衝勁都沒有,不想着去外面闖蕩,反而窩在這麼個破村子裡?
宋村長似乎脾氣不錯,對曾大師的無禮,也不怎麼在意,笑呵呵地回答說,他也在外面工作過,不過,他學的是化工專業,在化工廠裡,呆了不到兩年,覺得對身體傷害太大,就回來了。
曾大師剛問完,上校秘書也插嘴問了一句。
上校秘書問宋村長,他怎麼年紀輕輕地就當上了村長,而且村民對他還都這麼尊敬?
宋村長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他這村長是祖傳的。
上校秘書聽完,愣了一下,問道,村長不是選舉產生的嗎?他們村不選舉嗎?
宋村長連連說,選舉,哪能不選舉啊!
村長由村民選舉產生,是國家的法律。
他們怎麼敢違反國家的法律呢?
聽完宋村長的話,不僅上校秘書,我們這些人也都有些迷惑了。
既然要選舉,宋村長怎麼說他的村長是祖傳的呢?
宋村長看出了我們的迷惑。
他解釋道,從有這個村長開始,幾千年來,他們家都是村裡巫師。
巫師在他們村裡的地位是很高的,很受尊敬的,所以不管怎麼選舉,村裡人都喜歡選他們家的人當村長。
他當初之所以從化工廠辭職,一方面的確是因爲化工廠有害身體健康,另一方面也是他父親去世,村裡人希望他回村裡當村長。
因爲村長一直由他們家的人擔任,所以,村長這位子,對他們家的人而言,雖然不是祖傳的,但也跟祖傳的差不多。
聽完宋村長的話,我們算是明白了。
宋村長剛解釋完,曾大師就又開口了。
曾大師說,既然宋村長家的人,一直擔任他們村裡的巫師,那麼宋村長是不是很瞭解那個什麼狗屁洞神?
曾大師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宋村長脾氣也是真的好,還是沒有生氣,依舊笑着回答說,他們村的人雖然都自稱是洞神的子民,但實際上,誰都沒有見過洞神。關於洞神,村裡也就剩下了一些傳說。
上校秘書問道,是什麼樣傳說。
宋村長說,按照傳說,幾千年前,他們的祖先並不生活在大山裡,而是生活在大山腳下的平原上。
那個時候,他們的祖先擁有大片肥沃的土地。
但是有一天,一羣強盜看上了他們祖先的土地。
那些強盜想把他們祖先殺死後,強佔他們祖先的土地。
雖然他們祖先奮起反抗,但是那些強盜實在太多了,他們祖先雙拳難敵四手,只能逃到了大山裡。
可是,那些強盜根本不打算放過他們的祖先。
他們祖先且戰且退,最終退到了一個山洞裡。
他們祖先,在山洞裡,和那些強盜大戰了九天九夜。
山洞裡,血流漂杵。
最終,他們祖先還是因爲體力不支,被強盜抓住了。
就在強盜想要殺了他們祖先的時候,洞神出現了。
原來,他們祖先苦戰九天九夜的毅力,感動了洞神。
洞神殺光了所有的強盜。
強盜被殺,他們祖先原本是可以回到山下的平原,回到他的家。
但是爲了報答洞神的救命之恩,他們祖先沒有選擇回家,而是選擇留在了大山裡,在山洞附近侍奉洞神。
聽完宋村長的講述,魯中校問我們對這個傳說,有什麼看法?
魯中校的話音剛落,曾大師就冷哼了一聲說,一個狗屁傳說,一聽就假的很,我們能有什麼看法?
魯中校的脾氣,顯然沒有宋村長那麼好。
還不等曾大師說完,他就臉色鐵青,一副要發飆的樣子。
上校秘書偷偷拉了他一把,他才忍住,沒有發飆。
不過,這麼一來,吃飯的氛圍就沒了。
我們一行人隨便扒了兩口,就回去了。
睡覺前,魯中校派了一個兵過來,告訴我們,今天他們已經把我們進山洞,可能用的到的裝備,都背到了山洞附近。明天,我們就可以進洞了。
說完,那個兵就走了。
夜裡,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我記得我說過,我這個人睡覺認牀。
昨天趕了一天的路,我是真的累了,躺到牀上就睡着了,今天不怎麼累,就不行了。
到了十二點左右,我還是沒有睡着。
我索性也就不睡了,打算去弄點吃的。
我剛穿好衣服,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多人的腳步聲。
我走到窗邊,往下瞧。
就見一大羣村民正沿着山路,往山上走。
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宋村長。
他又換上了那身巫師的打扮——身穿厚重的獸皮長袍,頭戴直徑半米的猙獰面具——跳着好像是用來祭神的詭異舞步,左搖右擺地往山上走。
宋村長的身後,是一口血紅色的棺材。
血紅色的棺材,被十幾個健碩的村民,高高舉過頭頂,在慘白的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滲人。
在棺材身後,是整整十頭已經宰殺好了的牛。
每頭牛由四個村民擡着。
我猜,今天被宋村長宰了的那十幾頭牛,除了晚上被我們吃掉的,剩下的應該都在這兒了。
在這些牛的後面,還有上百個村民。
讓我覺得比較奇怪的是,這上百個村民中,竟然沒有一個女人,全都是男人。
全村的男人可能都在這兒了。
這些村民都默不作聲,排着整齊的隊列,跟着宋村長往山上走。
深夜擡棺!
這麼詭異的事情,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興趣。
我悄悄下了樓,尾隨着村民上山。
因爲怕被村民發現,我沒敢跟太近。
在夜色的掩護下,我一直跟在村民們身後,二三十米的地方。
村民們擡着棺材,不停地往山上走。
差不多走了一個小時,宋村長在一個山洞口,停了下來。
擡棺材的村民,也把棺材放到了山洞口。
所有的村民都停了下來。
我躲在草叢裡,沒敢過去。
我看着山洞,不由在心裡猜測,這個山洞,會不會就是我們這回要探查的那個山洞?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村民走到了棺材的前後兩端。
他們一用力,舉起了棺材板,拿着棺材板,走到邊上。
宋村長跳着詭異的舞步,走到棺材邊上,從懷裡,掏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將自己的鮮血滴進棺材裡。
做完這些之後,宋村長收起匕首,依舊跳着那詭異的舞步,走到山洞洞口的正中間,然後跪了下去。
宋村長跪到地上之後,村民們又動了起來。
他們將棺材,還有那十頭宰殺好的牛,都擡進了山洞。
差不多半個小時後,那些進洞的村民,空着手出來了。
他們將棺材和十頭牛,都留在了山洞裡。
這期間,宋村長都一動不動地跪在山洞口。
直到村民們全都下了山,只剩下宋村長一個人了,他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宋村長從懷裡掏出一個鈴鐺,然後一邊繼續跳着他那詭異的舞蹈,一邊搖着鈴鐺。
鈴鐺的聲音很有規律,似乎是一首曲子。
可惜,我聽不出來,這是什麼曲子。
宋村長的舞蹈越跳愉快,他的鈴鐺也越搖越快。
宋村長似乎不知疲憊。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隨着時間的流逝,宋村長的舞蹈不僅沒有變慢,反而越來越快,隱隱約約間,好像都有了殘影。
突然,宋村長的舞蹈停了下來。
激烈的鈴鐺聲也隨之停止了。
這一瞬間,似乎格外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