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天河朝堂上的指責話語,很快就傳到了民間。
於是很快,尹漓這次的表現就在天河民間引起了軒然大波。許多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他們不相信天河之女會這樣冷酷薄情,置他們的死活於不顧。
原本一面倒的狂熱喜愛她的天河民衆,很快就分成了兩派。
一派繼續支持着她,一如從前。
至於另一派,則是和天河君臣一樣,加入了討伐天河之女的陣營之中。
希望越大,失望後的不甘也就越大。他們在尹漓身上寄託的又何止是希望,那幾乎已經接近於一種信仰。
信仰怎麼能背叛自己呢?
她應該爲天河努力奔走鞠躬盡瘁殫精竭慮做出表率,她應該站在最前面爲身後支持她的人抵擋敵人的刀劍,她應該第一個爲天河獻出生命纔對啊!
只有那樣,纔是身爲‘天河之女’該有的樣子啊……
於是現在,他們無法接受,他們咆哮詛咒,他們破口大罵,彷彿只有那樣才能宣泄內心的憤怒和惶惑。
而無論是繼續支持尹漓的人,還是‘倒戈’的人,其實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無法接受她不爲天河燃燒最後一份力量。
支持她的人,只是因爲不相信朝廷的話,他們覺得朝廷這是在故意詆譭天河之女,他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陰謀,天河之女一定不是那樣的,爲此他們甚至開始辱罵朝廷。
事實上,天河君臣在事後就後悔了。
倒不是終於理解了尹漓,而是因爲他們想的比較普通百姓更多。一時發泄謾罵是痛快,但那不是政客該有的表現。那非但帶不來任何好處,反而只有壞處。
雖然尹漓已經指望不上了,但這件事傳出去,林四會怎麼想?
他會不會覺得尹漓和天河反目成仇了?會不會就此卸下原本可能存在的猶豫,大舉進攻天河?
早知如此,應該繼續頌揚尹漓,向外界表現出天河之女依然非常在乎天河啊!
只是他們的後悔已經無濟於事,說出去的話想收回又哪有那麼簡單?
而這裡的動靜,也確實傳入了林四的耳內,畢竟他現在有十方樓作爲耳目,甚至天河使臣前往心宮,其實都沒能瞞過他。
他一開始就猜到尹漓不會來了,因爲該說的話,她上次已經說完了。只是,天河人不知道而已。
他也沒想到天河人翻臉竟然比翻書還快,前面還將尹漓捧在天上,下一刻就親手將她摔了下去。
說實話,林四是很爲她不值的,因爲他纔是最清楚尹漓做過什麼的人。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爲她出頭,告訴天河人和全蒼羅大陸所有人,被夾在心宮天河以及自身道義之中反覆糾纏痛苦的尹漓有多無奈,又爲之努力過多少次。
如果她真是個冷血薄情的人,如果她真是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摒棄世俗情感好惡的神女,她反而會活得比現在輕鬆無數倍。
林四會有這種爲她出頭的衝動,不僅僅是因爲連山殘留的本能驅使,也不僅僅因爲他和尹漓的怪異友情,還因爲他自己很看不慣這種事情。
然而他什麼都做不了,因爲將來月國一定會打天河,這件事已經不存在什麼懸念。
即便現在他身在南齊戰場,麾下將士偶爾都會提到天河,他們甚至有着打完這一仗之後就順手去滅掉天河的衝動。
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不是嗎?東南六國,青川千宋已歸入月國,南齊草原的滅亡也快了,沒道理還留着個天河故意不打。
一統東南六國,早已是大勢所趨……
月國民間,對於天河也早已是一片開戰呼聲。
天河民衆對於境內月國商旅所做過的事情,已經被月洛寧大肆渲染了一番,天河現在的形象在月國民衆心目中已經極爲惡劣。
區區小國幾次三番的挑釁,已經徹底打破了月國民衆的底線,民間甚至有着‘即便天河投降也不接受,一定要狠狠打這一戰’的聲音。
這浪潮,林四違逆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尹漓所想的那樣儘量少造殺孽,儘量善待天河百姓。
儘管他現在對天河百姓沒什麼信心,他很清楚,以天河百姓這種盲目自大而又自我的脾性,將來治理天河纔是最麻煩的。
或許,那會讓月國付出更大代價。
有些貧瘠落後而又難以管理的地方,打下來後非但不能強國,其實反而會拖累本國。
天河,就是那樣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雜念全都拋在了腦後。罷了,那自有月洛寧去頭痛,她應該會有解決辦法吧?
當時間又過了幾個月之後,在南齊發生的這場歷時半年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南齊境內最後一支紫星軍隊被殲滅,至於南齊軍在更早的兩個月之前就已經徹底投降,南齊國王和朝臣對月國遞出了降書,表達了歸順之意。
南齊境內的幾支起義軍最終也被招降,從此南齊王國不復存在,南齊的疆域併入了月國版圖之內。
和青川乾藍兩國的國君略有不同,南齊國王並未被月洛寧封爲親王,只是封了個公爵。而南齊的一些官員,也開始被酌情加以任用或罷免。
有了乾藍和青川的經驗,一切都顯得很順利。南齊被打下來之前,國內百姓的生活早已是困苦不堪,現在月國反而要大力支援安撫他們。
不過形勢也有好的一面,南齊百姓對於月國人的到來,倒是沒有什麼牴觸之心,許多人甚至感激月國人過來‘解救’他們。
這一方面得益於林四征戰南齊時的秋毫無犯,另一方面則要‘感激’南齊君臣,是他們的**和橫徵暴斂讓民衆早已對南齊朝廷離了心。
而就在南齊歸順之後的第十天,草原那邊也傳來了捷報。
紀冰雲攻破了草原國唯一的一座城池——他們的國都扎蘭達。草原國大汗死在了謝少英的劍下,而草原國的左右汗王以及小可汗們最終死得只剩下了兩個。
他們帶着最後的兩萬草原騎兵逃入了重羅境內,草原國自此宣告滅亡。
當紀冰雲回朝時,天書策名將篇已經將這位女將軍的名次提到了第五位,她前面已經只剩宓元韻林四羅侯以及碧瀾夏毅。
儘管這一戰的結果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註定,但月洛寧依然是大喜不已,她親自挽着紀冰雲的手步行進城,讓她接受着全城百姓的歡呼和膜拜。
最後甚至牽着她一起走到了王座所在的高臺之上,在那裡,月洛寧爲她專門設了一個特殊的坐席。
她對紀冰雲的喜愛,已經完全是毫不掩飾。哪怕是在朝臣面前,也不讓紀冰雲稱她爲陛下,而是執意要她喊自己爲大姐。
這種小節,羣臣倒也懶得指摘了,畢竟現在算是月國普天同慶的時候,犯不着觸黴頭。
不過他們也不由得暗暗腹誹,十天前得知北王殿下收服南齊時,也沒見陛下激動到這個程度啊!
他們很快就想通了,也是,北王殿下是陛下的親弟弟,而且他早已是戰功彪炳,他獲勝根本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而另一方面,打下草原國的意義也不太一樣。
從月國立國那天開始,草原就是月國的仇敵。數百年來,兩國之間爆發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戰爭,滅掉草原,已經算是月國人的一個特殊情結了。
現在這個死敵終於被月國夷滅,再高興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嘛。
畢竟,這算是完成了歷代月國君王以及數百年來無數月國將士的夙願。
這一夜,月洛寧將紀冰雲和謝少英留在了宮中過夜。
對紀冰雲她是噓寒問暖,呵護備至,生怕她磕着絆着。在看到紀冰雲因爲長期挽着繮繩而磨破的手掌,以及因爲騎馬和穿着沉重鎧甲而出現的一些損傷之後,她更是心疼不已,眼中都險些流出了罕見的晶瑩。
爲了恢復她因爲風吹日曬而漸漸消失的白嫩肌膚,月洛寧更是命人奉上大量珍珠粉以及各種名貴藥膏……
在紀冰雲這裡,她完全展現出了一個大姐的風範,就差將她捧在手心,這讓一旁早已見過她當年模樣的謝少英都有些不太自在了。
而除此之外,月洛寧最興致勃勃的一件事,自然就是不斷追問銀城和草原之戰時的各種經過以及細節。
事實上,詳細戰報她早已收到,但她卻很想從紀冰雲這位主帥的口中再聽一遍。
哪怕是行軍路上的一些瑣事趣聞,她都顯得極有興趣。
原本不擅言談話語不多的紀冰雲,在她這裡很快就變得滔滔不絕,二女一直到了次日早朝前才結束了這場閒談。至於一旁的謝少英,早已是打坐入定隨她們去了。
歡騰的氣氛在月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對於月洛寧而言,只是第二天就已經開始了忙碌。
擺在她面前的事情太多,安撫南齊,恢復南齊過往的生機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努力。而除此之外,草原國纔是最大的問題。
打下草原國已經辦到了,如何治理草原國,卻是個很大的難題。
無法建城的遊牧國度,派駐官員又費力還管不好。
對此,月洛寧的做法簡單而又徹底。
草原國地廣人稀,總人口其實遠低於月國青川這樣的農耕國度,更別提乾藍那樣的大國了。
爲了杜絕草原人將來的反叛,除了在草原西面的重羅國邊界駐軍之外,她開始大批量強制驅趕草原人向周邊遷徙。
幾乎七成以上的草原人被她強行遷到了月國西面,乾藍南部,強迫他們從牧民變爲農夫亦或手工業者。
同時頒佈了一些優厚政令,鼓勵他們農耕或經商,對他們和月國人乾藍人通婚進行獎勵扶持……
她根本就不在乎過往草原上的一些資源和產出,她在乎的只是領土擴大了,邊患肅清了,然後能夠得到優良的戰馬了。
留在草原上的,已經只剩下一些不成氣候的小部落。在她眼中,這些人就是爲她養戰馬的。
但即便是他們,月洛寧依然在草原上設立了由邊軍構成的管理機構。
她不會放鬆警惕,也不會留下什麼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