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的繼續流淌,這帳篷內的每個人都生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錯覺。
自己等人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這裡彷彿變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再也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也和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
他們迫切想要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不要繼續這樣下去。但是人質沒有自由,而聖海宮那幾名弟子又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出去後,迎接自己的是班摩的劍呢?更何況淵鴻長老之前親口囑託過,外面無論發生任何動靜,都不要擅自行動,以免中了班摩的調虎離山之計。
這樣的等待,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折磨。猜測未知的結果,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沉重而凝滯的氣氛,讓每個人的內心都承受着煎熬。
隨着時間的推移,有的人甚至已經生出更加詭異的念頭,就算是死,也不要這樣一直繼續下去吧?
這樣一直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淵鴻長老和其他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班摩究竟有沒有被殺死?
又或者,外面的人究竟是不是班摩?
要不,先把這些人質殺光?不不不,不能這樣,現在根本不知外面的結果。萬一自己剛把人質殺掉,長老們就又得勝回來了呢?那自己可就釀成大禍了!
這些人質,可是將來用來談判的籌碼,不到走投無路,還是留着爲好啊。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三十餘歲的聖海宮弟子終於無法忍受下去了。
“我出去看看!”他臉上帶着一絲焦躁,除此之外還有一抹決然,彷彿即將奔赴慘烈戰場的戰士。
其他聖海宮弟子一臉複雜的擡起了頭,他們看向他的眼神,有的是擔憂,但有的卻又包含了釋然。
是啊,終歸還是需要有個人主動出頭去看看的。
“可是,師叔說了讓我們不要擅自行動。”一名年輕弟子低聲道。
“外面已經平靜了太久,無論結果如何,都該結束了。”站起來的那名弟子咬了咬牙。
這樣繼續等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難道要一直等到天明,等到明天日落,等到永遠嗎?
“那……”那名年輕弟子喉結動了動,彷彿很艱難才做了個決定:“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師兄。”
望着兩人掀開門簾的背影,帳內所有人都默默低下了頭。
但與此同時,他們的心又不約而同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們像是忽然回到了許多年前。
那時候,他們爲了加入聖海宮和迦王殿,都經歷過入門檢測,而唯有資質合格的人,纔有資格留下來。
那次選拔,關乎着他們今後的成就,也關係着他們這一生的命運。加入聖海宮和迦王殿這種大派,就等於是步入了無數人嚮往的聖殿。
那時候,年幼的他們,也是現在這樣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只是,這次他們註定是等不到了。
……
連山輕輕將長劍從那名年長弟子的脖頸抽了出來,隨後緩緩扶着這具屍身,讓他靜靜躺在了地上。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看上去就像是在擺放精美易碎的工藝品。
至於一旁,那名年輕弟子也早已沒了聲息。
這兩人很謹慎,從離開帳篷之後,就一直用神識感應着四周的一切。他們走得很慢,沿途橫七豎八的屍身讓他們震驚無比,但他們卻沒有叫出來,而是強忍着恐懼與不適,繼續向着邊緣探索着。
對於連山而言,這兩人從走出帳篷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死人了。
以他現在的實力,就算是正面廝殺,解決兩個破境修士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他唯一需要的,是這兩人在死前不要發出太大的響動而已。
他知道現在帳篷內那些人現在是什麼感受,因爲多年以前,他在十方樓有過那種恐懼混雜着焦急,想要衝出去,卻又生怕出去就會死的經歷。
那一次,他的師傅僞裝成了敵人,甚至殺死了幾名十方樓刺客,爲的就是讓他感受這種絕望和無力。
而現在,他希望帳篷內那些人再多體會一下,因爲這樣的敵人很容易解決。
於是他趴在了淵鴻的屍身上方……
當那兩名弟子趕到這裡,用近乎顫抖着的雙手將他撥開,想要確認下面那個人的身份,祈禱着結果不是自己所猜測的那樣時,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撥開的人就是兇手。
畢竟,那裡的死人太多了,他們的心緒太亂了,班摩還穿着聖海宮弟子的衣物。
一劍梟首,一劍穿喉,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這兩名弟子直到臨死那一刻,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放好兩人的屍身之後,他拿過了其中一名弟子手中的長劍,隨後忽然拔足向着遠處狂奔起來。
腳步聲並不大,但已經足夠破境修士聽到。
他開始揮劍,左手的長劍和右手的長劍急劇的碰撞了數下。隨後停歇,隨後又在遠方響起。
他隨手丟掉左手的長劍,以更快的速度衝了回來,如同一陣狂風,直接掠到了人質們所在的那座帳篷附近。
他蹲了下來,右手保持一種怪異的拔劍姿態,就那麼靜靜等待着。
他知道,剛剛那兩人出去之後,所有人都在等着結果,所有人都在猜測,或許已經猜測出了無數可能。
比如自己和所有人同歸於盡了,比如自己被追殺了,比如自己還留在這裡等着。
但當他們聽到那飛快遠去的腳步聲與兵器撞擊聲之後,他們會怎麼猜呢?
呵,外面的戰鬥沒結束?其實那名天境長老還活着,只是雙方都藏在暗處等着偷襲,然後剛剛那兩名破境弟子打破了平靜。
而現在,那天境長老終於追着自己而去了?
又或者,天境長老死了,剛剛是自己追着那兩名破境弟子而去了?
無論如何,這些結果,應該出乎了他們一開始的預料吧?他們應該已經至少得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自己暫時離開了。
所以,應該馬上會有人再次出來看看了。
處在那帳篷之內的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得到一個結果,他們無比希望確認自己現在已經安全了,哪怕是暫時的安全。
他們等不下去,他們快要崩潰了。
他們甚至會生出衝動的念頭,死就死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而對於一名刺客而言,他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敵人變得衝動。
人的堅持有時候很容易被外界的變化而改變,哪怕是原本認爲錯誤的,有時候也可能會因爲環境的改變,而不由自主的去做。
這是連琴當年用鮮血給他的‘教導’,從那之後,他就變得更加執着了。
但他的敵人,卻沒有過這種經歷……
他很順利的等到了下一個出來探查情況的人,這一次他沒有讓對方走遠,只是在對方路過時驟然拔劍。
雖然,他的劍根本都不在劍鞘中,但他蓄勢太久了。這名破境弟子尚未走到他的附近,就毫無反抗的死在了這如同閃電般的揮擊之下。
這一次,他沒有再故技重施,也沒有繼續等待。
他並沒有指望將所有敵人一個一個的引出來,然後逐一殺光,因爲那是不可能的。
裡面的敵人不多了,如果繼續施加那種壓力,裡面的人固然會崩潰,但崩潰的同時,他們可能也會殺人質泄憤。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自己當然還是順手將所有人都解救出來的好。
他沒有強行闖入帳篷,也沒有打算悄悄潛入,他知道里面的敵人恐怕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現在帳篷周圍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感知。
他從不遠處撿來了兩支火把,隨手丟在了那頂帳篷上方。
這樣的動靜,又怎麼可能不被裡面的人注意到?
三名聖海宮弟子終於等來了外面的動靜,然而已經不約而同起身擡頭的他們,卻不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帳篷上的火把很快燒出了破洞,以他們的實力,可以輕易撲滅這場火,然而他們很不理解。
這是班摩做的嗎?他這是要做什麼?燒死所有人,包括人質?
而最後,外面其餘人怎樣了?還是說,這火是另外一夥人放的,今晚來人不是班摩?
已經沒有給他們猶豫的時間了,下一刻,帳篷一角忽然給劍光撕扯開來,一道身影被長劍帶着直直撞向了他們。
連山並沒有打算讓他們去分身救火,更沒有奢望他們逃離這已經快要徹底燃起來的營帳,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那之前,對方很可能會先對人質下手。
他需要的,只是對方從緊張的戒備之中退出來,短暫的走個神,僅此而已。
三個人,他已經可以選擇正面突襲了。
噗!
長劍洞穿了最前方那名聖海宮弟子之後,毫不停留的揮向了他身邊那名弟子的腰腹。
那名弟子大駭之下,連忙揮劍格擋,同時向後退避了開去。
至於第三名弟子,他並沒有選擇迎擊班摩,而是重重一劍向着雲池劈去。
他們畢竟是破境修士,縱然遭遇到這樣的突襲,但只要給他們一個瞬間,他們就能做出正確的反應。
班摩來了,死戰也已無用,臨死之前,殺光這些人質纔是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
被封住氣海的雲池滿眼大駭,他奮力向着一側滾去,卻又哪裡來得及?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柄劍以自己根本無法躲避的速度劈落下來。
鐺!
火光在他眼前濺起,一柄長劍攔在了這一劍前方。
連山根本就沒打算殺死第二名弟子,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這打算對人質下手的第三名弟子。
對第二名弟子出手,只是爲了逼退他而已。
當他擋下這一劍之後,這一戰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因爲他高大的身軀已經橫檔在了人質和那兩名聖海宮弟子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