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摟着一個光頭坐在那裡，光頭小鳥依人般在我的肩膀上哭，再然後一個老孃們站在門口，兩眼瞪得跟大燈一樣，還閃着幽光。
等一等，我可以解釋。
我想要推開宋子橋，鬼知道這一顆腦袋怎麼就這麼沉。
那個中年婦女在那裡掐着腰，走了兩步，在我想她會不會衝上來打我的時候，突然站住了。
然後指着我說，小浪蹄子，你……你……
眼看着這樣下去，非得捱揍不可啊，我一下子站了起來，那面宋子橋哎呦一聲，然後偏偏也跟着我站了起來。
沒有等我解釋，他已經環住了我的脖子，然後對那個中年婦女說，你不是覺得我有人麼？我就找了，我還就找個男人。
中年婦女說，老宋啊，沒有想到，你還是個受啊。你看你那個光頭，那個金鍊子，你說你丟人不丟人。你偷人也就罷了，你偷個女人行不行？嫩模學生妹，咱們家廣告公司不是有的事兒麼？你非要弄個男人……
宋子橋說，對，我就是喜歡男人。
我慘叫着說，可是我不喜歡啊，大哥。
中年婦女說，你看看你也是人五人六的，你怎麼看得上我們家老宋？還，還……你下的去嘴麼？你們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我說，我就是個推銷的啊。你說的這些，我沒法回答啊。
宋子橋說，對，他就是個推銷的，可是一來二去我就喜歡上他了。怎麼樣？你不是天天逼着我離婚麼？今天就離，離了我們兩個就領證。
中年婦女一臉吃了狗屎的表情看着我，然後呸呸了兩口說，你們兩個還能領證？
宋子橋說，怎麼不能？我們去美國。
中年婦女說，你個沒良心的，你都沒有跟我去過美國。
宋子橋還摟着我的脖子，那光頭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我都幾乎要吐了。他說，我們就去美國，要不然去泰國，對不對，一個手術什麼都解決。
中年婦女說，你爲了這個男人，居然要變做手術當女人？你們，你們……
宋子橋說，對，怎麼樣？我這是真愛。你不是要離婚麼？離婚協議我都簽好了，你看到沒有。
中年婦女伸頭一看桌子上的東西，然後說，這麼厚，你都寫了什麼？
我說，不是，不是，這是一個產品目錄。
宋子橋伸手在上面一翻，快速地翻了個遍，然後得意地說，看到沒有，中英文的，什麼東西都分得清清楚楚。
中年婦女氣得一跺腳，然後惡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後呸了三口，對我說，好，你們兩個過吧。本來這幾天你不同意，還把公司關了，我想着還有緩和的餘地。沒想到啊，我防得了女人，居然敗在了一個男人的手裡。行，我籤……
中年婦女走過來，一把推開了我倆，宋子橋這一次也不摟着我了，站在那裡瞪着眼。那面女人跟他還真是一家的，看都不看，直接翻到了最後，三下五除二把名字簽了，然後把筆一摔，掉頭就走。
宋子橋有些愣，可能沒有想到對方真的會簽字，愣頭愣腦地看了半天，然後猛然拿起說明書猛翻。
我說，大哥，你別翻了，這不是離婚協議，這就是個產品說明。
宋子橋鬆了口氣，然後說，阿雅，真的這麼狠心啊。
我說，大哥，你這也鬧得夠厲害了，你說你好好地，爲什麼拉着我？你演戲找個女人不行麼？
宋子橋說，我們兩個就這樣，天天吵天天鬧，這一次她鬧得厲害，公司我都關了。我要是跟她服軟，以後就算不離婚，還有沒有地位了。
我說，不是，大哥，你離婚不離婚我不管，這事兒跟我沒有關係啊。
宋子橋說，現在鬧大了，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對了，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說，我都說一百遍了，我就是個推銷的。
宋子橋說，推銷什麼的？
我說，你翻好幾次都沒看到麼？打印機。
宋子橋哦了一聲，然後說，今天還真的是麻煩你了，要不是公司關了，我還真的買你一臺打印機。
有生意上門，我覺得精神一振，我說，你們兩個這麼鬧下去，以後不過日子了？
宋子橋說，阿雅從十幾歲就跟了我，怎麼都好，就是愛吃醋，喜歡胡思亂想。我年輕的時候沒有正事兒，這不是老了想要安家立業，有以前的弟兄混影視圈，現在是大導演。我成立個文化公司，代理他電影的植入廣告，沒事兒還幫着物色點演員。一來二去，年輕漂亮的女人越認識越多，結果她就不行了。
我說，你真沒事兒？
宋子橋說，不敢說真沒事兒，有也是逢場作戲，你要說找個女人代替她的想法，我一次都沒有過。其實啊，我們十幾歲就在一起，認識她的時間比不認識她的時間長得多，我早就不知道生命中沒有她會是怎樣的日子了……
我一擺手，然後說，大哥您老是混娛樂圈的，不知道演戲的功底怎麼樣？
宋子橋一愣說，什麼意思？
我說，我把手機的錄音開開，咱倆裝成聊天，就剛剛的話，你再說一遍。
宋子橋眼睛一亮，他點頭說，好，好。她要是不生氣了，這生意還能繼續下去的話，我真買你一臺打印機。不，兩臺。回頭再給劇組送一臺，最好的。
我笑得臉都要裂開了，一下子就是兩臺的生意，我這個小浪蹄子第三者當得還不錯，更何況我還是個攻，也沒吃虧不是。
我打開了錄音機，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大哥，嫂子貌美如花，你到底是爲了什麼？
宋子橋說，你嫂子這個人什麼都好，溫柔賢惠，體貼大方，就是愛吃醋。我爲什麼開這個公司？想着年輕的時候她跟我受苦了，年齡大了，我既然跑不動江湖了，也得給她幸福美滿的生活，所以我才求着幾個哥們給口飯吃。我天天給那些個人跑腿當孫子，受多少委屈從來都不說。你嫂子看我身邊的女人多了，可是說真的，其他的女人在我眼裡都是糞土，糞土，只有你嫂子纔是真金……
我看宋子橋還有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急忙關了錄音，然後看着那個光頭說，過了，過了，演得有點過。
宋子橋說，她就喜歡聽這個。這樣可以了麼？
我說，可以了，你把嫂子的聯繫方式給我，我去找他。
宋子橋說，不用，你出門就能碰到她。
我一愣，然後說，爲啥？
宋子橋說，你知道我倆爲什麼能過這麼多年麼？她就是個女流氓，一身的流氓脾氣。這會兒估計在外面準備毀你容了。
我差點沒嚇死，我說，不會是硫酸吧。這有後門麼？
宋子橋摸着自己的光頭說，不會，不會，最多也就是個匕首什麼的。你小心點，她一個女人還能拿你怎麼樣？這樣，三臺，三臺打印機。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這生意做不了，我活着跟毀容也沒啥區別。
我咬着牙走了出去，下了寫字樓，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面有個女人啊啊地喊着衝了過來。
我早就防備着，猛然一轉身，看到宋子橋的老婆阿雅高舉着一個花盆衝向了我。
我撒腿就跑！
果然她一箇中年婦女還舉着花盆，根本就追不上我。
我跑了十幾米，等了一下，她靠了過來，我又撒腿就跑。
基本上也就是五十多米，她已經不行了，手中的花盆扔到了地上，氣喘吁吁地彎着腰。
我走了過去，喊了一聲嫂子。
阿雅指着我說，我跟你拼了。
我說，嫂子你別誤會，我跟老宋還真沒有啥故事。你也是瞭解他的，他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呢？
阿雅說，對，看女人眼睛都直，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呢？
我掏出手機，把老宋的錄音放了出來，我說，老宋就是好面子，覺得不能跟你低頭。你看，爲了你不是把公司都關了麼？而且我跟你說，我今天剛去的時候，他以爲我是律師事務所的，都哭了。
阿雅說，老宋哭了？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哭過。
我說，那你說他摟着我脖子幹什麼呢？親呢？
阿雅打了個冷戰，然後說，還是哭呢吧，這我還能接受一點。
說完她也掉了眼淚，宋子橋在身後躡手躡腳地跑了過來，一把摟住了阿雅，低聲說，對不起，我錯了。
阿雅捂着眼睛說，人家就是更年期早點嗎，爲什麼跟我這麼認真，還要跟我離婚。我找幾個律師嚇唬嚇唬你，你就當真了，你不如年輕的時候那麼愛我了。
宋子橋的腦袋在陽光下一陣閃光，我把名片遞了過去，比劃了一個OK，特意豎起了三個手指頭。他握在手裡，對我點了點頭。
我轉身剛要走，阿雅回頭說，謝謝你了。
我急忙說，不用，不用。
阿雅說，你要是結婚了，可別像我們兩個這麼鬧，丟人。
我說，結婚？哈哈，我還沒有女朋友呢。現在什麼都沒有，也不敢想結婚。
宋子橋說，我跟你說，好女人只要出現了，一定要抓住。哪怕死皮賴臉也要抓住。真正愛你的女人，不會在乎你到底有什麼，沒有什麼。只要你有一顆真心就行。愛情這個東西，是最純粹的，絲毫僞裝不了，那些要這要那的愛情，把皮一剝，裡面根本就不是愛。
阿雅說，不是愛是什麼？
宋子橋說，是交易。所以，我不喜歡那些個女孩，我只喜歡你這個老寶貝。
我被他們倆肉麻得打了一個冷戰，轉身趕快跑。
我相信老宋是個說話算數的人，這一場鬧劇不光讓我的生意打開了局面，最關鍵的是給我上了非常寶貴的一課。
愛情不是交易，所有披着愛情外衣的交易再光鮮，那也是交易，永遠都成不了愛情。
真正的愛情什麼？
就是有情飲水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