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無故地多了十萬,這似乎是一件好事兒,要知道之前公司的決定裡面,二十五萬是法院判決的門檻,低於這個錢我們就認了,高於這個錢我們就上訴。而今天趙英一鬧,居然還起到了這種效果,讓公司多拿出了十萬。
而我感覺到了一絲欣喜。
我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員工,因爲我沒有一切都從公司的利益出發,公司多拿錢了我竊喜,這一點要是讓領導知道了分分鐘倒黴。
當然我也不是爲了趙英,這個女人已經要把我給逼瘋了,我不認爲世界上還會有人比她更讓我頭疼。我從來沒有見過無賴,當然更沒有見過女無賴,趙英很好地詮釋了不講理是什麼意思。
一般的女人都是我不聽不聽不聽你的道理,而趙英不光如此還偏偏自有一番自己的邏輯,再然後又是行動派,一哭二鬧三上吊,上半身下半身的招數一起用,讓你防不勝防。
說到底還是爲了多要點錢,這筆錢如果真的拿出來能夠換她一個息事寧人,對我來說也是好事兒,我能輕鬆許多,要不然哪一天她說不上真的跑到法院告我耍流氓,我可真的招架不住。
既然公司多給錢了,應該是馬經理開恩了,可是也不排除他後悔的可能,我也沒有上去問問領導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而是拿起箱子就往出跑。
警察同志比我着急,他在這件事兒上跟我還真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都是屬於背黑鍋的那種人。
我們兩個人跑了出去,剛剛到大廳我就看到我們家雪筠了。
我走過去沒有看到小寶,對雪筠說,小寶呢?
雪筠說,我自己來的,想了想,不能帶着小寶來。
警察說,沒有帶孩子?你怎麼不信我啊,哪裡有當媽的會那麼狠心?
雪筠說,就算是她不跳下來,可是我覺得讓一個孩子在樓頂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媽媽下來你不要死之類的話,對她也是莫大的傷害。所以我來了。
我說,你來有什麼用啊,要不然你也別去了,別一會兒出了什麼事兒,嚇到你。
雪筠說,我來怎麼沒有用?馬經理是不是給了你二十萬?
我啊了一聲,這時候邊走邊說已經上了警察的車,我說,你怎麼知道的?是你讓的?
雪筠說,嗯,我說這件事兒的影響太大了,既然公司有規定,那麼就按照上限來吧。多拿的錢就當是公關費用了,否則將來花錢更多。馬經理還是要給我面子的,他說只能給二十五萬,這是討論過的。如果多於這個數,公司需要從新討論了。我一向也行,他給你了吧。
我敲了敲皮箱,嗯了一聲,懷中抱着二十五萬,這還真的是我這輩子抱着的最多的錢了,這要是把警察打暈帶着雪筠私奔,也夠我花一陣得了吧。
不對,這是人家雪筠家裡的錢,就算是分公司也是人家公司下面的……
我的白日夢被雪筠打斷了,她說,趙英她怎麼會做這種事兒?
我說,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我問你,一個母親都能把孩子丟給陌生人,她還有其他的辦法用不出來麼?
雪筠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然後說,如果不是把一個女人逼上了絕路,她不會做這些事兒的。對吧,我覺得女人都是優雅的生物,不應該如此癲狂……
開車的警察撲哧一下笑了,他說,你呀,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你是沒有見過這世界上的女人是什麼樣子,我們當警察的,接觸的人多,看到的墮落的女人也是數不勝數。這麼說吧,有的時候我覺得女人瘋狂墮落起來,比男人更可怕。
雪筠不出聲了,氣氛有點尷尬,所幸路途很短,一個拐彎就到了地方。
這時候救護車也來了,氣墊也搭好了,趙英還坐在樓上,似乎是由於時間太久了,身體有些搖晃。
我跟警察往樓裡跑,雪筠跟着我,被我攔住了,我說,你別上去了,怕一會兒嚇到你。
雪筠說,她是小寶的母親,也是我們公司的家屬,我必須上去看一看。這是我的職責,你不要妨礙我的工作。
我看到雪筠的神色很嚴肅,也不敢繼續阻攔,跟在她的身後一直到了樓頂。
趙英看到我上來,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皮箱,然後說,錢呢?
我說,都在這裡呢。
趙英說,拿過來。
警察一伸手攔住了我,對趙英說,不能過去,這麼多錢,萬一要是掉到了樓下,那麼多人,一分錢都沒有了。要不然這樣,我讓他打開給你看看。
警察還是經驗豐富,這麼遠的距離我打開箱子,二十五萬是在箱子裡鋪了一層半的,趙英看一眼覺得很多,她根本不知道半層的下面到底是一層還是兩層。如此一來,說是四十萬她也信了。
我蹲了下去,把箱子打開,拿出了一疊錢甩了甩,證明裡面不是白紙,然後把箱子斜着給她看了一眼,再然後關上。
趙英說,多少錢?
我說,四十萬。
趙英說,你別騙我。
我說,警察同志在這裡呢,我敢騙你麼?
趙英想了一下,沒有動,然後她說,你把箱子踢過來。
我有了剛剛警察的說法,肯定是要把她騙過來,我說,不可能。這個錢不是我的,如果我過去的話箱子掉下去,那麼這些錢讓我賠麼?要不然這樣,你籤一個文件,咱們這件事兒就算是了了,我把錢給你送過去,你的錢要是你自己丟了,跟我也沒有關係了吧。
趙英肯定是不信我們,可是剛剛的錢她看到了,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看到了雪筠。
人都有這種感覺,一堆男人堆之中要是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肯定是最值得信任的。
趙英對雪筠說,我們都是女人,你別騙我,那是多少錢。
雪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趙英說,你是小寶的母親麼?
趙英愣了一下,突然就哭了,她說,小寶怎麼樣了?
雪筠說,小寶很好,這些天我一直都在照顧她。她不光聰明伶俐,而且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你放心,這些天小寶沒有受到一點委屈。
趙英點了點頭說,謝謝你。
雪筠說,可我們照顧得再好,她也是想自己的媽媽。或許我們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她在我們的家裡感覺很拘束,想媽媽的時候也不敢說,那麼點個孩子總是怯生生地在一旁偷偷地流淚。說真的,我看着很心疼,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要看看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爲什麼如此狠心把自己的孩子丟給別人。你作爲一個母親,到底知不知道該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
這話說出來,嚇了我們一跳,我們幾個人在這裡都避免刺激趙英,可雪筠這話說出來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可惜。
趙英擦了擦眼淚,然後突然笑了,對雪筠說,窮人家的孩子跟你們富人家的小姐不一樣,我們光光是活下去已經精疲力竭了。我們是野草,你們是鮮花,你們鮮花需要澆灌,我們野草只能等着老天爺什麼時候下幾滴雨露。
雪筠喝道,藉口,都是藉口。作爲一個母親,你覺得你合格麼?或許你從小就是這麼長大的,或許你從來都沒有過被愛的感覺。可是這就是你不懂得愛別人的藉口麼?你的孩子那麼小,你爲了一點點錢就做了這一切,你一點都不愧疚麼?
趙英打了個冷戰,然後說,我的確不知道如何去教育孩子,可是我的愛一點都不比你們有錢人的少。或許你覺得是一點點錢,可是這些錢對於我來說,那是我女兒將來上大學的錢,是她不用過我這種日子的錢。所以,這對於你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女人的無理取鬧,對於我們來說,這是我們翻身的唯一機會。
雪筠說,你說這樣的話不覺得殘忍麼?利用你男人的撫卹金翻身?
趙英哭着說,怎麼殘忍了?孩子他爸就算是活了一輩子,拼死拼活幹一生,那也是爲了可以讓我們的孩子不再受我們的苦。現在他死了,我沒有能力,只能靠這個來完成他的遺願,這有什麼錯麼?
雪筠說,如果你的男人知道你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他會怎麼想?我跟你說,你要多少錢對我來說無所謂,你用這種方式要錢,我也覺得你是被逼無路。但是你對小寶做的一切,你對她的傷害,這讓我無法原諒你。如果一個女人做母親都不夠格,那麼她把自己說得再高尚,又有何用?所有的一切,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罷了。
趙英喃喃道,你們這樣的有錢人,又怎麼會懂得我們的不幸?
女人都是各有各的道理,她們兩個你來我往的時候,我們幾個男人目瞪口呆。我看到那個談判專家已經對我使眼色,讓我把雪筠帶下去,不要刺激趙英。
我過去拉了拉雪筠的胳膊,雪筠突然搶過來皮箱,對趙英說,我告訴你,這裡沒有四十萬,只有二十五萬。
趙英啊了一聲,滿眼通紅,一下站了起來,好似一個厲鬼一樣站在那裡,確實對我說的,你騙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個姿勢,下一秒似乎就打算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