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 有人在摸雙城的臉,耳邊是輕微的嘆息聲,他掙扎着想要睜開眼睛瞧一瞧, 可卻無濟於事。
不知過了多久, 屋裡一片死一樣的寂靜。雙城緩緩醒來, 見自己正躺在牀上。他坐起身來, 伸手揉了揉眉心, 突然雙手掩面哭了起來。
他是造了什麼孽啊!他什麼都想起來了,什麼都記起來了。
那些曾經的記憶,就像洪水一樣, 轟的一下灌進腦子裡。震得雙城頭疼不已,他掩面哭了許久。突然一把將被子掀開, 徑直往門外衝。
雙城衝了一半,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 再也動彈不得了。他垂着頭,脣不住的顫抖着。
如今, 已經這樣了,讓他有什麼臉面再去面對葉禎?
他失去記憶的這些日子裡,就像狗一樣替王府賣命。甚至不惜同葉禎虛以委蛇,各種假意親近。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如今都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 狠狠的扇了雙城一個耳光。
雙城艱難萬狀的吐了口氣, 總覺得心裡悶疼的難受。如今說什麼也晚了, 做什麼都遲了。他持劍強闖地牢救常淙的那一刻, 就已經揮劍斬斷了最後的退路。
大約葉禎也不會再相信他了吧。他只不過是一個被所有人玩弄在手裡的棋子,誰都可以任意驅使。
須臾, 雙城拎着綿袍往外頭衝去。
一夜間,京城落了一場大雪。如今正值嚴冬,路上行人也少。雙城踩着積雪,深一腳,淺一腳,一步一個趔趄,好容易才走到葉府的大門。
他僵着手指頭,試了幾次才敲響了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從裡頭打開。
雙城擡頭,見來人是緋色,連忙道:“我哥在嗎?我想見我哥!”
緋色臉色極其不好看,他眼底通紅,見着雙城來了,連句“二爺”也不喊。背過身去,冷冷道:“大人吩咐了,不許放外人進來。”
雙城啞着嗓子,“我……我是外人?”
緋色:“是!大人是這麼吩咐的!”
他說罷,根本不待雙城再說什麼,將兩扇門轟隆一聲關上。
雙城垂着頭立了許久,他擡步要下臺階,腿腳一軟整個人摔進了雪裡。他將臉埋在雪裡,默默的哭了起來。
房門口,緋色剛一推門,一股子嗆鼻的苦味撲面而來。他幾步拐進裡間,見葉禎面如箔金,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緋色伸手抓過一個醫師,質問道:“大人爲什麼還沒醒?”
這醫師嚇得險些摔地上,他哆嗦道:“往生蠱素來是白蠱之王,十分厲害。此行又十分兇險,雖順利將二人的血盡數互換,可大人他……他不會武功啊。習武之人都未必受得住,何況是大人!”
緋色臉色驟變,他拽緊醫師的衣領,咬牙切齒道:“無論用什麼辦法,必須讓大人甦醒過來。否則。我一定殺了你!”
醫師連連點頭,連忙帶着人下去配藥。緋色環顧一週,一個侍衛上前回稟道:“侍衛長,常淙已經甦醒,還請明示!”
緋色一邊眉毛向下一壓,他擡腿往外走。頓了頓,他又迴轉身來,吩咐道:“去門口通傳一聲,就說大人吩咐,任何人都不許放二爺進來!”
“是!”
緋色深吸口氣,挑開簾子進了偏房。他看都不看常淙一眼,徑直走上前替他鬆綁。
常淙整個人像是虛脫一般,從木架上滑下來。他單膝跪地,一手捂住胸口,譏笑道:“怎麼,用過我之後,就要將我帶出去殺了?”
緋色冷哼一聲,“大人饒你一條狗命,讓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只要有大人在一日,必不會讓王爺踏出領地一步!”
聞言,常淙笑道:“怎麼,葉禎還沒有死麼?我還以爲他會死在換血的途中。真是個瘋子,他要死,還非得拉上我!”
緋色二話不說,伸手點了常淙的穴道。他拍了拍手,屋外立馬進來兩個侍衛。
“將人平安送到靖安,即刻就去!”
“是!”
也不知過了多少,葉禎緩緩從夢中醒來。他眼下極其虛弱,臉上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割腕換血,無異於削皮拔骨,痛楚絕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試了幾次,也沒能坐起身來,索性對着外面喚道:“來人。”
緋色聞聲,立馬推門而入,他見到葉禎甦醒過來,臉色立馬一喜,道:“大人,你醒了!”
葉禎淡淡頜首算是迴應,他道:“交代你的事,可都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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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色道:“回大人,屬下已經讓人將常淙送樣靖安,另找了死囚處死。”
葉禎點頭,緩聲道:“你做的很好,此事不能聲張,尤其不能讓雙城知道。只要這母蟲在我體內,我若不死,雙城便能不死。我……不放心將雙城的命交到別人手裡。”
緋色神色莫名,他道:“大人您這又是何苦?二爺難道騙您騙的還不夠慘嗎?屬下說句不知分寸的話,二爺本就不是大人的親弟弟,大人何必事事替他着想,這般殫精竭慮的替他想退路!大人,您的命才更重要啊!”
聞言,葉禎語氣一頓,他深深的緩了口氣。須臾,他詢問道:“雙城呢?他來了麼?”
緋色暗暗咬牙,否認道:“沒來。”
葉禎壓下一邊眉毛,沉下聲音道:“如今,連你也敢欺騙本官?”
緋色大驚失色,連忙跪地道:“大人!屬下自幼跟在大人身邊,一心只爲大人着想!二爺如今已經在風口浪尖上了,大人何必還將自己也搭進去!”
葉禎眉頭一皺,立馬察覺端倪。他艱難的起身,緋色連忙上前扶他,“大人!”
“你讓開。”葉禎說的話雖輕,可卻如同往常一般不容置喙。
他好容易起了身,一陣頭暈目眩。隨意穿了件棉袍,往外走去。
緋色連忙拿了貂毛斗篷,追了出去。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二人便走至了府門口。緋色咬牙,上前兩木門拉開。
只見府門口,雙城垂着頭,面向府門,站在石獅子旁。頭髮上,肩膀上,覆蓋了厚厚一層積雪。他面色蒼白,嘴脣深紫,凍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葉禎緩步走上前,伸手將雙城臉上的積雪抹去,他解開斗篷,不由分說的將雙城包在裡頭。
雙城眼淚汪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有一聲:“哥。”
葉禎淡淡應了,他道:“雙城,你是在程門立雪,負荊請罪麼?”